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啊,你报哪个学校了?这几天总看不见你,也不敢给你家打电话。”边说边刷牙,两不耽误。
“等我下去和你说。”小妹挂了电话。
我迅速收拾屋子,过了一会,楼道里传来下楼的声音,没等她敲门,我打开门,小妹作贼似的溜进来,我关门前向外张望一圈,没人。
我家住一楼,小妹家住四楼。
在我印象中,两家人搬到这里来以后感情就特别好,后来一起出资开了个烧烤店。那时候店铺很少,生意一直特别好。
肖叔,肖姨(小妹的父母)经常带着小妹来我家吃饭,还给我买玩具,送我和小妹一起上学,暑假去游泳班学游泳。依稀记得我拉着小妹玩滑梯,我妈和肖姨在旁边打毛衣聊天。那一年冬天,我穿着肖姨给我打的毛衣。小妹戴的帽子上,留着我妈最擅长的青松花纹。
肖姨摸着我的头说:“小力啊,小妹好不?”
“好。”我大声说。
“那以后给你当媳妇好不?”
“好。”我吸了吸鼻涕大声说。惹的两家大人哈哈大笑。
有的时候我怀疑从前的一切都是梦中的情景,可是所有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的清晰。
美好的一切终结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放学和小妹回家,在楼门口看见肖姨。她理都没理我,拉着小妹直接上楼。我爸我妈再也不准我到小妹家写作业。两家人成天怒目相向。经过居委会调节,平分了烧烤店的物件,老妈另起炉灶在海边开了家“港口烧烤”。
在大人面前,我和小妹象陌生人,一个字也不说,但是私下我们是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两家人吵架的具体原因我一直没有闹清楚,也没有人肯告诉我,但我感觉是因为钱。
钱是个坏东西。
“想什么呢。”小妹推了我一把。“考的不好怕被你妈骂啊?”
“我都说了去复读了,我妈才不限制我呢。”
“如果我第一志愿不被录取,我也去复读。”小妹说的很严肃。
“你说你也不知道好好学习,考砸了吧?后悔晚喽。”
“我呸。我不算英语成绩都比你考的多,你还有脸说我?光顾着玩了吧?你们学校也不管管,在我们高中早就受处分了。”
“咳,假期不谈这个。又来找我打游戏?”我看见她手里有一张《合金弹头合集》。
“昨天刚买的,看看这次咱俩谁分多。”
连好接线,放入光盘读取游戏,SNK大作《合金弹头》正式上演。
小妹打游戏的水平绝对不亚于我,从红白机时代就一直拿游戏机和我较劲,平时斯斯文文装的象个文静女生,一到玩游戏就两眼放光谁也不让。高考前一个月还参加了XX网吧举办的CS比赛,在众多男选手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二名,奖品是该网吧一百小时会员卡。
“哥,下午陪我去买衣服吧?”小妹握着游戏手柄说。
“找你同学去。我下午还有事呢。”小妹的追求者众多,我在我们学校都有所耳闻。
“什么事?”小妹偏着头问。
“睡觉。”我找理由。
“骗人吧你,我知道你没有午睡的习惯。”
门外没人,小妹溜出门去,跑的远远的。我锁门,在她身后和她保持二十米的距离。被肖姨看见可不是玩的,她现在对我只有恨了。
秦皇岛的公交车经常很空,除非是公共假期,不然绝少出现拥挤的情况。小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招呼我过去。车上飘着一股玉米花的甜香味道,前座的小男孩穿着XX学校的校服,正在一粒一粒的向空中抛玉米花,随后张嘴去接,露出他残缺不全的牙齿,感觉玉米花完全可以从他牙齿的缺失位置落进嘴里。绝大多数玉米花在他嘴边弹跳一下落在地面上。
“哥。”
“恩?”
“我也想吃。”
“你多大了?”
“比你小两个月。”小妹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XX商厦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后门下车。”
我跑到车站对面买了一包玉米花。
“吃吧,小孩。”
“哥你真好。”小妹总在我面前装小孩。“不甜啊,还不太脆。”
“找打是吧?”我冲她扬了扬拳头,“快买衣服吧,回去晚了你妈又要盘问你了。”
顺着繁华的街道一路走下去。我走前面,小妹吃玉米花的同时在后面指挥我的去向。
“哥,你觉得绿色的好看吗?这双白色的怎么样?”鞋城五层,小妹对两种颜色都很中意,拿不定主意。
“穿上试一下感觉。”我说。
小妹坐在皮椅上,我象平时一样蹲下为她换上绿色凉鞋。小妹在试鞋镜前不断变换角度,同时询问我的意见。
我半蹲在那,想起刚学会系鞋带那年,我也是这个姿势帮小妹系鞋带,小妹手中的雪糕不断的化成水滴在我的头上。
小妹脱下绿色的,我再给她换上白色的。
年轻的女店员笑着看我们。
从鞋城五楼远眺,越过高架桥就是泛着银光的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爱逛街的天性在18岁女孩身上已经显露无疑,临街的品牌专卖店,我依次被她拉进去,走走停停,从达芙妮出来,我已经麻木了。
“哥,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出来。”小妹一溜烟进了商店。我抬头,店头上方写着四个气势不凡的大字——古今胸罩。
蹲在路边,我眯着眼睛,玩世不恭的看着来往的情侣。青春的气息在他(她)们身上弥漫,恋爱的感觉是如此美好,我却在这里干着历史上最亏本的买卖——带妹妹上街。
“哎,大力,在这蹲着干嘛呢?”
