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然地叹了口气，克兰科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身旁的副官一眼，见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冷声道：“布奇，航空港的情况如何？”
“啊？”沉浸在压抑气氛中的布奇，被克兰科尔冷不丁的问话吓了一跳。组织一下早已纷乱的条理后，答道，“目前逃难的居民把航空港围得水泄不通，我方战舰群根本无法从航空港起飞正面迎敌。”
“混蛋！”防御系统不能启用，战舰群又不能正面迎敌，难道眼睁睁看着敌人毫不费力地进入要塞，然后发动潮水般的进攻？克兰科尔揪住布奇的衣领，口沫齐飞地大声质问道，“我不是说过要想尽一切办法平息恐慌吗？你怎么办事的？”
“长官，我已经尽力了。”布奇也顾不上擦那粘得满脸的唾液，低垂着头，半是气馁、半是委屈地解释起来，“那些人简直就是疯了，我们怎么做都没用，当众处决了几个谣言制造者后，那些家伙反而更加疯狂起来，说什么‘要塞完了，要塞完了’，为了离开要塞，他们居然自相残杀起来。而且，还有一些人开始抢夺军舰了。”
布奇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克兰科尔揪心不已。这种事情，能怪他吗？克兰科尔将一双粗壮的大手从他衣领处移开，低声骂了句“一群笨蛋！”之后，半天不再言语。
布奇不知道那“一群笨蛋”是指自己及众将士，还是指那些被敌人吓破胆的居民。他也没有考虑那么多，虽然这是温和的长官第一次骂人，但要塞危急的形势让他忍不住进言道：“长官，早做决断吧！敌舰已经接近航空港了。”
“还用你说！”克兰科尔眉毛一挑，似乎颇为责怪布奇毫无意义的劝言，但随即神色一黯，叹息道，“可是该怎么做呢？”
布奇完全能够理解克兰科尔此时矛盾的心情，卡瑞德隆要塞立于不败之地，凭借的就是全面的防御系统和令人闻风丧胆的战舰群，如果不能发挥这些优势，那要塞岂不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有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那些可恶的居民，不仅背弃了要塞，还把要塞拖进了绝境。但牺牲他们，谁能担负这个草菅人命的罪名？何况其中还有许多人是要塞官兵将士的亲属。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呢？想到这，布奇看了表情复杂的克兰科尔一眼，最后也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长官，敌人出动大量战斗巡逻艇、高级战斗机和战斗机甲舰，对航空港进行高空轰炸，负责驻守航空港的提克上校向指挥部发来紧急求助信号，希望能够得到增援。另外，敌人的装甲机动部队和骑兵部队也在要塞东部齐集了，整编成两大纵队，朝航空港及我们目前所在的指挥部攻击而来。”推门而入的通讯兵神色慌张地向克兰科尔报告道。
报告完毕之后，他才注意到克兰科尔身旁还站着布奇，通讯兵急忙又对着布奇补上一个军礼。心中赶紧祈祷起来：长官向来重视军容礼节，这次失误，千万不要被骂啊！
“什么？我们已经失去对敌的最好良机了！”布奇完全没有注意到通讯兵的冒失，有些绝望地扭头对克兰科尔说道。要塞能保得住吗？对于近战，布奇一点底也没有。他看了通讯兵一眼，有些急切地问道：“中央联邦那边有消息了吗？”对他来说，这也是卡瑞德隆要塞最后的希望了。
“中央政府已经收到我们发出的求救信号。总统阁下也做出了回复：卡瑞德隆要塞目前的形势中央联邦已经知道了，但中央联邦兵力有限，对于救援要塞实在有心为力。盼克兰科尔勇校及各位同心合力，发扬联邦军人的勇气与作风，奋起反抗篡国者分裂联邦的企图，为联邦的稳定与和平贡献力量！”在布奇的提点下，通讯兵慌忙拿出从通讯室收到的电文，认真诵读起来。
“可恶！中央联邦难道只会说这些毫无意义的空话？他们抛弃我们了！他们抛弃我们了！”布奇不再顾及自己在通讯兵面前的形象问题，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口中愤然的叫喊道。
“是啊，中央联邦抛弃我们了”克兰科尔喃喃重复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向通讯兵问道，“那些聚集在航空港的居民呢？敌人有向他们攻击吗？”
“报告长官！敌人的战斗机群和战艇根本就不理会那些居民的死活，对着航空港就是一齐乱射，现在航空港里已经血流成河了，大部分人都四散逃开了。”正庆幸布奇没有责备的通讯兵，完全跟不上克兰科尔跳跃的思路，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起来：长官怎么不问具体战况？难道他已成竹在胸了？
