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请问你有事吗?”杨曼琪淡淡地打断他。
“有,别挂!”秦枫急忙说。
“说吧。”
“我的探亲假积累不少了,我想回家看看,大概能待一个月。宝宝还好吗?”
“不必了,你的假期留着陪小三吧。我爸妈都在这儿,你回来也不方便。”
“爸妈都来了?那挺好的。对了,爸爸不上班了吗?”
“我给我爸办了病退,不上班了。”
“爸爸生病了?什么病?怎么没告诉我?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爸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告诉你。”
“小曼!”秦枫无奈地低喊。
杨曼琪只是无语,却也不挂机,安静得可闻两人的呼吸声。
“小曼,我前段时间带团出境了。时间太紧张,漫游费太高,我就没打电话。我……一直想你和宝宝。”
“没其他的事我挂了,我要去车站接苏恬了。”杨曼琪说完,轻轻地按了挂机键。
苏恬!对。
“苏恬!我是秦枫。”
“请问您老有何贵干?”
秦枫愣了一下,苏恬并未像往常那样,亲切地喊他老大,而是不阴不阳的调子。
“欢迎你到无锡来!让小曼带着你多转转,不过冬天可看的景不太多了,春夏秋三季都不错……”
“对不起,我时间很紧,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别,别。我……有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恬蓦地发飙了。
总算恢复正常了!阿弥陀佛。
“我想问下,爸爸生的什么病?”秦枫也不结巴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岳父生的什么病你不知道,那你就装不知道生病这回事,就得了呗。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个外人?”
“你都知道了?听说你来,我就猜你肯定知道了。事情不像你所了解的那样……”
“不像我了解的那样?那是什么样?难道是杨曼琪有外遇了,小白脸找到家里来了?”
“……”
“你说,你哪点配得上曼琪?能娶到她,是你家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不但不知道珍惜,你还伤她。你……你……真真猪狗不如!”苏恬脾气火爆,开始口不择言。
“对不起,是我不好。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骂完了,苏恬心里那团烈火方吐出去些。
“还不是你气的,你搞外遇,被她爸知道了,她爸有多疼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她妈以死相逼反对曼琪嫁给你,全是她爸在中间周旋,你才能抱得美人归。结果呢?
“她爸有高血压,你知道吧?这一气,脑梗塞了。幸亏送医及时,但现在左腿跛了,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曼琪想等父母退休后,带他们游山玩水的梦想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秦枫的眼泪缓缓地淌了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是再也没脸出现在岳父岳母的面前了。
遭受苦难的人在承受痛楚时并不能觉察到其剧烈的程度,反倒是过后延绵的折磨最能使其撕心裂肺。
杨曼琪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了,原来仍然不能。
今天是她的生日,31岁,再没有少女的青葱鲜嫩,再没有少女的天真娇憨,剩下的只是时间所留下的刀劈斧砍的伤痕,还有它所留下的沧桑。
往年的甜蜜镜头在眼前一一闪现,24岁那年的生日,杨曼琪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枚钻石戒指放在翻开的书页中间,在烛光的映照下,形成一个心形的阴影。
她不觉拿起戒指戴上无名指,发现尺寸刚刚好。把手举起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那枚小小的钻戒,感觉全世界都在自己的手掌上了。
“亲爱的,戴上了?那就是答应嫁给我了?”秦枫从她身后抱住她,把脸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呵着她的耳朵问。
杨曼琪的脸羞红了,“鬼才嫁你!”说着,就动手要摘戒指。
秦枫把她的双手拢在手心里,越握越紧,“这是枚魔戒,戴上去就脱不下来。直到--我死。”
“打嘴,瞎说什么呢?”杨曼琪用嘴唇去堵秦枫的嘴,秦枫立即含住她的唇瓣,用力吮吸,不一会儿,两人都气喘吁吁。
“我怎么舍得死呢?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会陪你。不光是生日,还有……”
杨曼琪笑推秦枫,“吃饭了,饿死了。”
“先吃你。”秦枫打横抱起杨曼琪,扔到大床上……
杨曼琪闭上眼睛,任泪悄悄地流。
如果从不曾到过天堂,那么也不会知晓地狱在何方。
用尽力量也抵挡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悲伤,杨曼琪从公司出去,开了车子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瓶竹叶青酒,几个乡巴佬鸡蛋。
她潜意识里希望这酒能如毒蛇一般,把自己毒死或麻醉。
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同事们要给她庆生,晚点回去。
开间房,杨曼琪坐在地上,倚着床,抓起一瓶竹叶青酒,仰起脖子,就“咕嘟咕嘟”地喝起来。饶是她小有酒量,也被这样粗鲁的饮酒方式给呛到了。
她按着胸口咳嗽着,那首“恋爱频率”响了又响,杨曼琪猛地抓起手机狠狠地向门上砸去。手机掉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散,音乐中断得有些仓促,杨曼琪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快感,似乎摔得七零八散的不是她的手机,而是秦枫。
杨曼琪继续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流泪,似乎喝下去的酒直接变成眼泪流了出来。酒瓶里再也倒不出酒来,她的眼泪鼻涕却流也流不尽。
她用手背粗鲁地抹了把眼泪鼻涕,抓起一个鸡蛋塞到嘴里。咀嚼了两下,就和眼泪一起淌了一地。
她蜷缩起身子,慢慢倒在地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似要捂着陈年旧伤。
那旧伤却不禁触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撕裂开来,渗着腥甜的血。
杨曼琪想昏睡过去,却偏偏清醒,清醒着被孤单蚕食。
杨曼琪拿起床头的电话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曼琪,是你吗?”
