辇车沉重且缓慢的移动着,翊倾尘将头探出黄色的帐帘。
“娘娘,您可是有吩咐?”伊云好奇地看着焦躁的翊倾尘。
前方的寒骁珏骑马调转过来,翊倾尘不明白这人明明离辇车这么远,是长了顺风耳么,怎么居然就听见了。
“皇贵妃,怎么了?”寒骁珏俯身向辇车里的翊倾尘看去。
翊倾尘并不知晓寒骁珏早已经见过了她的真实面容,于是无比端庄地将脸摆正,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这辇车本宫坐着甚是不舒服……”
话未说完,寒骁珏便说道:“到了前方驿站,稍作休息,便可换乘马匹。”说完,不待翊倾尘反应过来,调转马头又向前方去了。
翊倾尘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吃惊。难道他早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娘娘居然还会骑马啊,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伊云笑着一脸仰慕。
“难不成你忘了么,本宫的兄长是谁?”翊倾尘笑的有些勉强。
伊云连忙请罪,翊倾尘摆了摆手,继续将头探向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扬起的尘土中,马上是一个白衣男子,远远的看着有些眼熟。
寒骁珏听见动静,策马向后方去,原来来人竟是明月。翊倾尘跳下辇车,看着明月有些开心,听说他并不打算去祈国的,怎么这会儿竟改变主意了,可是看到明月怀中的人时,才恍然大悟。明明是马上颠簸的无血色的脸看到她是却大放光彩,直接从马上扑下来,正准备大叫“公主”却被明月及时的制止了。云想容有些恼怒地看了明月一眼,又求助的看了看翊倾尘,翊倾尘斜睨了伊云一眼,云想容这才撇了嘴不说话,明月拉着她向翊倾尘行了个礼,又向一旁的寒骁珏行了个礼,寒骁珏点了点头。
“君上怕皇贵妃路途无趣,又闻容儿风趣幽默,故而派臣下将她带与此地,以供皇贵妃差遣。”云想容听到明月的话,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明月却依旧是淡笑着。
“既然君上有此吩咐,那本宫也只有接受的份儿,不是么?”翊倾尘故作不悦地转身进了辇车,把云想容搞得莫名其妙的。云想容对着寒骁珏匆匆行了礼也跳上了辇车,以明将军夫人的身份将伊云打发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公主,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皇贵妃了?”云想容拽着翊倾尘的袖子,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翊倾尘头上略显繁复的凤尾髻和衔月钗。
翊倾尘索性便把那衔月钗从发间取下来,拿给云想容去玩。没有被簪住的发梢垂下来,终于脱了那有些冰凉威严的皇贵妃感觉,有了些温婉可人的姿态,让云想容觉得很是舒心。
“公主还是这样好看些。”云想容一边说着,一边将翊倾尘散下来的发理顺。
翊倾尘脸上终于有了深深的笑意,摸了摸云想容的头,打趣道:“容儿最近也是桃花满面呢。”
云想容红了脸,推了翊倾尘一把,绞着帕子不说话。
“哟,咱们的容儿什么时候居然知道害羞了!”翊倾尘将帕子从云想容的手里夺过去,摊开一看,绣的竟是云中月下,碧水浮游的鸳鸯双双。云想容连忙去抢,二人抢来夺去,笑成一团。
听着辇车里传来的笑声,明月嘴角也浮出一丝笑意,寒骁珏心里也是一阵放松,有些想回头看,身形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回转。
一路上,虽然风有些冷,但天确实显得很高远,万里晴空没有云。在第一处驿站就弃辇骑马而行的翊倾尘破天荒的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远远看去显得极为英气。
云想容总是九十度角从明月的怀中偷窥策马扬鞭的翊倾尘的侧影。明月好笑地看了看怀里脖子都快扭得酸痛的人,故作恼怒道:“容儿,看腻我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额头,云想容抬了抬下巴,向上望去,额前触到软软的唇,于是整个人都石化掉了,说实话,即便是一直赖在明月的府上,可是这种只能在脑海中刻画的场面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你让她本来就有些神经质的云想容如何淡定?
