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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香囊风波(1)

三个月后。

这一天晌午,多尔衮还没有下朝回来。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搞得,我格外贪睡,每天至少能睡上六个时辰,就算是下午时候坐着晒太阳,也会昏昏欲睡。大概是人越发懒惰了,看来我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再这样闲下去只怕要变成胖子。

起床之后,我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茶叶的问题还是我的味觉出了毛病,只觉得茶水的味道似乎有些古怪,只浅尝一口,就觉得胃里胀胀的,想打嗝又打不出来,憋得很不舒服。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旁的阿娣看在眼里,连忙问道:“莫非这茶水味道不好?奴婢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不必了,我也不想再喝……”话刚说到一半,我就突然一个眩晕,紧接着是巨大的恶心反胃感,连忙撑住桌沿,俯身下去干呕着。

阿娣反应很快,一把扶住了摇晃的我,将我重新安置好,同时,连声对外头的侍女喊道:“快去找医官来,福晋不舒服!”

“这么点小事,用得着惊动人家嘛。”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强忍着恶心,勉强说道。

“奴婢看着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生病,而像是,像是……”她说到这里,抿嘴一笑,很神秘的样子。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这恶心反胃的感觉来得奇怪,方才喝茶时就有类似的感觉,莫非……

不久,陈医士赶来了,将手指搭上我手腕的脉搏处。片刻之后,我的猜测果然验证了,蹲跪在我面前的陈医士放开了搭在我脉搏处的手,仰起头来,喜上眉梢:“福晋已经身怀有孕了,大喜啊!”

“真的吗,不会有误吗?要不要再仔细诊断一下。”我实在是激动过头,居然连这样的废话都问了出来,这种喜脉,连普通的江湖郎中都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陈医士这样的医术高明的名医呢?

“福晋勿疑,这是千真万确的,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妄言啊,从脉象上看,有孕的日子还不长,不超过两个月,所以不容易发觉罢了。”陈医士带着微笑肯定道。

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多日来的担心终于落了地。这次居然真的中奖了,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头奖,我怎么能不欣喜万分?其他的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收获和结晶,而我只是在短短的数月中就修成正果,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青睐吗?

陈医士走后,室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低下头来,温柔地抚摸着小腹,尽管里面的孩子现在只有一点点大,连形状都看不出,但仍然阻挡不了我心中的慈爱和呵护。

“不论你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要用尽全力来保护你、培养你,让你成为最幸运的骄子。”我轻声自语道。

忽然间,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熙贞哪,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说什么呢?是不是才半天没见我,就想念我了呢?”

我转过头来,对着多尔衮一脸的戏谑之色,突然间有了暂时隐瞒他的念头,戏弄戏弄他也好。“少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在想关于孩子的事……”

“什么,孩子?熙贞,莫非……”多尔衮一扫之前的嬉皮笑脸,突然紧张起来,转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

看到这家伙突然间只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紧张成这样,我顿时忍俊不禁,“我昨夜睡梦中,梦到天上的月亮掉了下来,滚入我的裙底,不见了。一觉醒来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呕吐又吐不出来,我急忙找陈医士过来帮我诊脉,结果……”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倒是新鲜有趣。

“结果怎么样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欣喜和期盼,摇着我的手问道。

“结果……结果陈医士说我根本没有怀孕,纯粹是盼子心切,身体上也跟着出了怀孕的假象罢了。”我话音一转,狠狠地戏弄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的。”多尔衮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就像煮熟了的鸭子飞了,遗憾和失落完全写在脸上。

“怎么,当阿玛的希望落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吗?”我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他沉吟片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反过来安慰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年纪还轻,有得是时间,将来说不定生一大堆格格和小贝勒呢。”然后停顿一下,郑重地说道:“如果上天注定我命中无子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不了过继一个嘛,让他从一出世就在你身边长大,由你亲自抚养和教育他,还不是和亲生的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感动。尽管这话是言不由衷,但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男人只要没有子嗣,都会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女人身上,而他能说出这样开明的话来,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一个月后,多铎邀请多尔衮带着我出去郊游,同行的还有几个平日里来往亲密的宗室大臣。多尔衮本来忙着公务不想去的,可我实在闷得慌,就求他一起去。他倒也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

