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一听,确实有道理。他是一国之君,全天下的宝贝都是他的,想要一颗猫眼石,程连萧如果能双手呈上,那是他为人臣的荣幸。
“只是,程将军现在在肃州处理军务。朕若为了一颗猫眼石,而将军务大臣急召回来,天下人岂不骂朕是昏君?”
萧玉清淡淡一笑,“非也,皇上有所不知,在将军府,将军夫人是当家主母,家产生意之类,全由程夫人一手打理。皇上只需向将军夫人讨要那猫眼石,她定会荣幸之至,双手奉上。”
是日,秋日天高气爽,微风和畅,将军府里,一片丝竹声悦耳。
三个年轻的女乐师正在奏乐,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海棠树下的女子蒙着一层轻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如秋水的明眸。
她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
萧玉清出示一个物件,便把将军府看门小厮吓了一大跳,正要高声宣告,萧乾摆手制止了。
“朕听到了丝竹悦耳,想要去查看一番,你们不必禀告。”
循着声音到了圆形拱门处,叔侄二人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绝美的景象。
海棠树下,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一般。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萧玉清震惊了,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那女子美目流盼,萧乾眼中留露出赞赏的目光,宫廷里的歌舞姬他瞧的多了,从未见过像这名女子这般空灵洒脱。
萧乾一时忘情,还未等歌舞结束,便忍不住拍起了掌。
御盈正做着急转翻飞的动作,闻声不由惊了一下,掌控不住剧烈的动作,便摔倒在地。身边的几个女乐师大惊,骤然停下音乐。
萧玉清暗道不好,正要过去扶起她,却见萧乾比他更为急切。
“你可有摔伤?”萧乾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将御盈扶起。
御盈抬眸,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身边还跟着让她憎恨的萧玉清。
她不漏声色地拒绝了那中年男子,语气不善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怎么会一声不吭,悄然入了将军府?”
萧乾听她这语气,判断出来她一定是程夫人了。他心里立刻闪过难以言说的失望。
萧玉清看着她,沉声道:“这是当今圣上,还不快见过!”
御盈心中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乾,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愤恨,有恼怒,更有隐忍。
面前的帝王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大方贵气,腰间垂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羊脂玉,看起来富贵端方。
他年纪大约四十余岁,却一点也不显老,眉目深邃,容色清冷威严。他的面容与萧玉清有四分相似,只是不似萧玉清那般清秀俊美,他则显得淡然大气。
萧乾也直直地看着御盈,直觉的这个女子好生奇怪。“你便是程将军的夫人?”
御盈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藏起戾气。
她刚刚摔倒在地,此刻腿脚都是又麻又痛,是跌坐在地上的,她扭了身子,很不像样地跪在程连萧面前,垂眸看着面前的一双高腰红罗靴,上面点缀着繁复精致的图案,彰显了这个男人身份的尊贵。
“妾身程御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双手伏地,隐忍着叩头在地。
萧乾心中一动,竟然双手将她扶起。御盈脚踝处疼痛,趔趄了一下,伸手招来了一个女乐师,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萧乾。
萧乾几不可闻地皱了皱浓眉,却很快又舒展了。
他毫不吝啬地赞赏道:“程家娘子好舞艺,舞起水袖,美妙不似凡人,让朕和世子都大开眼界了。”
御盈心中冷笑,狗皇帝,昏庸的东西,我是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迷惑的。
她语气冷淡道:“妾身多谢皇上夸奖,只是妾身乃初学者,舞艺还需精进,这等舞姿,恐污了皇上的眼睛。”
萧乾摆了摆手,颇为豪迈道:“程家娘子何必谦虚,身为女子,能跳出这般神仙似的舞蹈,是值得骄傲的事情。程将军,他可真是好福气。”
御盈但笑不语。
萧乾打量了她,见她一直被乐师扶着,这才想起她刚才因为自己突兀的打断而扭伤了脚。
“害你扭伤了脚,是朕的过错,你快坐下。”
御盈福了福身子,“谢皇上赐坐。”
她小心地撩起裙摆,慢慢地坐了下来,吩咐蒙儿道:“将军不是收藏了些武夷山九龙窠的茶叶吗,端出来给皇上尝尝。”
萧乾一听,挑起了浓眉,“武夷山九龙窠的茶树,朕听说好多年前便绝种了,如今要在将军府里见着了,真是难得。”
御盈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果然萧乾眸光深远了起来,似无意道:“人人都说程将军上马可杀敌,下马可经商,且富可敌国,无论什么样的珍奇宝贝,应有尽有。初始,朕以为民间传言夸大其词,如今才知,传言为真。”
他说着,不知不觉透出了些危险语气,那是专属于帝王的,具有威胁和震慑的力量。
御盈心道糟糕,连忙整了整脸色,笑着道:“一传十,十传百,必然要变味儿的,民间传言,自是不可信。”
她身体坐正,纤腰挺直,保持着优雅美丽的姿势,伸出素白的玉手,给程连萧沏了一杯茶,恭敬地递了上去。
看着萧乾脸色稍缓,她这才道:“将军过着戎马生活,闲时难免觉得无趣,就喜欢捣弄些稀奇的玩意儿。”
她斟酌着道:“从来都没有什么人能够富可敌国,其实他当初能在宣城站稳脚跟,发家致富,不都是靠着皇上的赏赐,才有了家底?天下万千子民,都是皇上的,更别说哑巴的稀奇珍宝了!”
