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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诺言(2)

丁铁对王晓说:“你看吧,诚实人占了便宜,从那时候这个小学教师就偷偷爱上了我。”

小学教师有文化,来信写得又酸又甜,把夜里梦见他的情景写得很动人。这些内容按说是不应该给王晓看的,但丁铁却拿给王晓看了,说:“咱俩谁跟谁呀,你看仔细,帮我写回信,我不会说话,别让她笑话。”

没过多久,那个小学教师已不满足于梦中相见了,就到部队见他。姑娘叫莲,典型的胶东女人模样,丰满结实,一脸的淳朴和温顺,个子比丁铁还高一点。她不善言辞,喜欢笑,不管跟她说什么话,她总是微笑一下才回答。

王晓去家属房看望莲,丁铁显得快活和满足,把莲拽到王晓面前。莲腼腆地任他摆布,他说转过身子,莲就真的转过去。他让莲转了一圈后,愉快地对王晓说道:“还行吧?我说过长得挺好,不骗你。”然后他又对莲说:“这是我的好兄弟,我给你说过他很好,不骗你。”

丁铁当满三年兵就要复员了,王晓也考入警校,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丁铁踌躇满志地说:“我回家当木匠去,身边带几个小徒弟,教他们一些武功,然后带着他们去闯荡,那多痛快!”王晓正被警校严格的管理和艰苦的训练折磨得灰心丧气,于是就说:“我也不想在学校待了,比新兵连还折腾人。”

丁铁想起在新兵连时王晓要逃跑的事情,就拉长了脸说道:“告诉你,别想邪的,要不争气的话,以后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就打断你的腿。”

丁铁就走了。然而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王晓收到一封电报:丁铁父亲1月2日去京,请接站。

王晓莫名其妙地去车站接了丁铁的父亲。老人一见到王晓,抱住他就哭,说丁铁刚回家十天就得了脑瘤,在医院准备动手术,医生说手术很难成功,即使保住性命,也要双目失明或下身瘫痪,不知部队管不管。老人抹着泪说道:“俺铁儿说,他部队有你这么个好兄弟,让我找你就有办法了。”

王晓当时真想哭,但看到老人悲伤的样子,就安慰他别着急,说部队一定会管的。王晓把丁铁的情况向部队作了汇报,按照有关规定,战士复员半年内检查出的严重疾病,仍由部队负责。上级派了两名军医去丁铁住的医院进行调查,确认他的病属于在部队期间所得,部队负责手术的全部费用。

丁铁的手术很成功,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不失明不瘫痪,医生都觉得惊奇。但医生说他得的是颗母瘤,很容易扩散,再复发就无生还的可能了。不过丁铁的一家看到他眼前这个样子,就已经很高兴了,让丁铁的对象莲给王晓写了封感谢信,把王晓当成大恩人。

莲在丁铁出院后,毅然与他举行了婚礼。根据他的病情,部队给他评了个二等残废,不仅每年给他一笔抚恤金,还给莲护理费,他们的生活基本有了保障。

再后来,王晓就一直没有听到丁铁的消息。

学校放寒假,王晓回家过春节。年三十晚上落了一场雪,王晓原准备初一去看望中学的一位老师,但初一早晨站在院子里朝远山眺望,就知道山路已经被大雪封了,于是回屋里睡觉。

将近中午,王晓听到一个人进了院子,正与父亲说话,父亲就喊:“晓,你战友找你。”

从窗口看去,王晓看到一个戴马裤呢棉帽的人正急冲冲地朝屋里走,不等他穿好衣服,那人已经进了屋,摘下帽子高声叫道:“老弟,老弟呀--”

是丁铁。王晓从床上跳下去,把他搂进怀里,死去活来的样子说道:“哎哟哟,丁铁,哎哟哟是你呀--”

两个人搂抱了好半天才分开。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王晓说你胖了丁铁,丁铁说你瘦了呀王晓,说着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哭起来,似乎是经过了生死别离后的重逢。

王晓发现丁铁的鞋子已经湿了,他走了二十多里的路,不知有多少次踩进雪坑里呢。王晓责怪他:“这么大的雪,你还来呀?”

丁铁说:“这么大的雪,我才估计你不会出门呢。”

丁铁的身体,还是挺结实的,仍旧是一副乐观的样子。他问了许多兵营的事情,言语中流露出对那段生活的眷恋。

午饭时,王晓说:“我今天要喝点酒,今天高兴,你喝茶陪我吧。”

丁铁却拿起一个酒杯,晃了晃头说:“不,我也喝酒,我今天也高兴。”

王晓不答应,说你的头不能喝酒,我要对你的身体负责。丁铁笑了,说我现在活着就是白赚的,活一天赚一天,说不准哪一天病复发,就见不到你了,见你一次不容易呀。最后两个人都让了步,丁铁喝了一杯啤酒。

下午四点,丁铁叹了口气,说要回去了,那恋恋不舍的样子,让王晓心里感动。王晓就极力留他住一晚上,他说已经答应了莲今晚要回去,回不去她要担心的。

王晓一直把他送到山路上,他就不让送了,拉着王晓的手说:“我想求你件事,你能答应吗?”

