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的眸子里已然染上了杀气，长乐宫里人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裴珩的眸色沉了沉，跪在地上对卫英道：“末将刚才在金光殿外发现一名黑衣人，一路追踪至此。”
“哦？”卫英的眉梢微微一挑，嘴角挂着一抹冷淡的笑，“那黑衣人现在何处？”
裴珩的眉头皱了皱，答道：“末将看着他潜进了长乐宫，然后便失去了踪影。”
“裴将军，如此敷衍的答案，你认为能让朕满意吗？”卫英的语气冰凉，心中的怒气似乎马上就破冰而出。
长乐宫里的众人将脑袋埋得更低了，恨不得让自己卑微进尘埃里去。裴珩抿了抿唇，对卫英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鉴。”
“裴珩，千翎卫的腰牌不是用来让你夜闯禁宫的！”
皇上震怒的一声大吼，让长乐宫里众人的小心肝哗啦啦地碎了一地，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李公公都忍不住抖了两抖。
裴珩低着头默不作声，温璃的眸光闪了闪，走到卫英跟前道：“裴将军的确是为黑衣人而来。”
卫英侧头看了温璃一眼，似是有些不悦，“皇后可也见着黑衣人了？”
温璃的嘴角动了动，答道：“搜查一下便知。”
卫英吸了口气，对李公公吩咐道：“李公公，让外面的侍卫彻查长乐宫！”
“奴才遵命！”李公公急吼吼地跑到殿外，对驻守在长乐宫外的侍卫传了皇上的口谕。
卫英看了跪在地上的裴珩一眼，冷声道：“裴将军，若是搜不出你口中的那个黑衣人，你该当何罪？”
裴珩漆黑的眸子微动，对着卫英沉声道：“末将任凭皇上处置。”
卫英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裴珩垂了垂眸，没有再说话。
在殿外的侍卫风风火火地搜查长乐宫之时，皇后的寝宫里，气氛依旧凝重。
满屋子的人仍是跪在地上，连动都动不敢乱动一下。皇上正对着裴珩，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得犹如山雨欲来的天空。
大约是知道此刻皇上龙颜大怒，侍卫们干起活来特别迅猛，没过多时侍卫统领高放便小跑着进来汇报工作，“启禀皇上，长乐宫里没有发现可疑人士。”
卫英眸光动了动，对高放问道：“到处都搜遍了吗？”
“除了皇后娘娘的寝殿，到处都搜过了。”
温璃的眸光沉了沉，她一直呆在寝殿之中，如果有黑衣人溜了进来，她不会没有察觉。
一直低着头的裴珩终于抬起头来，对进来复命的高放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潜进了长乐宫。”
高放道：“我们一直守在殿外，并未见到有黑衣人进入长乐宫。”
高放嘴上虽是这么说，实则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此刻不管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曾看见有黑衣人潜了进来，他都只能说没有。因为要是他们真的放了一个黑衣人进长乐宫而且还浑然不觉，那皇上要怪罪下来，说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他现在只希望，要是真有这么一个黑衣人，那他一定要藏好一点，千万不要被他们搜了出来。
高放的这些小心思裴珩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看着高放冷笑一声道：“我进来的时候你们一样没有看见。”
高放：“……”
卫英虽然巴不得借此机会弄死裴珩，但事关温璃的安全，他也容不得有半点马虎。要是长乐宫里真的潜伏着一个黑衣人，还要他以后如何睡得安心。
见皇上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众人的心里都异常忐忑。温璃低头沉思片刻，跟着眸光一亮，“藏木于林，藏人于群，令其与众同，人将视而不见。”
温璃的话音方落，卫英和裴珩便同时看了过来。
卫英的眸光动了动，对温璃沉声问道：“皇后此话何意？”
温璃道：“潜进长乐宫的刺客不会凭空消失，之所以搜不出来，只因他本就是长乐宫之人。”
温璃这话一说完，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脸色顿时煞白，“娘娘，奴才冤枉啊！”
今天一早皇上说的话，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他们怎么可能这么有效率地以身试法！
裴珩探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道：“那名黑衣人的轻功极好，长乐宫里的宫人们应该没有这样的身手。”
对对对！裴将军说得不能更对！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们内流满面，这长乐宫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一天之内就受到两次严重惊吓，再强健的心脏也扛不住啊！
温璃听了裴珩的话，扬了扬嘴角笑着道：“有一种人不仅会武功，还可以正大光明的在长乐宫里四处活动，并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卫英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接着锐利的目光便扫到了跪在地上的高放身上。
就像是突然被一条剧毒的毒蛇紧紧盯着一般，高放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就连牙齿都不自觉地咯咯作响。
熟知宫中地形和侍卫布防，而且能在进入长乐宫后瞬间消失，符合所有条件的，非长乐宫的守卫莫属。
