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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赐婚风波

秋风乍起,转眼快到中秋。

相府大人有两子三女,二女司徒玉早年出阁。小五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司徒义手握兵权,镇守边关,常年驻扎边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四哥司徒懿不图功名,不喜权势,终日在江湖上闯荡,闻名的玉面公子是也,小五不曾见过这两个哥哥。

夜幕低垂,庭外清香阵阵扑鼻而来,皓月当空,小五托腮慵懒地倚靠在小榻上,凝望窗外的良辰美景。倩如笑意浅浅,蓉儿安静悠然。

“蓉儿、倩如,为何月亮还未圆透?”不是快中秋了吗?何以月不圆?

“我的小姐,这不中秋还未至嘛,莫不是小姐想与谁共度月圆夜?嘿嘿。不是那苏翰吧?啊,小姐别恼,倩如不敢了。”倩如坏笑道。

小五恼羞成怒:“如今才入秋半月呢,倩如难道春心萌动了?想嫁人了不是?这小姐我得给你把把关,蓉儿你说是不是?”

“小姐坏死了,拖我下水。”蓉儿羞恼地跺跺脚。

“小姐真是的,老是欺负蓉儿,不理你了。”蓉儿脸颊倏地红透,气恼地跑开。

“小姐,其实那位苏公子对你有情有义,奴婢看那苏公子眼睛可是一直望着小姐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小姐不仅美貌动人,又那么善良聪慧,也难怪那器宇轩昂的苏公子倾心。

“唉,我怎会不知大哥如何想的。在我眼里,大哥便只是大哥,仅此而已。”小五顺手捻下一朵花,若有所思,“倩如,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倩如脸羞得红透,白皙精致的脸颊透着幸福的光晕,原来倩如也曾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其实她的爱情何尝不是铭心刻骨,死亦不能带走那些曾经,或许能够延续。

那晚小五依旧难眠,于是她又潜入了三夫人房内。

小五撩起三夫人的一缕发丝,绾在手里缠绕无数圈:“娘,若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已有喜欢的姑娘该如何?”

柳如烟看了看倚在怀里撒娇的小五,素手轻抚:“爱若能够控制自如,那便不是爱了。”

爱若是能够收放自如,便不是爱了,心不由己,能够放手吗?跨越千年因为谁?她原本心如止水,命运如此爱开玩笑,让她再一次心动。而他心中的那位女子,又是那么一朵清雅脱俗的解语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想起那日那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般的两人,他们深情对望,不觉令自己心口顿时生疼。

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了,也许,她还是不够勇敢。

她学不会旧代女子的委曲求全,男尊女卑,男人一直都尊贵无比。如同司徒冕,身边如花美眷何其多?辜负三夫人一片真心。然而这些女子非但不怨不悔,反而觉得是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的心。男人给予一点一滴的温情便叫一个女人甘之如饴地为他耗尽一生,女子何其卑微!

靖王府偏殿,几名男子与紫袍男子并立。

“子修,齐王似乎对相府五小姐有意,需不需我们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习胥调笑。

司徒画?你想如何?搁下笔,龙天睿负手陷入沉思。

有意?他的三哥眼光倒是不错。那日,她女扮男装,立于人前,眉眼间偶尔闪烁着慧黠的光亮。这女人绝不单纯,出自相府,必定不简单!

“敛森,这可是你的拿手绝活。”季敛森,此人正是龙天睿的心腹,武艺高强,擅于布阵,精于暗器,他隐于黑夜,鲜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习胥,你这小人。”季敛森锐利的黑眸,恶狠狠剜了一脸奸笑的习胥,转首对脸色晦暗的龙天睿道:“王爷,暗信中提及:司徒画自那次受伤醒来,失去从前所有记忆,性情骤变,睿敏机智,几月前司徒悠殿上那支舞便是她的构思。子修,你如何想的?我以为这司徒画倒是能够利用一番。”

司徒画,看来本王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司徒冕那老匹夫居然还有一个如此玲珑心思的女儿。那日她的容貌明明掩藏得如此之深,而那双眼睛清澈如水,不含丝毫杂质,眸子紧相随,仿佛似曾相识。

她究竟想看清什么!