我侧脸回头,海涛,胳膊弯上还挎着个长头发的姑娘。我心里说你小子行,刚放假又换个长头发的。
我俩心照不宣,对着嘿嘿傻笑,笑的姑娘直发毛。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大力,我铁哥们。这是我女朋友,也就是你嫂子……”海涛又开始扯。女孩子害羞的搂着海涛的胳膊,半躲在海涛身后。
“杨阳呢?”海涛总算说了句人话。
“回东北老家探亲了。”我说。
“那你在这等谁呢?”海涛四处张望。
“忙去吧,反正没等你。”
“有事给我打电话。”
过了一会,小妹拎个袋子从店里出来,跳跃的长发闪耀着青春的光泽,无袖衫,短裙搭配的恰倒好处。回头率颇高。我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做什么都抓着我的衣角的小丫头了。
时间一年年的流逝,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在时间的挤压下显的微不足道,也许再回忆起来就会自己笑自己,为什么会留恋那些日子。门前的鱼塘草地被钢筋混凝土覆盖。枝叶繁茂的树木在电锯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地,只留下显露出密密年轮的树根。而在这一切之后,市政府又开始号召全体市民一起种树,扎在树坑里的那些歪歪扭扭半死不活的树苗,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熬到下一年。
公交车在笔直的快车道上缓慢前行,发动机在低转速下发出轻微的震颤。缓慢和震颤代表着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不是正确,是积极还是消极,这都无所谓,存在即有它的道理。享受这一片宁静,缓慢又何尝不可。
“哥,我累了。”
“恩。”我心说你还知道累啊,我两条腿早就麻了。
小妹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敢推我,我就喊。”举起手来刚想把她的头推一边去,最后这句话让我不得不考虑一下,暂时容忍她这种无赖行为。
“给你看个好东西。我收拾屋子找到的。”小妹在我眼前伸开左手,小指上戴着个兰色的戒指。
“挺好看,可惜是玻璃的。戒指戴在小指上是什么意思?”
“太小了,只能戴这里。”小妹幽幽的说。
“这个戒指我好象见过,我也有个吧?”我在记忆中搜寻。
“你的那个早就碎了。”小妹盯着我说。“这个是你抓奖抓到的。”
小学的校门口,有个老头摆着个大木盒,盒面上糊着一层报纸,木盒被木板隔成许多方格。打破方格上的报纸,拿取里面放置的奖品,这是我最早接触的彩票活动,两毛钱一次。老头经常对我们这些小屁孩说他在这些方格中埋藏了多少变形金刚和很多汽车模型,我不吃早饭节省下钱天天去抓奖。无限期待中,只抓到过一对玻璃戒指和几块奶糖。在一次次失望之后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变形金刚根本放不进那么小的方格中,而我花在抓奖上的钱足可以买N个变形金刚。放学我爬到树上找个根结实的小树杈,做个弹弓,口袋里揣满圆石子,以十环成绩将老头家玻璃全部击碎。
“哥,你那时候总抢我煎饼,还骗我说女孩不用吃早饭。”
“嘿嘿,早饭钱都被我抓奖了。”
“晚上请我吃饭吧。”十年前的债务现在有人要求清帐。
从快餐店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离的很远就看见小妹家阳台上的灯光。
“你家有人。”我说。
“这么晚回来又要挨骂了。”小妹吐吐舌头,接过我手中的纸袋,“我先回去了。”
我在路口徘徊了五分钟,往家走。
回家打开电视搜寻一圈全广告。翻看来电显示,一个陌生号码连续打了十几次,查了查区号是黑龙江的。
电话响了,仍然是这个陌生号码。
“喂,秦皇岛边防检查站,您找哪位?”
“别和我贫,今天你去哪了?”一股杀气透过电话线由听筒中蔓延开来。
杨阳!
所有细胞瞬间调动起来找理由。
不能让她疑心,吃醋,发怒。
要让她安心,顺心,放心。
不对啊,我什么错事也没做啊。不过对她的脾气,我还是离她的导火索远一点,误伤也不好玩,小心点好。不能说和海涛一起玩,也许她已经问过海涛了。说去逛街了?我一个人逛个毛,我自己都不信。
“动画片我买齐了。”我突然想起杨阳走之前给我留下的任务。
“下午你去买动画片了?”
“恩,11部都买齐了。”我面已改色心狂跳。
“对不起,我瞎想了。”杨阳语气里满是愧疚。
“快回来看动画片吧。”我反被动为主动。
“再过几天呢,恩恩,有点想你了。”
晚上睡觉被惊醒三次,梦见被杨阳持刀追杀。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到了海涛家门口,手里攥着11部动画片片名。海涛的父母正要出门。进入海涛卧室。海涛搂着被子呼呼大睡中,床头写着他极为露骨的座右铭: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海涛半梦半醒中被我拉出门。各个音像店四处乱窜搜寻动画片。
虽然有一部没有买到,但是老板打包票三天内到货。
海涛去网吧苦练CS。我去烧烤店帮老妈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