王晓说:“你尽管说,我能做到一定做。”

丁铁说:“你能去我家住几天吗?我父亲和你嫂子都很想你。”

王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我一定去看你和嫂子。

然而,每天都有亲戚和同学去家里,王晓忙于应酬。直到归队时,才想起没去丁铁家,只好留下一封信托人捎去,说等到放暑假回来再去看他。但是到了暑假,几个同学拽上王晓去桂林欣赏漓江风景,连家都没有回。

丁铁从王晓家走回去,天色已很晚,莲站在村头等了半个时辰。这个诚实人不顾莲的埋怨,兴奋地说:“我的好兄弟要来咱家了,你把家收拾干净。”

之后他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那个和他一样诚实的老人也激动了,把过年的一些好鱼好肉留下来,预备着招待王晓。再后来呢,丁铁坐在街上与邻居聊天,又将消息告诉了邻居,于是只几天的工夫,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丁铁在部队的一个战友要来看望丁铁,这位战友与丁铁像亲兄弟一样,是丁铁家的恩人。村人们不认为丁铁的评残是部队应该做的,他们把功劳都记在王晓身上,说丁铁有个很有本事的战友,把他和莲的户口都弄成吃公粮的了,这位战友已经上了军校,将来大有出息,丁铁还会跟着沾光呢。这样,邻居见了丁铁的父亲,免不了羡慕地问道:“听说你家丁铁的战友要来看他?”

老人的脸上立即浮出幸福的微笑,仿佛要来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有些自豪地说:“是呀,他跟咱家铁儿比亲兄弟还亲。”

莲特意收拾了一间屋子,铺好了干净的被子预备着王晓享用。丁铁看着莲忙乎的样子,就嬉皮笑脸地说:“你要换上一件新衣服,我兄弟是来看你的。”

莲笑骂他没正经,但真的换上了一件漂亮衣服。全家人等了一天又一天,却不见王晓的影子。后来丁铁的父亲看到鱼肉已经臭了,就默默地扔掉了,莲也悄悄地换下了那件新衣服。丁铁就常常自言自语地说:“他答应一定要来的呀?”

王晓托人捎的信送到丁铁手里,丁铁就松了一口气,对莲解释说:“他两年没回家,回来一次事情多着呢,亲戚同学都去看他,请他吃饭,哪里能走出来,他不像咱一个老百姓,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时间自己说了算,他没自由了。”

丁铁对莲这么解释,也是这么对邻居解释的,大家都觉得很合乎情理。于是丁铁便把希望寄托在炎热的七月。

丁铁一次次打听王晓回来度暑假没有,直到秋风凉了的时候,丁铁也没露面。这一次他没对莲多说什么,只是疑惑地说道:“他答应要来的……”

沉默了几天,他便给王晓写信,一封短信写了几天才写完。却没有寄出去。

王晓是在肩上挂上了少尉警衔的第二年,才回家探亲的,时间是五月下旬。他想起应该去丁铁彖里看看,就在一个温暖的上午去了。

莲见到他的时候,由于激动和惊讶,脸颊红润起来。她比王晓在兵营见到她时略胖了一些,却仍保持了姣好的身段。她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丁铁死去的消息,没有哭泣也没有故意显出伤悲的样子。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而活着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莲把丁铁没有寄出的信保存下来,于是王晓看到了下面的内容:

王晓老弟:

你好。这些日子,我常感觉头疼发昏,恐怕这病要复发了。我希望暑假能见到你,没想到你没回来,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你了。你下次什么时间探家?最好提前来信告诉我,你嫂子收拾了一间屋子,等你来住几天。我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一定要来呀,你这个臭老弟,说话要算数的。

大哥:丁铁

9月28日

丁铁就是这年的冬末死去的,王晓不知道丁铁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他对莲说:“你带我去看他的坟地吧。”

丁铁的坟已经被杂草掩实,四周是大片的麦田,颗粒饱满的麦穗在五月阳光的烘烤下,散发出一浪浪扑鼻的芳香。王晓感到惊奇,只一年多的时间,坟头的芜草竟如此茂盛。丁铁壮实的身体化为了泥土,也是肥沃的。

王晓跪倒在坟前,把头深深地埋进芜草中,想离丁铁更近一些。他突然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腐化为泥土,在阳光下开放成野花或是长成茂盛的芜草,或随风而去或蔓延山野,岁岁枯荣。于是王晓的两只手抓起温热的泥土,轻轻地撒在坟头上,潮湿温热的泥土使他感到无比亲切。

他离开坟地的时候,莲说她又找了个男人,准备让这个男人做上门女婿,这样可以照顾丁铁的父母,她也可以仍在村里的小学教书。

王晓问道:“啥时候办事呢?”

莲说:“要等到秋后了。”

似乎无话可说了,两个人默默地站在山间小路上。王晓这时候想起了莲去部队的情景,想起了丁铁瞅着莲看时满足的样子,王晓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他看着远远近近的山岭丘谷说道:“起风了。”

莲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真的感觉到有一股风踩着饱满的麦穗走来,眼前的麦田骚动着翻起柔韧而润滑的浪。

(原载于《神剑》199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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