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的总是出乎意料的快,烛火静静的燃着。
“哥哥,我们明日真的就可以回去了么?”倾尘得到消息后很是开心。
“嗯。”翊郇墨有些疲惫,但还是耐住性子。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轩辕晔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他能这么轻易地让我们回去么?”寒颀洛接口。
倾尘冷哼,不理会他。
“可是哥哥,我们可是祈国的皇子公主,他怎么敢……”
寒颀洛摇了摇头,“皇子?公主?倾儿,满皇宫都是皇子公主,不在乎会少这么一两个。”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虽贵为太子却还是被委以这般差事,不免语气有些凉。
“是啊,哥哥和我哪里如太子这般有人前呼后拥,自然是荣宠寡淡,生死……”
“倾儿!”
翊倾尘正胸中激愤,却被翊郇墨喝住,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却听见寒颀洛倦倦地说道:“倾儿原来也这样想啊。”
他起身离开,桌上还有刚解开盖子的茶盏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像孤寂的丝线蔓延不绝地伸展在透明的空气里,越来越淡,最后终于看不见。
“我……”倾尘很是后悔,看到他落寞离开的背影,她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难过。
“你我还好有母妃,可他却是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又因这嫡出身份被人屡次险些害了性命,日日殚精竭虑才安稳至今,他身后有多少双眼睛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万般荣宠呢?”翊郇墨闭着眼睛,想着初次看到的那个孤寂却眼里分明藏着倔强的单薄的孩子。
“哥哥,今日是倾儿错了,可他也不该那般说。”倾尘低着头,有些后悔和委屈。
“他可有说错?”翊郇墨眼里掀开一条缝。
“……没错。”倾尘虽不喜欢他那样直白就将这丑恶揭露眼前,却也明白他说的全是事实。若真是明日里在路上丢了性命,父皇他……怕是决计不会因这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皇子公主而去开罪一个国家吧。这般想着,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想到刚才那寂寥的背影,心里有些微微发疼。
次日,轩辕晔如愿以偿的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华国与胡国的联姻让本就不怎么和平的四国关系又紧张起来。此刻的瑶华城内一片歌舞升平,庆祝这雪神般的太子亦即是大皇子轩辕清风与胡国公主米娜齐仁的婚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翊郇墨歪着嘴笑笑,猛灌了几口酒,恨恨的盯着座上那红衣锦服满头华发的淡漠男子。他今日不是成亲么?怎么面上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呵呵,夕儿,你看看,这就是你所爱的男子啊,将你利用又狠心将你打下深渊,你去后不过几日,他就急着与别人成亲了。你爱他时,可料想到了今日这般结局。
清风本是觉得这红万般刺目,可是却拗不过轩辕晔几番劝说,便也作罢,只是皱眉穿上,这婚礼与他不过是形式而已,众人的观礼与他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只隐约记得自己曾应了某个人要娶了她的。难道那人是此刻坐于自己身侧有着月亮般明眸的鲜活女子么?他这般想着却感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射向自己,抬眼只见翊郇墨正似笑非笑地举了举杯,他也举杯致意。那目光消失了,难道竟是自己的错觉么?对于翊郇墨这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端的生出敌意来,真是可笑,这天下的人与自己有何干系?怎么偏偏对这妖男讨厌不已,怕是他这不男不女的样子让甚为男子的他不悦了吧,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又忽而消失了。
宴上,有几个人的笑是真的,觥筹交错,大家相互寒暄,又有几句是诚恳之言。清风冷冷的看着这一群将戏演到连自己都分不清的人,突然起风了,他从不挽起的白发飘飞起来,像空中掠过的流云般飘渺,他似乎闻到风里淡淡的花香。他对植物的味道向来了如指掌,他清楚那是一种叫做“夕颜”的花,白色的花蕊如繁星点点倚在绿色蜿蜒的藤上,不近观根本就感受不到清冷淡淡的花香,却也是万分孱弱,经不起风雨的洗礼,药用价值更是谈不上。谁会用这样根本无人关注的花香呢?
漫天的白色花朵如雨般飘下,一个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如飘逸的蝶般翩跹起舞,宽大的袖子在风中掠出飞鸟的痕迹,灵动的步子如湖上点出的凌波圈圈,青丝随风飘动,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看到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清风只觉得浑身一震,怎么这样的花香,这样熟悉的白色身影竟让他心头呼啦扯过疼痛。难道有人也曾这般存活在他的内心深处么?他怎么总也想不起那张脸来。心里又是一阵烦乱,只觉气血倒逆,胸口里说不出的压抑。他神色一凛,眼里更是寒意一片,起身,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离去。众人再看向那白衣女子,纷纷猜测二人是何等的关系。不过面上依旧是其乐融融的样子,欢声笑语,将方才的冷寂一并遮了去。
翊郇墨摇摇晃晃的起身,似是醉了的样子,走到了那僵立在漫天飘飞的夕颜花中的白衣女子,附在她耳边,“你就是演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琅嬛先是一愣,又是笑的光华流转,阴测测附在翊郇墨耳边道:“你就是爱的再深,你也得不到她。”
翊郇墨脚下一个踉跄,却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扶住,“墨王可要当心呐。”琅嬛依旧是大方得体,细心地取下翊郇墨发上的落花,放在手心摊在翊郇墨面前,“墨王,你看这花,既不美丽也不能入药,连香味几乎都是难以闻到,孱弱的一场雨就能毁掉,就连花期也不过是一夕之间,怎么有人偏偏就喜欢它呢?”