走了十多里的路程,一行人终于到达辽河的一个渡口。一只画舫正张灯结彩地停靠在岸边,上面已经富丽考究地摆放停当,看这个规模可以乘得下五六十人。

大家陆续上了船,我这次发现原来这里真有古代豪华游轮的架势,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台子上的戏子唱着昆曲,侍女家奴往来穿梭,把我们侍候得很是舒坦。

多铎坐在最前面,展开折扇,优哉游哉地摇晃着,还要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配合着大戏的二胡锣鼓之声,每个节奏都恰到好处,十足的资深票友的架势。

我猜多铎今天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行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想听戏那么简单。果然,没多久多铎就盯上了一个唱青衣的女子,那女子很识相地下来敬酒,一番心照不宣的半推半就,最后发展到那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给他喂酒的地步了。众人只得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各自找各自的话题和节目去了。

宽阔的辽河边上,隔着一片长长的不见尽头的沙洲,上面芳草萋萋,景致宜人。另一边的一条分支河流,虽然宽度远远比不上这边,但是水势浩大,水流湍急,哗哗的流水声听着倒也心旷神怡。

多尔衮对听戏没兴趣,正好画舫停在沙洲旁,于是趁着众人饮酒作乐的工夫,悄悄地拉住我的手,到外头散步去了。

“熙贞,你最近怎么胖了,这几天晚上都不让我碰你,是不是又在生我的气?”

“胡说,我才没胖呢,我怀孕了自然会有变化……”我不假思索地将这个秘密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才想起,硬生生地收住了。我原本打算找个有意思的时机,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漏嘴了。

“什么?身孕?”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啊。”

我有些懊丧,不过肚子已经开始有变化了,再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从喜悦到失望的眼神,只好点点头,“是真的,已经确认过了。”

尽管如此,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犹疑着问道:“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上个月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怎么一转眼……”

说着,他忽然明白了:“莫非上一次你在故意骗我啊,老实交代,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他怎么不告诉我,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特地吩咐过他不要先行透露?”

“没错,就是我不让他说的,想给你个惊喜。”

他终于信了。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站在河岸边,面对着滔滔激流,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一掷,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开口问道:“你在念些什么呀?”

“我在向天神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如草原上的骏马,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正听得神往,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要做阿玛了,得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才是,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怀胎十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来,我可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们的儿子见面啊!”说着转身拥我入怀,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叹道,“唉,可是我们的儿子现在才这么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啊,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沉不住气过……”

我突然脑子里一亮,有了!“我这里已经想出一个名字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什么名字?”多尔衮目光灼灼地问道,随即他好像恍然大悟,“对了,你这么一提,我也突然想出了一个名字,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好。”

“我看还是我们背过身去,各自用树枝在泥上写出那个名字,再比对一下,说不定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微笑道。

于是我们分头蹲下身来,用树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写完了没有?”多尔衮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可以过来看了。”我扔下了树枝。

多尔衮过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他那边写的两个字,我探头一看,果然不谋而合,我也会心地大笑,“还真让我猜对了。”

“我说熙贞啊,你怎么就这样了解我的心意呢?居然连这个都猜中了,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的?”

“其实也不难,你刚刚说过我们的儿子要像雄鹰一样,翱翔于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是你们满洲精神的象征,所以用它来给我们的儿子命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两边相同的大字:“东青”,然后相视而笑。

“对了,别光顾高兴去了,万一我们生的是女儿,你会不会很失望啊。”

“这……”多尔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然后坦率地说道,“你能生第一胎,就证明我还有能力让你生第二胎的,总归还是会有儿子的。至于这一次,如果真的是女儿,我也会像疼爱你一样地疼爱她,也许她将来能出落得像你一样漂亮呢!”

“你的嘴巴还真甜,哄得我很开心。”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最喜欢看你说话时的样子……”

“我嘛,就是最喜欢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我的每个心思,你仿佛都能了如指掌,不过……”他说到这里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女儿的名字,这你就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了吧?”

