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有的是天高气爽,有的是凄清萧索。
冷风掀起白色的帐帘,清平搓了搓手,向手心哈了哈气,空气里又夹带了一丝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浓,他终是忍不住,第一次出声劝道:“公子,您莫要再如此了,她如今已经大好了。”
清风看着从掌心不间断地滴在药锅里面的血,沉默着不说话。锅里沸腾出白色的雾气,奇异的香味便蔓延开来。清平赶紧拿来止血的药粉洒在清风的掌心,他已经觉察不出当初那般的刺痛了,棱骨嶙峋的手掌早已不似当初那般修长白净,看着手心里蜿蜒丑陋的疤痕,清风眼里黯然了些许,她曾说过他的手是世间最好最纯粹的美,可是如今……
丝丝缕缕的痛从心口蔓延开,他将眉头拧在一起,蛊虫仿佛在心上撕咬,蚀骨的痛苦让她的脸在脑中涣散,慢慢的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也被抽离。
华国小调般的绚丽色彩也因这瑟瑟的秋风而黯淡了许多,清平以为他只是想要休息了,独自拿着熬好的药汁去做成药丸。奇异的药香在空中散尽最后一缕香味,琅嬛苑,哦,不现在改称为西苑,里面每一张新的面孔在望着这间禁止入内的屋子时都写满了好奇。
“你说那屋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听说连公主都不让进呢。”
“听说那屋子好像以前是个女子的……”
“你们两个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么?”琅嬛依旧笑得端庄可亲,那连个小声嘀咕的女子却觉得莫名的惊心。
“来人……”下一刻琅嬛的声音骤然冷了起来,却被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
“算了吧,念她们二人是初犯,琅嬛姐姐就算是给我个面子。”坐在木质推椅上的女子着了鹅黄色的衣衫,看向琅嬛,笑的恬淡。
“既然明管事都发话了,那我自然是没什么说的。”琅嬛不自然地笑笑,转身厉声道:“你们两个以后好好学学规矩。”
“是,是。”两个女子不住地点头,走的时候感激地看了看椅上的女子。那鹅黄衣裙的女子微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那女子便是明儿,如今已是西苑的管事,西苑自清风接手后便全改换了新的面孔,若不是轩辕昭羽,琅嬛便是再也在西苑待不得的。他将绝情蛊压制下去的时候,便与轩辕昭羽重拾先前关于血千婳的协议,琅嬛是该死的,可是对轩辕昭羽来说却是极为有用的,他暂时不会动她。明儿还活着,却是让他有些欣喜,天祈的那个人若是知道,定然是欣然的吧。
“明管事腿脚不便,还是莫要多走动的好。”琅嬛笑着将帕子抖开,明儿记得迎春楼门前的老鸨最常做的就是这个动作。
“琅嬛姐姐也莫要多多走动的好,要是出现在不想看见你的人面前,万一那人动怒了,可多不好。”明儿笑着拿掉飘落在肩上的落花,看到清平出来,莞尔一笑。
劫难重生,丧失挚爱的痛苦过后,生命的延续里,内心却是不可估量的强大。痛和恨全都深埋在骨缝里,面上永远没有大悲大喜。
清平看到明儿也是有些欣喜,但是顾及到手中的药会变凉,微笑着点了点头,进了药房。
琅嬛嘴角抿了抿,看了看那件被禁的房间的窗隐隐透出一抹白色,将抖展的帕子又重新攥在手里,骄傲地昂起头,脸上还是端庄亲和的笑:“谢谢明管事提醒。”
晚间时分,轩辕昭羽来到西苑,男扮女装。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琅嬛眼尖,忙过去拜见。
“公主。”
“起身吧,皇兄呢?”虽是问着,轩辕昭羽的眼神却瞥向那件被禁止入内的房间,不意外地看到琅嬛点了点头,她将手背在身后,出声道:“那个随从呢?”
“公主说的可是清平?他在药房。”琅嬛笑着答道。
轩辕昭羽移步向药房行去,经常来的走动,对这里也是极为熟悉的。琅嬛举步想要跟上去,却被随行的碧落挡下。
“没你什么事,不用跟去了。”碧落淡淡瞥了一眼琅嬛。
“是。”琅嬛恭敬地垂首侧立,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轩辕昭羽走进药房的时候,清平已经制好了第十颗暗红色的药丸。轩辕昭羽走上前去,想要将黑瓷的小瓶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清平却将那小黑瓷瓶收入怀中,对着轩辕昭羽行了一礼。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不过是些补气血的药物,并非公主所要之物。”清平说着从架上拿下一个赭色瓶子,拔下塞子闻了闻,递给轩辕昭羽。“每日一滴,月余便可制身体极度虚弱,而后便会死亡。”
轩辕昭羽也学着清平的样子对着瓶口闻了闻,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她有些疑惑道:“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乐其’本就是无色无味的。”
“名字倒是不错,却是这样狠毒的功效。”轩辕昭羽笑的眉飞色舞。
“这不正是公主想要的么?”清平将药锅里剩余药渣处理掉,始终都没有抬头。
轩辕昭羽有些恼怒,看到清平一副寡淡的样子,却也是有气发不得。拿了赭色的药瓶和碧落一起离开了。
“公主,药我们是拿到了,可派何人去呢?”碧落将手放进宽大的袖口里。
“不是有个现成的么?”轩辕昭羽看向远处坐在花坛边缘的琅嬛,笑道:“她可是做的甚是上手呢?”
碧落也掩嘴一笑,道:“那商皇寒江怕是到死也不会想到他所宠爱的妃子是我们的人呢。”
“交给她去办吧。”轩辕昭羽将赭色瓷瓶交给碧落,移步出了西苑,临走时又抬头看了看那件屋子。
回到栖梧殿,果然见到米娜齐仁又在等着了。轩辕昭羽不明白这人是不是天生喜欢被人呵斥,明明自己都将话说的那般难听了,这胡国公主华国太子妃怎么就意识不到自己的碍眼呢。
“公主,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米娜齐仁从梨木雕花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缀满流苏的胡服,就连发誓也是垂了很多的小辫子下来,显得活泼又俏皮,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已为人妇的女子,倒像是个天真烂漫的草原小姑娘。
轩辕昭羽并不答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以前讨厌米娜齐仁不过是因为她成为了皇兄的太子妃,但皇兄似乎把她连空气都没当过;如今讨厌她不过是她整天过来烦着她说着胡王阿图木的种种丰功伟绩,轩辕昭羽是向来瞧不上这些蛮夷之地的人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如今米娜齐仁的重重宣扬,只让她越来越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野蛮男人阿图木。
可是很多东西听得多了,便会不由自主的记在脑里,心里。只是很多人一直未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