“习胥,暂且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状马上禀报本王。司徒画暂且不予理会。”龙天睿目光如炬。

“是。”

“是。”

庭芳青翠,幽香阵阵。

“小姐,老爷唤你去前厅。”蓉儿急匆匆奔来。

“嗯,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小五好奇询问。

“小姐,奴婢不清楚。”

小五手执茶杯,学着那人品茶时慵懒自若的模样。茶极苦涩却散发着一股清香。浅抿一口,她微皱眉心,用眼神询问身侧正帮她束发挽髻的倩如。

一旨皇令,嫁作侯门妇。

小五身处富丽厅阁,盈然恭敬问安,司徒冕面容整肃端坐上首,上官秀还是一如既往端庄雍容。经过上次,上官秀并没再暗害排挤她,不知是她有所图,还是一时没想到新招除去她。

司徒冕身着墨色长袍,端坐于众人中央,波澜不惊的脸上居然漾起一抹笑意,他伸手一抬,示意小五起身。

小五会意,缓缓起身。

上官秀纤长十指紧扣檀桌一侧镌刻别致的比目鱼花纹,指尖冰凉,指节泛白,面上依旧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冷眼瞧着下方一身琉璃状嫩紫裙袍的小五。

她一身嫩紫裙褂,轻纱相披,眉眼如画,回眸顾盼之间独有一股雅致脱俗的气质,嘴角梨涡浅露,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司徒冕抚着胡须,眼中毋庸置疑包含深意的一抹笑,使他看起来满面红光。

这个性格软弱不成大器的五女儿他不曾关注,所以也就由着上官秀肆意欺凌她们母女。他一直以为司徒画空有貌而无才,他相府如今在朝中权倾朝野,如日中天,他一直谨慎低调,唯恐被有心之人嚼舌根。后来,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五女儿才智过人,韬光隐晦却不显于人前。此后,他下了命令,只为借机警告上官秀不要再轻举妄动。

“明慧,扶五小姐坐下。”司徒冕吩咐。

小五不解,司徒冕为何一下子对她上了心?良心发现那绝不可能。

小五微愣片刻,又听见他说道:“画儿已及笄,又才貌双全。”站起身,只见他伸手朝天作揖,“今日为父上朝提及画儿婚事,圣上有意赐婚。”

皇帝赐婚?赐她与谁的婚?小五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小五愚昧,请爹爹明示。”

“齐王殿下,据说也是齐王请的旨意,这婚事如今便是板上定钉,为父却不知画儿如何与齐王识得?”

小五咬牙,你不知我又如何得知?这相府上下都是一群成精的狐狸,敷衍不得。心里又略微惆怅,她怎会想到他呢?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可是,皇命难为,她又该如何化解?齐王究竟意欲何为?为何挑中她呢?

“求爹爹不要怪罪小五。”小五说得恳切,至少面上装得如此。

司徒冕示意无碍,小五才缓缓道来:“许是三姐唤我进宫那日,小五见街头那位姑娘可怜,一时头脑发热,于心不忍从街头恶霸手中救下一位姑娘,齐王或许凑巧听闻过此事。”小五的确不知齐王为何请旨赐婚,她与他并无交集。

“原来如此。”司徒冕若有所思。

小五翻阅脑中所有记忆,这是她认为唯一可能的。再者司徒冕荣登高位,猜忌心极重,必会调查她的一举一动。她私自出府三次,并不担心倩如会出卖她;可是蓉儿,她不确定了。

闺房摆设雅致,一改往日败落简朴,她遣散两个丫鬟不必侍候。

小五双手环臂,甚是无助,犹如任人宰割、鱼肉的猎物。如果在她还未见那人之前赐婚,也许这桩婚事顶多在她眼里不过一入侯门深似海,只得计谋如何保住性命无虞。而如今,她又岂会甘心盲婚哑嫁?她一定要想办法。

“六哥,三哥他已向父皇请旨赐婚,这事儿我们要不要插手?”龙天麟神色已不如往常那般悠然自得。

龙天睿依旧云淡风轻,手中信纸已被他碾成灰烬,撒手随风成飞烟。握拳,又抬眸睨了身侧几人微变的神色,淡然道:“天麟,她自有办法,或许本王还能助她渡厄。”他薄唇微抿,看着窗外月色迷蒙,风声簌簌。

龙天麟听得懵懂,他早知这司徒画不是省油的灯,无盐貌丑,纵使有一颗玲珑心又如何?三哥倒是出其不意,妃位以待,竟还是正妃!