明月看着怀中安分下来的人,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到达天祈已是半月后了,依旧是轻纱遮面,被安排在了天祈皇宫专门用来接待别国来客的佳苑。月色开始慢慢转暗,满月之后终是开始亏了。
翊倾尘站在园子里,叹了口气。
“怎么了?”背后穿来的声音,带着关切。
翊倾尘转过头,却看到寒骁珏一身黑衣,依旧是半张面具遮了脸,站在她身后。伸手递给她一个黑漆的令牌。翊倾尘接过,疑惑地看着寒骁珏。
“是出宫用的腰牌。”说完随即转身离去,翊倾尘摸着依旧有些温热的黑漆令牌,心里有些温暖。
造化弄人,一年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生活在这里的七公主,而现在她却以另外一种身份成为这里的客人。是不是所有的游戏都会转折转折然后回到原点?远处传来哀婉的琴音,又是哪个宫里的妃子在幽思闺怨吧,翊倾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她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她们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把自己搞得怨气冲天呢,她现在不也是其中一个么?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和误会就能改变的,她明白,却始终在逃避,有时候,距离越是远,才会越发的看明白自己的心。就像此刻看着悬在天上未满的月,她会想起一个她本该恨着的男子,一个有着天下最为温柔的笑意,会宠溺地叫她“丫头”的男子。可是所有的伤害,她在心里狠狠受着,只能在面上用冷漠来阻挡。
多希望一切就此结束,可是劫数就是劫数,永远都不会结束。总会有人不想出局,总会有人踌躇犹豫。她也想华丽地抽身离去,可是有些牵绊太沉重,怎么甩都甩不走。她多希望自己是个傻子,这样就不会在此刻将自己的心看的一清二楚,也不会纠结痛苦。
哥哥的婚礼在五日之后,明明以前是家里的地方,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个过客,触手摸了摸藤上叶子上的露水,凉凉的,湿润的。是花开凋落时落的泪么?自己什么时候竟也生出了这样伤春悲秋的多愁善感来,抬起手来,连黑漆令牌上的流苏都有些潮湿了,更深露重,不宜在外多做停留,想起明月转达来的话,翊倾尘甩了甩令牌上的水珠,将它收入袖中,要不要原谅?要怎么原谅?是不是每一个受伤的女子都在考虑着的问题……
华国也来了人,谁都没有想到,此次前来的人会是华国的撷月公主轩辕昭羽。不过既然商国都能派皇贵妃和一位将军,那华国派公主前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不过最最令人惊奇的倒是胡国,阿图木竟然亲自来了。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天祈皇宫的宴上一派和睦喜乐,完全没有往日里兵戎相见的不快,仿佛刚刚过去的硝烟和死伤不过是场昨日梦。
看着每个人和气的喜笑颜开的脸,翊倾尘觉得无比厌恶。那厢本该是自己父皇的男子在座上对着每一个来宾举杯致意,那张往日里慈爱的脸上全是虚伪的笑,;那个往日里是兄长的太子翊舜衡举杯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举起杯示意,心里满满的都是嘲讽。坐在一旁的寒骁珏依旧面无表情地饮着酒。
细细地扫了一眼,在座的旧识还不少呢。轩辕昭羽无比的明艳照人,她一旁坐着的正是胡王阿图木。轩辕昭羽笑的有些牵强,并不怎么愿意搭理阿图木,阿图木却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也许他早已经习惯了吧。迟迟还未到的翊郇墨,让众人都有些期待。
翊倾尘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子里亮晶晶的葡萄,偶尔瞄一眼在一旁坐着跟冰雕一样的寒骁珏。正心不在焉,突然场上安静下来。翊倾尘连头也不用抬也知道谁才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果不其然,那樱红色袍子的上流着浅浅的光,如墨的头发依旧只是用一只玫瑰色的簪子簪住,笑的妖娆魅惑,魅力自是无人可挡。不过让人奇怪的倒是这向来不喜别人近身的墨王竟然怀里抱着一个娃娃,看到后面紧跟着的南宫锦,众人都有些讶异,难不成这孩子是未婚生的?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当事者是墨王,那么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遂继续放松了脸上因为讶异而紧绷的肌肉。
这厢,南宫锦也是盛装出席,挽着翊郇墨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在场的众多人都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翊倾尘也有些恼火,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有些凄凉起来,拿起桌上的桃花酿自斟自酌起来。寒骁珏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并未理会,面纱下的鼻子有些微酸,压抑着要出眼眶的泪水,忽然背后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