守卫皇后安全的人竟是别人的心腹，想到这里卫英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皇上身上突然蒸腾起来的浓烈杀意，让高放后背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打湿，他缓了缓神，强自镇定道：“皇上，此事不可听信裴将军片面之词，那名黑衣人到底存不存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今天这事，不管结果如何，作为统领的他都难辞其咎。虽然心里早已不抱多大希望，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几句。
“报——”又一个侍卫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对卫英道，“启禀皇上，在墙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件夜行衣。”
高放心中那小小的希望火苗，灭了个干干净净。
卫英冷笑一声，看着高放道：“高统领，这还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高统领：“……”
虽然黑衣人能快速换下衣服，但始终没能及时毁灭证据。
高统领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只等着皇上宣判。
“来人，将高统领拖出去重杖一百。”
“是！”两个侍卫走了过来，预备架起地上的高放。
卫英看了高放一眼，又道：“高统领，三日之内若是不能查到黑衣人是谁，就提头来见！”
高统领对着卫英一抱拳，气沉丹田，“属下定不辜负皇上所托！”
卫英冷眼看着他，声音虽然冷淡却透着浓浓的危险气息，“高统领，千万不要妄想随便找个替死鬼来糊弄朕，欺君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高放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了，“请皇上放心，属下必当将此事查的一清二楚！”
“这样最好。”卫英冷着一张脸，“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再守卫长乐宫了。李公公，将承乾殿的守卫调来长乐宫。”
李公公闻言微微一惊，他上前一步，对卫英恭敬道：“皇上，若是将承乾殿的守卫都调来长乐宫，那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卫英的眉头微蹙，“朕就住在长乐宫，承乾殿那边守这么多人做什么？”
李公公：“……”
皇上这样真的好吗！
李公公虽然在心中腹诽着，但面上却是毕恭毕敬地退出了长乐宫，调派人手去了。高统领也被侍卫驾着下去杖责了。
长乐宫里，又恢复了开始时的安静。
卫英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终于大发慈悲地道：“全都起来吧。”
众人如释重负地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这条小命，总算又是保住了。大家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已发麻，全靠彼此搀扶着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有裴珩一人依然站得挺拔，宛如一颗守卫边疆的小白杨。
卫英浅浅地勾了勾嘴角，走到裴珩跟前道：“裴将军不愧是千翎卫上将军，跪了这么久竟也不见一丝不适。”
皇上阴晴不定，裴珩猜不准他的心思，便也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不答话。
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卫英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既然裴将军身体这么好，那便继续去殿外跪着吧。”
裴珩：“……”
这绝对是公报私仇，虽然裴珩至今也没想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有幸和皇上结下了私仇。
难道就因为花灯会那次他抱了当时还是王妃的皇后一下？
可是当时他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手打肿了么！
这一夜，右千翎卫上将军裴珩，在长乐宫外跪了一宿。
这件事次日一早便传遍了整个十六卫，大家对此事猜测纷纷，众说纷纭，但最终传进温璃耳里的时候，是这样一个版本——传说，当今圣上看上了十六卫之花的美色，调戏不成反生恨。
温璃：“……”
永和宫内，程美人靠在身后的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养着神。
素兰站在她的身侧，低声对她汇报道：“娘娘，高统领被皇上杖责了一百大板，长乐宫的守卫也全都被替换了，听说是直接从皇上的承乾宫里调过去的。”
程美人闭着眼睛冷笑一声，“江婕妤做事果然靠不住。”
素兰看了程美人一眼，开口道：“娘娘，奴婢还打听到，是皇后娘娘最先怀疑黑衣人在守卫之中的。”
程美人闻言，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一双美目好似没有焦点一般，只直直地看着前方。半晌，才又重新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浅显的弧度，“江婕妤不是皇后的对手，亏我还送了一个这么有用的消息给她，真是可惜了。”
素兰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程美人道：“娘娘，皇上已经直接在长乐宫住下了，我们之后怎么办？”
程美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半晌才道：“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江婕妤自己折腾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