翊郇墨从她手中取下那朵夕颜花,沉思半晌,突然对着琅嬛一笑,琅嬛竟觉得一阵心悸,只听到他闷闷道:“本王也是不清楚呢。”
她回过神来,翊郇墨已经走远了。看着台上淡妆梳成的新娘,她对清风的离开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动容,倒是对琅嬛的突然出现非常好奇。琅嬛看到米娜齐仁正好奇的看向自己,心中冷笑:不过是个痴傻的蛮夷女子,竟也配并肩于那人身旁!她虚与委蛇地笑着走向米娜齐仁,风夕颜,看到你爱的男子忘却了你们之间的情与爱,还娶了别的女子,你若活着该是什么心情?真想再看看你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上碎裂心痛的表情。可惜,你死了,多好的,不用像我这般碎裂心痛的笑着恭贺他良缘之喜。
轩辕昭羽始终都不相信她眼里看到的残酷,她无法相信清风会这般就舍弃了风夕颜。
“碧落,你说皇兄真的是那般执着于权位的人么?”
“公主,世间哪个男子能不爱权呢?”碧落应答的理所当然。
“可那雪神不也是为了姽婳舍弃了仙途么?”轩辕昭羽始终不觉理应如此。
“那不过是传说罢了,公主还是莫要忘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碧落目光迥然,她一直坚信公主不是普通女子。
轩辕昭羽一愣,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这世人都匍匐在自己脚下垂首仰慕,还是只作这百媚千红中的弱水潺潺等有缘人来一瓢饮呢?风花雪月完美幻境又否敌过这万里如画江山呢?孰轻孰重,她又该如何掂量。叹了口气,踱着轻巧的步子也离开了这貌似珠联璧合的喜庆场景,想到那个落崖的可怜女子,又是一阵惋惜。心中本来对着清风这次反常的蹊跷之感也因着碧落的话减了不少。情之一物果真害人不浅呢!这般想着已是踱步到了寻月阁,湖里的莲花依旧是濯而不妖,这世间万物可是否有如这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呢?怕是极少,甚至于无吧。
喃喃出声:“铅华初成,********;亭亭径直,外壁内虚;占断物华,心苦不假。”
朗朗男子的声音传来,“撷月公主果真好才华!”
碧落向庭外望去,靛蓝色的袍子束身展示着来人修长挺拔的身材,银色的腰带与肩上金线绣成的苍狼极为搭配,缀着红色玛瑙粒子作边,祖母石作苍狼的眼,邪气而不失华贵,刀斧神功的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黑色柔亮的发卷成极其舒服的弧度,眼里的势在必得的精光,霸气浑然天成。
碧落赶忙行礼,“奴婢见过胡王。”
轩辕昭羽嘴角掠过不屑地笑,也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之后又转过身去看湖里的莲花,她本是想着要离开的,但又一想,这本就是自己的地方,该走的人是他,就又气定神闲地状似无人地赏花。
阿图木并不怪罪,举步上前。轩辕昭羽听见脚步声心中一阵气恼,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却又是不得发作,只好闷闷地继续装作旁若无人欣赏寻月湖的风景。
“太子今日大婚,怎么你这作皇妹的反倒有这闲情逸致一人赏景?”阿图木看到湖里大片大片的莲花看的正艳,心中早有耳闻这是撷月公主的巧意,不禁心中暗暗称奇。
“米娜公主今日不也大婚么?胡王竟也有如此闲心与本宫叙话?”轩辕昭羽对这胡王本就心中不满,故而语气生硬。
阿图木见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免有些恼怒,这女子竟如此大胆,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碧落甚是惶恐,“公主,你不喜欢他,也不用如此态度,万一开罪了胡王,那可是得不偿失呀。”
“本宫才冷他一句,他便恼了,如此沉不住气,怎能比肩与吾。”轩辕昭羽倚着栏杆坐下。
“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哪里年能容得了公主这般冷待?”碧落小心提醒道。
“宰相肚里尚能撑得船,何况一国君王?若是无这般雅量,又怎配得臣民尊崇。更何况本宫只不过冷待他一句而已。”她精致的金色护甲互相刮擦轻叩,声音竟丝毫不刺耳。
碧落深思,点头称是,却仍是为阿图木捏了一把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就如此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