果然,萧乾朗朗一笑,刚才的不快都似过眼云烟,颇为赞赏地看着御盈,“程夫人舌灿珠莲,真是兰心蕙质啊。”
眼前的御盈坐姿端庄,秀丽尊贵,桃花玉面,妍资俏丽,美丽不可方物。萧乾看着,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只一口灌下了那香浓的武夷山老茶。
御盈抬眼,望了望萧玉清,忽的怨愤起来,这个男人为什么又来了,还每次都招来不受她欢迎的人。
她咬牙问道:“世子爷怎的不坐下喝杯茶?”
萧玉清盯着她如剪秋水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她那眼神,毫不掩饰地写着埋怨二字。
天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来拿走什么猫眼石,而是心里一直牵挂着,苦于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来拜访,所以才引着皇叔到了这里来。
他转开了眸光,淡淡道:“我不渴,就不牢将军夫人挂念了。”
侄儿一出声,萧乾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朕听说将军府有猫眼石这种宝贝,不知朕是否有幸,可以目睹一番。”
御盈浅浅一笑,吩咐蒙儿去她的梳妆台找来。
“皇上请看,这就是猫眼石。”御盈双手呈上那锦盒,锦盒的盖子打开了,里面只放着一颗圆润的珠子。
萧乾拿起来,放在天光下仔细看了看,那石头耀眼夺目,能随着太阳光线的强弱而变化,灵活明亮,光洁绚丽。
他点了点头,沉沉道:“嗯,确实不是凡物,怪不着玉妃她心心念念想要。”
“既然是玉妃娘娘喜欢的,妾身没有不双手奉上的道理,这珠子,就请皇上带回去,送给玉妃娘娘赏玩。”
看到那珠子被保存在极为精美的匣子里,萧乾似不经意问道:“这珠子,可是程将军送给你的?”
御盈眸光沁出了一些水,她微微点头,“确是将军送的,将军以前经商在各地打点生意,总是牵挂着妾身,所以喜欢集一些小玩意儿回来,免得妾身无聊。”
果然猜得不错,萧乾思虑片刻,将那珍稀的珠子放了回去。
他深眸微眯,紧紧地看着御盈,“这珠子是你夫妻二人情深的见证,君子不夺人所爱,朕如何能向你讨要呢?”
御盈低头,嘲讽地勾了勾唇。
她又劝说,萧乾还是推辞不受。
薄暮已至,夕阳的余晖倾泻了一地,萧乾嘱咐御盈好生歇息,养好脚伤,这才带着萧玉清离开。
御盈打开盒子,拿出了那颗猫眼石,一遍遍地看着,呢喃道:“连萧,你看,咱们的猫眼石被人盯上了呢,我,好像也被人盯上了。”
正陷入沉思,合子却突然冲了出来,吓死人不偿命地大声叫道:“小姐,吓死奴婢了,怎么世子爷也来了,幸好奴婢眼尖没出来,不然就被他认出来了。”
被她这么一吓,御盈手中光洁的珠子差点滑落,她没好气地嗔道:“下次嗓门小一些!”
天已经擦黑,萧乾回到宫中,玉妃已在养心殿候着了,见他身后的内侍两手空空,不由急道:“皇上怎的就这样回来了,没打听到那猫眼石吗?”
萧乾见她不行礼,且行为乖张,不免有些恼怒,他喝道:“你放肆!”
玉妃吓傻了,身后的侍女推了她一下,她才急急忙忙地跪下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有错,请皇上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