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高枫,费雪莹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回到“无极门”,她已经知道高枫外出寻找自己,可是如今十日期限已到,高枫却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音信。费雪莹不敢去想高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但有一件事她还是能确定,那就是,今生她已经与高枫无缘。
也许,高枫此刻也和自己一样,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为这桩虚情假意的婚礼心痛如割,痛不欲生?
费雪莹含着泪笑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今生既然已经无缘,那么唯有相信来世了。至于面前这个男人,究竟该如何对付?费雪莹犹疑再三,终于还是无法下手。无论段玉寒做过什么,又是怎样一个大奸大恶的魔鬼,可要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甚至是意识全无的时候杀死他,而且还是在洞房花烛的新婚之夜,费雪莹依然觉得这实在太过卑鄙丑恶,她真的做不来。
也许,等段玉寒明早醒来,在他清醒的时候杀他,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打定主意,费雪莹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她缓步离开床前,坐在红木八仙桌旁,开始默默的等待,等待天明。
时间就在她的期待中默默流淌。
烛火跳跃,床前的一对龙凤红烛慢慢的燃到了尽头。前厅的喧嚣也已经渐渐沉默,远处的更鼓声表明,时已三更。
费雪莹感到了强烈的倦乏和睡意,她很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毕竟这几天发生了那许多的事,令她心力交瘁,根本无法安枕睡眠。可是,残存的理智又警告她,此时此地,绝非安稳睡觉的时机。
就在费雪莹极力抵挡睡魔侵袭之机,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你不是很想杀他吗?为何还不动手?”
犹如耳边响起一声惊雷,费雪莹睡意全消,惊讶地抬头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面蒙黑纱,只露一双精光闪闪双眸的神秘人。其身材婀娜、曲线曼妙,看样子是女子。
费雪莹又羞又惊,新婚之夜竟然有女人闯进洞房,任谁都会羞愤难言。不过费雪莹羞愤倒还在其次,她深感惊讶的是,这女子竟然一口揭穿了她的心意,她怎么知道自己想杀死新婚的丈夫?
黑衣女子柔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手上不是有世界上最厉害的暗器吗?只要你将它此进这个男人的身体,你就为你的父亲和你的师门除去了大害,你也就可以解除这段痛苦的婚姻,和你的高师兄一起双宿双飞。这么划算的事,你为什么不肯做?”
费雪莹张口结舌,迟疑道:“我……我下不了手……”
黑衣女子气极反笑,道:“你究竟是不是费无极的女儿,居然会下不去手?你可知若非现在下手,否则永远不会再有杀他的机会了?段玉寒这奸贼生性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人,现在他是醉了,否则早就看穿了你,也不会再容忍你活着。你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快点下手,用你那个指环杀了他?”
一提指环,费雪莹顿时清醒过来,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指环?难道你是……桑姐姐派来的人……”
黑衣女子一怔,显然想到自己失言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了费雪莹,道:“不要再罗嗦了,赶快动手,趁着外面那些粗汉都喝醉了,你还有机会逃跑。若再耽搁,只怕你就是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费雪莹虽然是个无主见的人,却也不傻,此时听着这黑衣女人连声催促,反而起了疑心,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一定要让我杀他?你若那么想他死,又为何自己不动手?”
她这么一问,黑衣女子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迟疑之间,忽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因为只有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她们才能从中上下其手,挑拨离间,获取最大的利益。”
房中两个女人闻言都不由一惊,愕然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青袍中年人,目光炯炯,面带嘲讽,正冷冷地看着她们。两女同时面现惊骇,只因这青袍中年人,相貌身材竟然和床上躺着的、呼呼大睡的段玉寒一模一样。
费雪莹张口结舌:“你……你是谁?怎么……怎么……”那黑衣女子脑子转得极快,立刻明白过来,失声道:“段玉寒?你才是段玉寒?”
段玉寒笑道:“不错,本座正是。”黑衣女子尖声道:“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喝醉后被人送进了洞房,怎么……”段玉寒摇头笑道:“你又未曾入房,怎么知道本座不会用掉包计?再者说,就算是这小丫头在房中,不也是一样没有发现本座玩的小把戏。”
费雪莹面色绯红,羞不可抑。仔细回想,适才新郎送入洞房之际,确实有多达十余人一拥而入,嘻嘻哈哈地似乎要“闹洞房”,后来全被一个叫“严总管”的人赶了出去。当时自己正在羞愤之际,也没留意。想不到新郎段玉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玩了一出“掉包计”。
可如此一来,床上这个“假段玉寒”又是谁?
八.
