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海百无聊奈地回了家。
家就是这三间破房子，外面是砖，里面是土坯，不过用石灰漂了白，看不出来的。
这三间房子，一间是王群的卧室，一间是堂屋，还有两个半间，一个是厨房，里面发了一个大灶，堆满了柴火，还有一个半间就是王小海的房间。
王小海的房间被王群称为猪圈。
一张一米宽的木床，被单从来就没有叠过，起来是什么样就始终是什么样，靠着门的地方还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台灯，是以前上学时王群特意买的，桌子没有油漆过，是王群学校里的报废的老式办公桌。台灯下面是用健力宝饮料罐改装的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浸泡在灰黄的脏水里。边上是打火机和香烟，前面放着一张椅子，王小海有时会坐在椅子上抽抽香烟，胡思乱想。墙上也用石灰水漂过白，不过已经没有空地了，全是明星画像，横一张竖一张，到处都是，王小海有时面对着这些画像，会莫名其妙地骂人，怎么长的？这些狗男女！有时也会面对着这些画像想入非非。
在右墙角，放着一个小便桶，是木制的，都是王群帮他倒，大多数时间就在墙角摆着，一屋子的味道，能熏死人，不过王小海自己感觉不到。
现在，小海就坐在这张破桌子前，抽着香烟，毕竟喝了六七瓶啤酒，身上还是有点反应的，头有点疼。这时应该睡一觉，可是现在睡晚上又能做些什么呢？还是不睡吧！不睡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王小海经常在睡觉与不睡觉之间徘徊，这的确是个很伤脑筋的事情。
他摸出了手机，在通讯录上胡乱地翻着，不知道自己要找谁，又不知道自己拒绝谁。
他在“张向阳”的名字上停住了。
张向阳是他的初中同学，这是他去年丢给小海的号码，现在在北京打工，听说混得不错，那就发个短信给他吧！长途电话打的话太花钱。
想到这儿，小海在手机上用书写笔写着：“三毛，干嘛！”，三毛是张向阳的外号。
一会儿手机响了，是张向阳的回复：“上班！”
小海似乎感觉到这两个字后面的某种得意，心里不太舒服，得瑟啥！妈的，上班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继续着自己的短信：能挣多少钱一个月？三毛的回复是：不确定，平均有个三五千吧！
这小子在干什么啊！能挣这些钱，自己的老娘一天到晚泡在学校里，一个月才三百来块钱，就是那些公办老师也就是五六百一个月，抢啊！不会吧！
小海继续：“啥时跟你混！手头没钱憋死个人”。
三毛很爽快：“啊！不过你要先学啊！”
“学什么东西，你知道，我最怕学习的”
“厨师！”
原来三毛在外面是一个厨师，厨师就是炒菜，能挣那么多钱，小海不太相信。
不过，自己还是要想着点子弄点事情来做，没钱的日子过得太不是滋味。
王小海有点想找工作了。
王群整天为这件事情发愁。
小海一出世的时候，王群的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虽然大家都劝她坐月子不能淌太多的眼水，可她情绪就是控制不住。
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她有责任把她养大，养好。
以后的过程艰难而平淡，和所有在泥巴里滚大的孩子一样，小海上小学，上中学，然后初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高中，然后就在家里歇着，一晃就是两三年，就是不肯找事情去做。
王群也曾发过火，小时候还偶尔揍他，但是效果不是很大，后来心就软了。
孩子可能就不是读书的料，逼他是不行了，要是把孩子打坏了，就得不偿失了。自己是做老师的人，教过一茬茬的学生，真正适合读书的孩子并不多，她自己估算了一下，百分之十都不到的。教了二十多年，她的手里才有两个学生吃的是读书的饭，一个是大专，一个是中专，一个在铁路上工作，还有一个师范还没有毕业，毕业之后也就是回王冲小学教书。这是上学校时签订过合同的，改不了的。
可小海一天天大了，自己不能老养活他，再说自己也养活不了他。这孩子正事一样没有学会，抽烟喝酒打麻将门门精通，用的几乎全是自己的钱，不给都不行。也不知道那天才能开窍。
孩子又不是别的东西可以换掉的，她不能抛弃啊！王群只剩下小海了，她不能把孩子弄废了。
小海想开车，就跑去县城的线路，一趟装个十来个人，一天跑个十来趟，总有几十块钱的收入，两年就能脱贫致富了。可王群拿不出买车的钱，连学驾驶员的钱都拿不出。王群想满足小海的愿望，可借了很多人，不过是凑了五千块钱还不到，别人还给自己脸子，气得她又把钱全部还了回去。
不能怪人家，自己孤儿寡母的，没有人相信她的还款能力。
王小海成为私人车主的计划很快泡汤。
王群自己感到很无助，孩子可能是有点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可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混帐，是自己没有办法实现孩子的愿望。
王小海既然买不起车，那就只能在家里闲着，东逛逛西逛逛，有时会帮小秃子的忙，小秃子也会甩一点钱给他。小秃子的日子过得不错，家里开了一个店，名字叫“王冲超市”，由翠枝打理。小秃子自己还搞一点批发，自己做了一个品牌啤酒的三级代理，主要是送周边的乡村。有时小海会陪他一道，帮他搬搬货物，小秃子也从不亏他，付给他相应的工钱，遇到实在没钱的时候就只能找王群要，王群轻声地埋怨一两句之后还是有求必应，当然是在能力范围内。
二四家过得也可以。二四在家里开棋牌室，每天都有四五桌麻将，也有几十块钱的收入，村里有一半妇女整天就泡在二四家，二四负责她们的吃喝，二四的母亲负责照看小孩，她们到了二四家，无任何后顾之忧，只要一心一意把牌打好就行了。
棋牌室有时人凑不齐，二四自己上，二四上了之后，还缺人，二四就会喊小海。小海说自己没钱，二四二话不说，伸手在口袋里掏钱，要多少给多少，连个条子都不打，小海就可以坐在桌子上正式开练了。不亏为老师的儿子，小海读书虽然不咋的，打起麻将来毫不逊色，赢多输少，赢钱之后就立马还给二四，输了就再向二四拿，反正两年已过，小海基本能自保，也不欠二四多少钱，还能顺便抽个好烟，喝个好酒，混了两三年。小海从稚嫩的初中生变成了一嘴绒毛的帅小伙。
可他不是一个具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小伙子。
王群也很着急，可现在一是两人交流的机会很少，小海不怎么理他，二是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
也许，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孩子真到了长大的时候会好的，王群经常自我安慰。
王群是对的，小海准备出去了，他要找张向阳。他的下一站是离开王冲，走向首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