“我哪有那么神啊,你说出来吧。”

多尔衮伸出手来,指着河岸边一种有点像艾蒿的野草,它正在微风中摇曳着柔软轻盈的身姿,散发着独特的清香。“这种草温柔得像青涩美丽的姑娘一样,叫做‘莪蒿’。既然给儿子想的名字里带了个‘东’字,不如我们的女儿就叫东莪吧。”

我怎么一时没想到历史上他的那个唯一的女儿就叫做东莪呢?我本应该猜出多尔衮会说出这两个字的,只不过一时间不敢相信历史居然如此真切地发生着,想起之前给未来的儿子所取的那个名字,我不禁轻声念道:

“东青,东莪……倒也是非常配合,很好,很好……”

这一天,我进宫请安。迈入暖阁的门槛时,发现炕头上除了皇后哲哲,还多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的庄妃,她此时的笑容和哲哲一样和蔼。

我给哲哲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侧脸向大玉儿:“庄妃娘娘安好。”

哲哲立即招手示意我坐到炕上来,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哎呀,这么多礼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那么拘束见外的吗?”

“姑姑说得极是,妹妹你以后经常来这边走动走动,都是一大家子的人,何必如此繁文缛节呢?我和姑姑都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也着实想着你呢。”大玉儿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的旁边。

哲哲用关切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我:“熙贞啊,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啊。”

“劳娘娘记挂了,奴婢感激不尽。”

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身旁大玉儿的腹部上,只见在华美的湖蓝绸缎下,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了,算算日子,未来的福临已经在里面成长四个多月了,想到那个小冤家,我的心里不免仍是“咯噔”一下。

我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尽量避免自己的面部僵硬,这时侍女端上来一大盘果点。看着那些油腻的糕点,我先是一阵头晕耳鸣,接着就是异常难过的恶心反胃,酸气上涌。我用手帕掩着嘴,想尽快到外面去呕吐。

哲哲和大玉儿也紧张地赶过来帮我拍背抚胸,“怎么了?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快去传太医过来!”哲哲大声地命令着一旁守候的侍女们。

“不,不用了,我没有事,只不过是……正常反应罢了……”

哲哲顿时明白了,她似乎一下子大喜过望,而又不敢相信,“什么?莫非你已经身怀有孕了?”

我一面接过侍女送上来的湿巾擦拭着手和脸,一面略显羞赧地回答道:“王府里的医士已经替我诊过脉了,确凿无疑,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对了,十四爷他知道了吗?”哲哲得到我的确认答案后欣喜异常,满眼都是激动和欢喜之色,“唉,我也欢喜得有些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多尔衮怎么能不第一个得知呢?不容易,不容易啊……”

其实当我开口说出这个消息时,就悄然瞥向了一旁的大玉儿,看清了她在听到我怀孕消息的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那绝对和哲哲截然相反,不是欢欣快慰,而是明显的阴郁。

这时候,门帘一掀,我们三人随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在宫女的小心搀扶下,穿着平底绣鞋缓缓地走了进来,是海兰珠。

“啊,姐姐来了?来,我扶你这边坐,肚子这么大了可要处处小心啊!”我第一个起身,迅速地迎上前去,像护着菩萨金身一样地将她扶到炕边。

她看到我也着实一愣,不过笑容立刻绽放了:“这不是熙贞吗?都快要半年没有见到你了,没想到今天一阵风居然把你给吹来了,真是巧啊……”

“可不是嘛,我琢磨着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特地派人去请,所以今天她还真是个稀客啊!”哲哲挪动一下身子,特地把垫子加铺了两层,海兰珠这才在我的安置下略显吃力地坐在炕上。

许久没见的海兰珠似乎丰腴了一圈,不过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妊娠斑,虽然素面朝天,不过更有风韵了,看起来似乎比旁边的大玉儿还要显小些。

“你啊你,就是一刻也闲不下来,都第九个月了,还不乖乖躺在炕上养胎,到处乱跑什么啊,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要怪我这个做后宫之主的没有尽责呢。”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大玉儿,此时的她一脸和善的微笑,也正在热情关切地询问着海兰珠的身子和饮食。

海兰珠手里的团扇扇柄上系着一个很别致的扇坠,再仔细看,原来不是一般的扇坠,而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绣花香囊,粉红色,银丝线在上面穿梭着,构织成了一幅优美逼真的蜡梅顶雪图。

“姐姐的这个香囊真是漂亮,宫里的新奇玩艺儿果然非同凡物,这针脚还真是精细啊!我要是也能绣出这样的东西就好了。”我一边欣赏一边赞叹道。

海兰珠大方地将团扇递到我的手中,以便我仔细鉴赏,她笑道:“这样的绣工,岂是一般的织工所能绣出的?你猜猜,这是谁缝制的?”

“莫非是庄妃姐姐?”我看到她朝大玉儿那里望了一眼,立即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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