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们将杨龙菲抬进凉亭后便把李神枪和孙德胜赶了出去,用绷带把凉亭围得四周不露一丝缝隙。在为杨龙菲清洗脸庞的时候,护士小李和小周便聊开了。
小李说:“也不知道这个长官是什么级别,他手下的兵就跟不要命了一样,枪口都对准自己同志了。我刚刚发现了,他手中的那把手枪的保险都开了,嘚吧嘚地顶在那个叫孙什么的那个兵的脑门上了。啧,啧,真吓人。”
“谁说不是啊?现在的男人是越来越野了,尤其是这些当兵的男人,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好像他的长官的命就比别人的命金贵似的。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脏话连天的,难听死了。”小周也撇了撇嘴,说道。
护士小王打断了她们两人的谈话,冲着下面挑着下巴说:“你们快看,你们快看,这个杨团长长得真俊呀,刚刚满脸是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把脸洗净了,长得还真不错呢。”
“哟,还真是呢。虽说脸上留了几道口子,但看上去就是比那些土包子长官长得漂亮。喂,一会儿打听打听去,这是哪个团的团长,问问番号,问问名字。”
“怎么着?你不会惦记上人家了吧?要我说,你要真看上了就得行动了,这年月,哪家男人不惦记着娶个漂亮媳妇,反过来也一样嘛,哪家小媳妇不想跟个长相好的男人?估计啊,已经有人先上手了……”
“别胡说,现在四处都在打仗。前线部队都是爷们儿兵,哪有女人?除了妇救会和被服厂的后勤部门,还有咱这个野战医院,除了这三样,哪还有女兵啊?小周,你别听小李骗你,要是心动了就主动点儿,你总不能等着这个杨团长腆着脸来求你吧?”
“去你的,哪有女人找男人的,脸面不要啦?”小周气得笑了起来。
小王也笑了起来:“那你就只能看着别的女人捷足先登,站在一边儿干瞪眼了。人家可是团长,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护士,你不主动点儿人家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说出来的,你呀你呀,就等着晚上蒙上被子哭吧……”
高雅和王芳跑到了一间药房内,药房里摆放着几只并不简陋的柜子,柜子分为上下两层,展放着为数不多的药剂瓶。高雅蹲在几只较为低矮的柜子前翻找起来,一边翻拾一边吩咐:“王芳,从三号柜子上边那一盒盘尼西林,四号柜子上面那一支注射器出来,上面没有吗?那你在下柜找找?找到了吗?”
高雅合上了柜门,手里拿着一双新的乳胶手套,连口气都不喘就先王芳一步跨出了大门。
刚刚走进临时手术室,高雅就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她的两只眼睛全部集中在了杨龙菲的脸上,眼眶中霎时间注满了泪水。
“院长,院长你怎么了?”王芳戳了戳她。
高雅抹了抹眼泪,说:“噢,没,没事儿,没事儿。”
高雅套上那双崭新的乳胶手套,接过了小周递过来的手术剪刀,小心翼翼地把杨龙菲身上穿的破烂军装剪开了一道口子,这才发现杨龙菲的腹部皮肉有两处凹进去的伤痕,毫无疑问,伤痕中卡着两颗来自于日制十一年式迫击炮的炮弹碎片,淤积的坏血全部被弹片堵在了体内。
高雅担心地看了一眼正处于昏迷状态的杨龙菲,细心地说:“你们几个帮我压住他的四肢,别让他乱动。一定要压住,要是他一动的话,我的手术刀很可能会划破他的要害,听到了吗?”
护士们都带上了白口罩,抓住了杨龙菲的两条胳膊两条腿,一齐冲准备动刀的高雅点了点头。
高雅也点了点头,向小周伸出了戴上手套了的右手。小周点头会意,将一把锋利的泛着寒光的手术刀拍到了院长的手上。
高雅看了眼其中一处伤口,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手起刀落,仅仅在两秒钟之内便在那处血口子上面又划开了一道足足有4厘米长的口子,她的左手接过手术刀,右手再次伸向了小周。
小周又将一支镊子拍在了高雅的手上,高雅用镊子慢慢地探进伤口内,感到碰撞到什么硬物时,高雅便果断地夹住了那颗卡在皮肉深处的弹片,狠心地一下子将弹片拔了出来,鲜血溅到了她身上穿的白大褂上。
杨龙菲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他的口腔中吐出了一股温热的鲜血后,便一头栽倒在了“手术台”上。
一旁按住杨龙菲左腿的王芳抽泣道:“院长,这,这,他不会有事儿吧?”
高雅没有回答她的话,在手术台上她不会分一点儿心说些没必要的废话,她需要一心一意地为伤员动手术。她没有一丝“心软”,手中的手术刀又停在了另一处伤口上,她一咬牙,手术刀又在伤口处划开了一道大概有4。5厘米长的血口,手中的镊子也不闲着,再次伸进了血淋淋的伤口内,将腹部上的最后一颗弹片拔了出来。
这一回杨龙菲没有被剧烈的疼痛惊醒,而是被刚刚那回疼痛搞得昏了过去,但他的额头处却不停地渗出冷汗来,让人越看越揪心。
正在这时,凉亭外传来了几声烈马的嘶鸣。
张山等人簇拥着一个高级长官走到了医院院子里,张山看见李神枪之后便直接问道:“团长人呢?”
李神枪朝那座凉亭望去:“在里面动手术呢。”
张山径直地朝凉亭走去,被一名助理员拦住。助理员语重心长地劝道:“同志,你不能进去。我们的院长正在给伤员动手术,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张山抓住助理员的两条胳膊,问:“我们团长咋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说实话吧,他的情况非常糟糕,送来时体内大出血,虽然我们血库的存血量还没有到达稀缺的地步,但你们团长的身体上好几处伤口都在不停地流血,流出来的血比输进去的要多得多。说句你不爱听的,按照我个人的想法来说,这个伤员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十分的渺茫。
李神枪听了这话后便火了,娘的,那个老医生说有这个院长在,团长就一定能救活,可这会儿这个狗屁助理员又说团长活下来的几率十分渺茫,俩人各有其词。他妈的,就不该相信这些个混蛋王八蛋。他掏出驳壳枪就顶在了助理员的脑门儿上:“你他妈放什么屁呢?再咒我们团长一声老子我崩了你!”
张山暴骂道:“你狗娘养的疯啦!怎么逮谁咬谁呀你?谁让你这么横的,娘的,我给老子放下枪!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的话是放屁吗?放下枪,把枪给老子放下!放下!”
李神枪沉重地放下了枪,两膝跪地痛哭起来:“团长,团长,你不能有事儿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大脑袋给谁当警卫员啊?团长啊,我的团长……你要是出了啥事的话我李神枪一准给你陪葬啊团长……我的团长啊……”
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七尺高的汉子哭成了一个泪人,已经几近嘶哑了的嗓子都快喊破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李神枪的哭声中充满了绝望、无奈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