克兰科尔露出难过的表情，闭上了眼，转过身又是沉默不语。良久，他才缓缓发布了作战指令：“传我命令，要塞骑兵及装甲机动大队紧急出动，增援提克上校守卫航空港。其余诸部，充分利用地形，坚守要塞。记住，要保证居民的安全！”说到后来，更像是请求。
通讯兵有些疑惑地看着克兰科尔孤寂的背身，心道：保证居民的安全，可能吗？像这种近身攻城战，不伤及无辜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按长官说的做，这战还怎么打？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敌人赶出要塞。”布奇苦笑着摇摇头，对仍然傻站在原地的通讯兵命令道。暗道自己的上司还真不适合做武将，这个时候居然还担心那些平民。
“是，长官。”通讯员见克兰科尔没有反对，立刻又向两人行了军礼，领命而去。
两架战斗机甲舰中弹，冒着黑烟朝指挥部俯冲过来，在激光束扫射下，瞬间化做乌有。残损的机舰碎片如空中的尘埃，胡乱地坠落下来。虽然指挥大厅有良好的隔音场，站在巨大落窗前的克兰科尔，还是总感觉耳边都是人群惊恐无助的呼喊声。像要摆脱盘据脑中凄惨的想象似的，他猛力地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我错了吗？坚持中立，收留他们，我做错了吗？”
“长官，您的确错了。”布奇走到克兰科尔近前，激动地说道。
“布奇，你说什么？”克兰科尔愕然地看着这个满脸雀斑的下属，从来都是对自己必恭必敬的他，今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当初支持自己坚持中立、收留难民的不是他吗？
“我说您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生活在沃华特联邦，就是一种错误”布奇看着克兰科尔的眼睛呢喃的说道，他高大而肥胖的身体就像失去阻隔的水，无力地靠在墙上，“我想，沃华特联邦已注定成为历史，那群该死的军阀，他们毁掉了国家，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要塞的实力，失去屏障的要塞简直有如待宰的羔羊，而中央联邦也对卡瑞德隆要塞关上了大门。守住要塞，还有希望吗？
“是啊，沃华特联邦已成为历史了，那群野心家抛弃了人民。”克兰科尔没有理会下属的失态，叹了口气说道。
“不，长官，我们还有希望，我们可以向拉尔夫帝国求救！”布奇这时突然一把抓住克兰科尔的手，兴奋地说道。
“拉尔夫帝国，布奇，你疯了吗？那是我们的敌人，难道你想背叛祖国。我们守卫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克兰科尔把布奇紧拉着的手甩开，不悦地转过身道。
“祖国？难道您愿意向那群乱军投降吗？然后跟在他们后面摇尾乞怜，掉转枪头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看看他们都做过什么？”布奇上前双目紧盯着克兰科尔，神情激动的说道。
在与布奇的对视中，克兰科尔很快就败下阵来。却仍心有不甘的他强辩道：“那也总比做国家的叛徒强。”他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显得底气不足。
“那些挑起内战，让联邦四分五裂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叛徒。”布奇见他有所松动，语气和缓地继续劝说道，“长官，想想吧，即使我们这次胜利了，那些贪婪的军阀们还会接二连三的举兵来袭。与其这样，还不如投降拉尔夫帝国。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内战的威胁，还能保证要塞军民的安全。”
布奇的话，成功俘获了克兰科尔悲天悯人的心。在内心斗争许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布奇，立即向拉尔夫帝国发出通讯请求。”
“是，长官。”布奇满心欢喜领命而去，来自拉尔夫帝国的希望将他紧张，担忧的情绪一扫而空。
克兰科尔呆呆地盯着窗外阴霾的天空，窗外，战争的硝火并没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天上漂浮的各种战舰如密集的蝗虫，不断吞噬着要塞。远处，又有一座建筑物轰然倒下，燃起阵阵浓烟。“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克兰科尔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低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