那声音是如此真实,以至于杨曼琪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哭了出来。
“怎么了?你……不在家?”
“嗯。今天我生日……”
“我知道,你在哪?”急切的声音里荡着温柔,杨曼琪心一暖,睡意如突袭的奇兵俘虏了她,手一软,话筒垂落下来,张修杰的声音仍在耳畔。
半天没有任何回音,张修杰心中打个突,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曼琪。
张修杰不敢挂电话,似乎电话一断,杨曼琪就消失不见了。
取出另一只手机,开始拨打杨曼琪的手机,里面传出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手机上网,搜索杨曼琪所用的电话,原来是尚锦酒店。
张修杰发动汽车,边开边拨打酒店电话,证实杨曼琪住在酒店的803房间后,要求服务生立即上楼去查看她的情况。
张修杰匆匆赶到时,服务生刚从杨曼琪的房间里下来,告诉他说,客人喝了不少酒,现在像是睡着了,应该没危险。
张修杰的一颗心才回落原位。
因怕杨曼琪再有什么变故,在核实了张修杰的身份之后,服务生同意给他开门,由他来照顾她。
张修杰看着杨曼琪熟睡的脸,心才真正踏实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曾经,有过这样美好的夜晚,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好。上天待他不薄,又赐予他这样一个夜晚。
张修杰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弯下身去,把趴着的杨曼琪小心地翻了过来,杨曼琪的脸已经被压红了,有许多枕头折皱的印痕,张修杰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想把那些折皱抚平。
杨曼琪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拉向怀里,又翻了身,就这么伏在张修杰的胳膊上睡着了!
张修杰心跳如擂鼓,慌得像个毛头小子。
过了一会儿,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可是,为什么杨曼琪给他的感觉是全新的呢?为什么杨曼琪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张修杰的嘴角越咧越大,眼前这个小女人,一定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从未争过什么,但这样的感觉,给他这样感觉的女人,他一定要尽力争一争。
还好,上次北京之行,终于有了破冰之举。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给了自己打破现状的勇气和力量。
张修杰下了飞机先去看了儿子,儿子今年17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按说,他有什么举动也要忍耐,再忍几个月,等儿子高考有了结果再说。
可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15年来他都没有感觉忍得难过,现在,这种生活让他感觉窒息,他必须逃离,而且是马上。
儿子上的寄宿学校,从小学到高中,光这一点,他就打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
看到他,儿子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压根不配做父亲,面对儿子灿烂的笑脸,却要说出伤害他的话。
“张向辉,有……有件事,爸爸想跟你商量下。”他不敢看儿子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
张向辉立正身子,收敛了笑容,他知道,爸爸连名带姓地喊他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爸爸非常生气,一种是爸爸把他当成与其平等的大人来对待。显然,此时,爸爸属于第二种情况。
张向辉抿了抿唇,有种预感,爸爸将要说什么。
张修杰颤抖着手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地把烟圈吐出去,似乎在烟圈的遮挡下,自己将要出口的话才不那么突兀。
“我想……想跟你妈离婚。”张修杰飞快地瞥了一眼儿子,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向远方。
“离吧。恭喜你想开了,我妈她同意了?”张向辉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张修杰,一眨不眨。
张修杰的手一抖,烟灰抖了一裤腿,儿子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扔下烟转过身去,眼睛里焕发出神采:“儿子,你同意?”
“嗯。”张向辉点点头,用脚把地上的烟碾来碾去,“你们早该离了,你不快乐,妈妈也不快乐。虽然,我想让你们在一起,但不想让你们不快乐。”
张向辉抬起头来,“即使你们不在一起了,还是我的爸爸妈妈,不是吗?”
张修杰的眼泪涌了上来,忍了十几年的泪水居然在儿子面前全涌了上来,他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你永远是我儿子,不管什么境况,只要爸爸活着,你就永远有爸爸。”
眼泪打湿了儿子的肩膀,儿子慢慢地伸出手来回抱住他,“爸爸,你遇到你的幸福了,是不是?”
“是。”张修杰把儿子从怀里推开,轻轻撩起他的额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有福气能娶到她,相信她也会像妈妈一样爱你。如果,你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
“是吗?”张向辉重新投入爸爸的怀抱,爸爸真的遇见他的幸福了,那么,妈妈怎么办?妈妈固执地认为爸爸才是她的幸福。
爸爸妈妈不快乐,他希望他们分开,不希望他们因为他而放弃生活的快乐。
可是,他们真的要分开了,他的心里却又酸又痛,他的家,在将来,表面上会多了,但事实上却不在了。
张修杰似乎感受到儿子的悲痛,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好儿子,爸爸谢谢你!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的高考,不然,你妈不会放过我。”
“不会的,你们的关系我早知道了,看你们在我面前演戏,我忍得好辛苦,现在终于解放了。”
父子俩又絮了好一会儿话,张修杰才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