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的地瓜粥，炒了两个青菜。
何柳森让儿子阿才去叫三娃来家里吃饭，自从二哥何柳林去世以后，柳森虽然没有给大哥争养侄子三娃，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只要有好吃的，都会把三娃叫到自己家里面。这个侄子脑子虽然不是很灵翻，但是在大伯家受的委屈还是说得清楚的，何柳森每次听到三娃受到的折麽，心里也如刀割一般，最初的几个月，冲着大哥和大嫂吵嚷过几次，后来发现大哥在家里也是个窝囊废，泼妇大嫂又蛮不讲理，再说了，自己的光景也不咋地，否则的话早把三娃接到自己家里来了。媳妇总是劝何柳森忍一忍，毕竟三娃在大伯家还是能吃饱饭的，也许等他长大一些，成个家，就会好多了。
阿才跑步到了大伯的家门口，阿福和阿贵正在大门口下，阿贵看到阿才跑过来，把手一伸，拦在门外面，问道：“你来干什么？看你那脏兮兮的样子，别进俺家门。”
倒是阿贵年长几岁，歪着头问阿才：“吃饭的时候来你大伯家，想吃好吃的？我家还没做饭呢，回去吧，做好了我去叫你。”
阿才连忙摇摇头，说道：“我是来叫三娃哥去我家吃饭的。”
阿贵嘴里“嗤”了一声《“你们家有啥好吃的啊，还叫那呆子去吃。他还在西沟那里看傻子干嚎呢。”
阿才听阿贵说，三娃还没有回家，便扭头向回走，回到家里给何柳森把阿贵的话重复了一遍。柳森听到三娃在西沟陪栓柱在干嚎，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急忙披上蓝褂子走出家门，向西沟方向快步走去。
西沟是村西头的一条主干渠，黄河有水的时候，西沟的水就是满的，黄河干涸了五个月，西沟里的杂草都有半米深了，正应了那句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的谚语。
人还没走到村西头，一声声悲痛的嚎啕声就传了过来，那是栓住的声音。何柳森知道，这孩子每次遇到委屈，或者受到刺激的时候，就会跑到村子外面，冲着爹娘坟头的方向痛哭一场，尤其是何柳林夫妇去世以后，这孩子变得痴傻起来，更加少言寡语，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又哭了起来。
西沟的河堰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秋风已经带了凉意，河堰上的柳树的黄叶大部分已经落下，树梢上还残留了几片，随着凉风不断的摆动，晃几下就没有坚持住，簌簌的跌落下来。村西头卢家的几个孩子，抱着膀子在吃吃的笑着，指着西沟里面的人群谈论着什么。
沟里面有两个站着的大人，还有一个蹲着的孩子，正用手拍打着趴在草地上嚎哭的人。
两个人大人，一个是小树的娘，一个是牢靠的爹，正在安慰着栓柱。
“天气这么凉了，别冻感冒了，你看穿得这么单，快回家吧，别再哭了。”小树娘一边安慰着，一边自己抹着眼泪，“可怜的孩子，不知又被谁欺负了？”
穿着长袍大褂的卢世杰，一手提溜着长袍的开齐处，一手用手中的烟袋锅轻轻地敲打着地上的栓柱：“哭啥哭啊，一个大小伙子，哭一会就行了，天快黑了，抓紧回去，哭坏了身子不能干活，估计连饭都吃不上了，赶快起来！”安慰中又带着呵斥。
此时的栓柱，周围任何人的劝解都没有听到耳朵里面，只有爹娘的身影坐在自己的面前，没有言语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的倾听着自己的委屈。往日的不能说话，无法诉说，今日只有嚎啕大哭，大声喊着爹娘，这其中的冤屈和苦痛才能得到释放。
三娃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拍打在栓柱的背上，脸颊上挂着簌簌落下的泪珠，三娃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嘴里只是喃喃的小声说话，又像在说给自己听：“栓柱，别哭了，栓柱，别哭；明天还要干活，黄牛还等着我回家喂草呢，咱回家吧。”
大家看到何柳森走了过来，都直起了身子，冲着蹲着的和趴着的说道：“你小叔来了，都别哭了。”
守着卢家的老少，何柳森真的抬不起头来，虽然栓柱只是个何家的长工，但是何柳木夫妇对三娃和家里的下人的态度村里从东头到西头的人家都是很清楚的，栓柱的嚎啕大哭，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诉说无言之中表明了他们何家的家风，何柳森也觉得在村里面丢了人。
带着这种羞耻，何柳森把栓柱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显得也粗暴了许多，卢世杰也搭了把手，两人把栓柱连拖带拽的从沟里拖了出来，满脸的鼻涕和眼泪的栓柱，似乎认出了何柳森，逐渐停住了哭泣，配合的坐到沟沿上穿上了从三娃手里递过来的那只脱落在沟底的破单鞋，无声的跟在何柳森的身后，低着头挪动着双腿向村东头走去。
何宅里面，阿福娘听到阿福说了栓柱哭沟的事情，觉得自己的脸面被这傻子丢光了，气没处撒，嘴里直骂个不停。在院子里正洗衣服的素素却跟着倒了霉，阿福娘看到素素就像看到了出气筒一般，直冲了过去，揪着素素的耳朵拧拽了起来，疼的素素泪珠直接掉了下来，阿福娘手不停地拧着，嘴里还止不住的骂，整个饼子麻脸扭曲的像个老巫婆：
“都是你这个死妮子，让我丢脸。昨日是你手贱拿家里的玉米窝窝给他俩吃，让他俩偷吃！活该，我罚你仨今天一天不吃饭，还发轻了呢。”
手越发的狠了起来，“明天让那个傻子继续去哭他妈，我还不让你仨吃饭，不愿意在这里，就滚蛋！”
何柳木从乡里回到家听到了老婆的怨气，也没说什么，他的心思可没放到家里面，最近倒是手气不错，连着几天都能赢钱，最近城里又来了几个小娘们，不如原来的水灵，但是也不妖气，符合自己的胃口。今天从烟馆出门的时候，在院落的墙角处，看到了一辆自行车，颜色和样式竟然和卢保长家的一模一样，自行车后座上也缠了一溜红布条，对，就是他家的。何柳木忿忿的想，我借了多次你的自行车，你都不借我，竟然借给了别人，哼！
但是转念又细想，不对啊。这时候，从烟馆的厢房里传出了女人的笑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何柳木急忙转身从烟馆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