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云层封锁了整个阴暗的天空,不让透过一丝的阳光。枯黄的树叶在空旷的街道上积累起了厚厚的一层,似乎想要掩盖地面上的罪恶。
一阵秋风袭来,将道路两旁颓废的大树上还残留着的树叶又刮落了下来,随即又卷起了地面上大把的枯叶在半空中飞舞。就像是再一次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它们在半空中旋动着算不上优美的舞姿,在短暂的精彩之后便又簌簌的落回了地面,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波的风起,或许生命也是这般循环交替着的。
除了满目凋落的枯叶外,街道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飘散的报纸、沾满着血渍的背包和被拧断了脑袋的布娃娃,还有那一双双缓慢挪动着的双脚……
被烧成了黑色骨架的公共汽车,一头扎在了街边的商店里,两只焦黑的手臂却依然紧紧的握在同样焦黑的方向盘上,只是不见了那连接着残臂的躯体……
一旁破碎的橱窗里,****的模特依然摆着诱人的姿势,仿佛还在招揽着曾经来来往往的客人,只是那硬质塑料的身体上多了几处醒目的咬痕。
一只Converse的帆布鞋躺在了白色斑马线的中央,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本的颜色,现在看上去是红色,确切的来说应该是血色。
乳白色的小轿车停在了路边,漆红色的消防栓嵌在凹陷的车头里。洁白的车身上印满了一张张清晰的血红的手掌印,一条长长的血痕从驾驶座上开始延伸直到地面,在白色的斑马线中间划开了一道血红的拖痕直至消失在了黑暗的巷子中……
我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依靠在十一层公寓的阳台上,被黑色茂密的胡须包围的嘴唇上叼着半截燃烧的香烟,继续欣赏着眼前这座曾经被称为“东方之珠”的繁华都市。
我从未想到过在三十岁的时候,生活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世界的!
喧嚣、辉煌、繁华、时尚,如今这些词汇都已经不再适合形容这座城市了,凄凉、冷漠,恐怖和血腥才适合眼前的这片景象。暮色下一幢幢的高楼大夏就像是一座座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命的荒山,耸立在这座阴霾笼罩下的钢筋水泥森林之中。
我深吸了最后一口烟,还燃烧着的烟蒂从我的手指间弹了出去。带着火星的烟头在一个抛物线后随着微风飘向了地面。就在落地的一刹那,烟头就被一只****着、快要腐烂的脚掌给踩灭了,它的另一只脚上穿着一只黑色的大头皮鞋,鞋面上残留在一大片的污渍。那条藏青色的裤子看起来倒不那么显眼,只是那件浅蓝色的短袖保安制服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胸前一大片的面积沾满了早已干固了的血渍。
楼下的这些保安们现在看来更像是监狱的看守,这幢大楼就是监狱,而我就是这里唯一的囚犯。两个月来,我从没有跨出过这间六十平米公寓的大门一步。
就和所有人一样,没有人会想到人类的末日会是以“僵尸来袭”的方式降临。相信那些曾经制作出经典僵尸电影的导演和编剧们,他们肯定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费尽心思所创作出来的电影片段如今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演了。然而,正在这个世界真实上演的这部僵尸大片的导演和编剧又会是谁?是上帝,还是我们人类自己?
每当我站在阳台的寒风中欣赏完末日里的城市风景后,我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当然我也不可避免的、很不情愿的成为了这部“灾难大片”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色。
我缓缓的张开了嘴,烟从我的口中袅袅地飘了出来,随着轻风慢慢地散开了去,直到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气之中。
其实我的烟龄也就只有这短短的两个月而已,所以对于抽烟这件事还不是很在行,更不要说从鼻子里把烟呼出来。套用一句曾经非常流行的话来说,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我把打火机塞进了干瘪的烟盒里,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所剩下的香烟也就只有这么几根了。虽然我不是一个地道的烟民,不过我正是靠着它们吞云吐雾才熬过了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所以现在,我正担心着该拿什么来排遣心中的寂寞和抵挡内心的恐惧,以及支撑快要坍塌的信心。
当天空中最后一缕亮光被黑夜吞没,一切又被笼罩在了恐怖的黑暗之中。
我早已没有了脱掉衣服睡觉的习惯,在吻别了安真的相片后,便搂着那根从餐桌上砍下来的桌脚进入了那段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梦魇……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公园里热闹非凡。
我穿着一身白色的燕尾服,脖子上系着的是劣质的黑色领结。安真同样穿着白色的低胸蕾丝边的婚纱,她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细腻白嫩,就如同她身上的婚纱一样洁白美丽。
一位留着长头发的摄影师一边指挥着我们摆着各式的姿势,一边快速的按动着手上的快门。一旁穿着绿格子衬衫胖乎乎的助手正吃力的打着遮光板。
和煦的阳光下,我和安真时而嘟着嘴巴亲吻,时而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对着镜头展现着灿烂的笑容。