“六哥,司徒画容貌俱损,实在不需借此牵制那老狐狸,也根本用不着妃位以待,三哥此番何为?天麟不知。”

习胥、莫溯皆是对视一笑。

龙天睿依旧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一如既往漠然道:“天麟,你错了,司徒画容貌不是俱损,而是俱佳。”

什么?俱佳?自己难道眼花了?转眼间似乎又想到什么,原来如此。

习胥略微蹙眉,龙天睿一眼便知他为何忧虑,也不多话,指尖轻蘸茶水,于案桌上写下两字,众人顿时一目了然。

太后。

翌日,小五便寻了个理由直奔宫廷。

“环碧、环翠先下去,哀家这儿暂时不用侍候!”太后眯眼瞧着埋首跪在地面的小五,转头吩咐着。

“是。”

“是。”

环翠、环碧盈盈叩首,环翠怜惜地看了一眼小五。

小五步入慧慈殿就满脸苦相,一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太后一反常态也不叫她起身,自顾自地眯起眼眸一下一下地拨弄环绕手心的佛珠。

太后不叫跪安,小五只得老实安分地跪着,眼眸瞅着地面,不知为何泪水委屈得掉了一滴又一滴。她也不知跪了多久,直至脚酸得抽筋时,才听到上座传来的救命稻草般的声音,虽不大,却叫整个殿堂听得一清二楚。

“丫头,起身吧!”

小五腿酸脚麻却不敢起身,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小脸微抬,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清晰可见,令人怜惜:“小五不敢逾越,请太后娘娘答应小五一个请求,小五才敢起身。”声音里略带哭腔。

太后怒斥:“不识好歹。”话锋一转,拂袖离去。

其实早就料到结果会如此,可是没想到依然失败了。太后怎会因为她跟自己的儿子作对!心里一痛,身子不受控制便要坠倒,犹如死心般闭眼,倏地一惊,一双坚实臂膀稳当地托住她的身子。熟悉到骨子里令人安心的暖意,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谁是谁。

她紧攀着他,泪眼朦胧喃喃道:“修文,易修文,是不是你?”

易修文?龙天睿浑身一震,原来她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她会那样盯着自己!他倏地扯唇一笑:“司徒画,你在干什么?”龙天睿把她纳入怀里,手指一挑,掌控小五直面他。

小五揉了揉眼眸,看向他,身子猛然颤动,原来是他!回神便立刻挣开他的桎梏。“王爷吉祥。”奈何力度有限,她挣脱不得,而他不松开,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目光交缠,暧昧丛生。

他在梁上看了她许久,红木略有几丝刮痕。

她足足跪了有三个时辰,而他也看了她三个时辰,只是一直未曾看透她。她安静地埋首跪着,他的视线正对着她,她并未抬头,似乎在垂泪。他也说不清当时心里怎么想的,明明身子羸弱,偏偏又是那样倔犟不服软,连哭泣也不愿让人看见。

“司徒画,你不愿嫁给三哥做他的元妃?还是一出欲擒故纵的戏码?”

小五愣然,那张性感魅惑的薄唇一张一合,欲擒故纵?原来在他眼中一切不过是计谋而已!自嘲一笑:“王爷以为如何便是如何,方才谢过靖王,若王爷无事请先行离去,奴婢还有要事。”语毕,她使劲挣脱他的怀抱,冷艳倔犟的眸子对上他的眼,下逐客令。

龙天睿也不强求,无所谓地耸耸肩居然绝尘而去。小五望着那抹冷漠离去的颀长身影,本来止住的泪珠再一次滑落下来。难怪好心救了她,原来只是看热闹而已。

她方才生气了?忆及刚刚那个女人投向他的凌厉驱逐的目光,龙天睿扯唇露出弧度。

“那丫头还跪着?”太后斜卧在华贵的榻上,眯着眼问一旁的环翠。

这丫头脾气真是倔犟得冥顽不化!

“回太后,画姑娘一直跪着,未动半分。”环翠自动过滤掉一些暧昧的场景,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个女子,也许是她倔犟执着的性子,或者是她活泛的精灵劲,寂寞宫庭缺少了这一株蔷薇,委实可惜。

“她爱跪便由她跪,莫要碍着哀家的寝殿便是。”环翠又喜又是忧,太后话里有话,只是她会那么容易放弃吗?

答案是显然的。

“姑娘,你还是先回府吧。”环翠好心劝说。

小五感激地看着环翠,柔声道:“多谢环翠姑姑关心,太后既不准许我跪在殿中,那我便跪在殿外,姑姑不必理会小五。”一字一句,眸中是毋庸置疑的执意坚持。

环翠望着那一瘸一拐的纤细背影轻声一叹。

京都冬至,气温骤然下降,越发寒凉。

小五直挺挺地跪在殿外,不时引来注目的异样眼光。她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跪着安慰自己:他对你冷漠无情,视若无睹,猜疑自己用心不纯,自己无愧于心就行,管他作甚!转念一想又颇觉委屈:当王妃有什么不好?好吃好住,好穿好睡,干吗要在这儿遭这份罪!她不论做什么那人都不在乎!她还真是受虐狂!小五强烈鄙视自己没出息!

心里虽这样想,身子却老实跪着。

小五衣裳单薄,寒风呼啸凛冽,扑面吹来,纤纤弱骨冷得瑟瑟发抖,忙不迭朝冷若冰霜的手哈气,来回摩擦。

“太后,画姑娘还跪在殿外,这月份,那身子骨足足跪了有三个时辰……”环翠还是看不得小五这般受罪。

“她爱跪便由她去,自个儿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别人在乎又有何用?”太后言语间怒气腾腾。

“可是……”环翠还想说些什么,太后却立刻打断她。

“下去,哀家要小憩一会儿。”太后冷眸一瞪,环翠不敢再说什么。

这冥顽不灵的丫头气煞人也,一次又一次放过她,她不知感恩还敢跟自己叫板?她哪里会不知她想什么?皇帝宠爱齐王,她怎能为了她跟自己的儿子生了嫌隙!

“司徒画,何必白费心机,做我皇兄的王妃不好吗?的确不识好歹。”

小五闻声抬头,那声音带有几分戏谑几分试探,唯恐天下不乱!这人去而复返,原来只是回来看她笑话,看她有多狼狈。

龙天睿双手负于身后,似笑非笑,慵懒地睥睨她瑟缩地跪在风中,犹如飘浮零落的浮萍。

“王爷,若您成心来看奴婢笑话,如今您也瞧得一清二楚了,是不是可以请您离开?”小五倔犟地扬起小脸。

“本王可没那闲工夫,你既想死便滚回你的相府去。”后面的意思是不要死在我眼皮底下。

煞风景者,以此人为最。

“我跪我的,靖王请不要多管闲事。”狗拿耗子。

这女人竟敢说他多管闲事?谁稀罕管她的破事?龙天睿恶狠狠地瞪了小五一眼,当即优雅高贵地拂袖而去。

这家伙还真走了!难道他不知女人擅长口不对心、口是心非吗?哼,小五在风口下足足跪了五个时辰,身子不偏不倚屹立在寒风中,她很倔犟,直到身体逐渐失去意识,晕倒的前一秒隐隐感觉有人拥着她迅速滑落的身子,不许她抗拒。

后来,小五被人送回相府,一直昏迷,足足调养半月,才能下床走动。

这司徒画的身子的确孱弱。

小五手里掬着一支蝴蝶钗,旋转,那支钗在她手中变着戏法。小五一手托腮,面上已无病中时的苍白,暖阳照耀下,颊边点上几抹嫣红,娇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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