然而,这段甜美的画面总是出现的很短暂,很快便又进入了恐怖的一幕……
披散着长发的安真光着脚丫,一只手提着洁白的裙摆,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们惊慌地跑在湖边青砖铺成的小道上,寻找着公园的出口。
在周围还闪烁着许多张惊慌失措的面孔,老人和孩子、男人和女人。我和安真夹杂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一群被吓坏了的羊群,慌不择路的拼命逃窜着。
因为我们的身后,一群可怕的捕食者们正紧追不舍。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嘴巴上满是腥红的血迹。它们就像一群凶残而又丑陋的鬣狗,有的仅仅是人类的外表。它们完全不会满足,更不懂得怜悯,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夺走我们的灵魂,吞噬我们的血肉。
惨叫声不断地从四周传进我的耳朵里,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我永远也不想再听到那样的声音,我的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不过我的思维依旧保持着清晰,我牢牢的抓着安真的手,并且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羊群”的数量在减少,而“鬣狗”的队伍却在不断扩大。
扛着三脚架穿着绿格子衬衫的胖助手和长头发的摄影师跑在了一起,不过很快胖助手就落在了后面,几个“僵尸”把他扑倒在地上。我的耳边又传来了地狱之声,他嘶声力竭的呼喊着那个长头发摄影师的名字,“比利,比利……”
长头发的摄影师回过头,看见倒在地上的助手,他正伸长着那浑圆的臂膀,瞪大着黑色的眼睛,充满哀求的看着他。那呼喊声持续了很久直到他的黑色眼珠变成了红色。
长头发摄影师的脚步变得凌乱起来,他撞倒在了路旁的柳树上,相机从他挂着的脖子上滚了出来,砸到了一旁的石头上。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去捡他的相机,这时路边的土坡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影”扑向了他。鲜红的血开始不断的从他的脖子和嘴巴里流出来,慢慢的他的眼睛也变成了跟血一样的颜色。
我拉着安真终于跑出了公园,外面的街道上已经一片混乱,凶残的“鬣狗们”正在到处捕食他们的猎物。
我和安真一边跑一边努力的搜寻着我们的那辆黑色马自达,当它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在我的身后扑倒了安真。
当我用手臂紧紧的嘞住那个“老人”的脖子时,他那双血红色的双眼却一直死死盯着压在它身下的女人,从它嘴里滴下的血水落在了她美丽的脸庞和洁白的婚纱上。
我把全身的力气使在了我的胳膊上,直到听见了“咯咯”的声音,他拧断了那个“老人”的脖子,它矮小的身躯才不再动弹。
然后我用了不到10秒钟的时间打开车门和发动汽车,然而10秒钟之后却没有看见安真坐在我的身边。
“安真……”我朝着车窗外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可她却还是站在了车外,双手捂着颤抖的嘴,身体也在不停的在颤动。
从她眼眶里流出晶莹的泪水落在了洁白和鲜红交错的婚纱上,渐渐的从她眼眶里留下的泪水也变成了红色。
我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伸过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快上来!”我冲她喊道。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在外面把车门用力的关上了,无论我使多大的劲也无法再打开车门。我能感觉到安真的力量在一瞬间提高了许多。
“快进来!”我愤怒的冲她喊道,她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隔着车窗我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正滴落着鲜血,这血仿佛是从我的心上一滴滴的落下,我那颗跳动着的心脏痛的快要裂开了一般,多么希望被咬到的是自己。
“求求你快上车?”我开始痛哭着哀求。
她蹲在车身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车窗上,目光无力的望着我,我也把手贴在车窗上,两只隔着玻璃的手掌感受着彼此心里无限的眷恋与不舍。她颤抖的双唇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最后只化作一个浅浅的微笑,永远的刺在了我的心里。
一会儿,她终于无力的垂下了头。美丽的头纱掉落在了地上,飘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安真!”车厢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几十秒后,她再次抬起了头,曾经那双明亮的眸子已化成一双血红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慢慢的咧开露出几颗依然洁白的牙齿,那双曾经无比温暖的双手此刻正用力的拍打着车窗,仿佛车窗就快被敲碎。
我的心仿佛被无数只鬣狗在撕咬一般,疼的已然快要窒息。
“嗒”的一声,我锁上了车门,脚掌无力的踩下了油门。
后视镜中,我看见一群红色眼睛的“人”,其中有一个穿着褐色马甲,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破碎的相机,一个穿着绿色的格子衬衫,还有一个穿着雪白雪白的婚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