费雪莹面色惨白,颤声道:“段玉寒,你太……卑鄙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她本想痛责段玉寒手段卑鄙,竟然在新婚之夜玩这种“掉包计”,这若是传扬出去,简直令天下人耻笑。可她随即想起,自己也还不是一样,在新婚之夜就有谋害亲夫之意,也难怪他了。
听见费雪莹责问,段玉寒神情倒显得有些庄重,他肃然道:“不错,段某确实是手段卑鄙。只不过段某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手下留情?段某故意装醉,醉得足以给你无数的机会让你行刺。呵呵,想不到你这小丫头,倒还真是心地善良之人,居然不忍下手。费无极这个奸诈小人,居然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也算是异数。”
费雪莹大怒,骂道:“你胡说。我父亲乃是谦谦君子,你才是奸诈小人。”段玉寒呵呵一笑,也不辩白,自顾自道:“不过刚才幸好你没下手,若是真的下手,现在一切可就都不同了。”
费雪莹一怔,随即咬紧樱唇道:“你……你说什么?我不懂。”
段玉寒微笑道:“你不懂没关系。你不妨先去看看床上那个假段玉寒,究竟是何人?”费雪莹大讶,走到床边,看看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假段玉寒”,又不禁回头犹疑地看看段玉寒。
段玉寒摇头道:“他面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你扯下来看看就明白了。”费雪莹一咬牙,摸索着一撕,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揭了下来。她秀目一闪,不禁惊呼出声。
原来躺在床上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大师兄高枫。费雪莹悲呼一声,眼泪几乎落下,若非这房中还有段玉寒和那神秘的黑衣女子存在,她恨不得立即扑进大师兄的怀里。
段玉寒笑道:“现在你可明白?若是适才你有半分害我之心,那么致命的毒针刺进的就是你那亲亲大师哥的身体。呵呵,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想着要谋杀亲夫,却杀死了自己的情人?本座本想看一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好戏,可惜却不能如愿了。”
费雪莹羞怒交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心中暗叫好险。幸好自己一时不忍,始终不肯胡乱下手,否则真的就要铸下大错。那时自己不但要背负杀夫之名,还要一生愧疚。
此时,段玉寒又把目光转向那黑衣女子,冷笑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高枫为何会落入我手?而你那四个得力手下‘孤竹四鬼’又在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你一会就知。至于你的来意,本座也能料想。不外乎就是先等着看费雪莹这小丫头能否得手,她若是得手,你就进来杀了她灭口,免得此事牵涉到‘闻笛山庄’。她若是不能得手,自会有‘无极门’来讨还公道,反正你们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你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出,费雪莹这小丫头乃是天性良善之人,根本不忍下手。你在外面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忍不住进来催促。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早就等在一旁,就等你自投罗网了。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女子眼光四射,其实一直在寻找逃逸时机,只是段玉寒就那么随随便便站在屋里,就如一张大网,严严实实地将她罩住,根本没有半分可乘之机。此刻听段玉寒这么一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段玉寒毕竟就是段玉寒。不错,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事已至此,你就放马过来好了。”
说着,黑衣女子一抖手,一枚蛇焰箭从窗口飞出,射上半空,带起一道红芒,随即又在空中炸开,花雨缤纷,煞是好看。
段玉寒面色阴沉,道:“桑青雅,原来你果然是早有预谋。”
一听桑青雅之名,费雪莹就不由睁大了眼睛。黑衣女子格格娇笑,道:“早知道瞒不过你的。”说着随手扯下了蒙面丝巾,露出一张如芙蓉般清丽的面容。
费雪莹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黑衣女子真的就是“闻笛山庄”的女庄主桑青雅。先前她一直运功改变声线,刻意隐瞒,费雪莹难以辨认。此时她不再掩饰容貌声音,费雪莹立刻一眼认出。不过仔细想想,能避过那许多“断玉堂”高手的耳目,来到这戒备森严的“洞房”,除了这武功机智都与段玉寒齐名的女中英豪,还能有何人?
四下里响起了喊杀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就显得格外恐怖阴森。
段玉寒侧耳细听片刻,脸上露出苦笑。
桑青雅冷笑道:“怎么?段堂主还不愿出手吗?待会我的人要是冲进来了,你就算想出手,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段玉寒摇头笑道:“桑庄主又何必谦虚。你的‘金笛剑法’,也是武林一绝。虽然本座对自己的‘断玉刀法’十分自信,也不敢说就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击败你。”桑青雅目光闪烁,嫣然笑道:“那么段堂主认为我的人能在半个时辰内攻到此处?”
段玉寒摇头道:“倘若只是闻笛山庄一家之力,能攻到此处,至少也需要二个时辰。”桑青雅嘴角含笑,目光中杀机隐现,柔声道:“那么段堂主还担心什么呢?”
段玉寒废然长叹,道:“倘若再加上费无极的‘无极门’,那么就足以在半个时辰内攻到此地了。只看庄主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加上刚才本座听见的东南西南两个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本座已经可以断定,费无极一定也来了!”
桑青雅面带微笑,嫣然道:“招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婿,费老他又怎能不来?”
九.
段玉寒轻叹一声,忽然把目光转向费雪莹。只见她一脸茫然,神情恍惚,显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段玉寒摇摇头,道:“费小姐,哦,不对,我们既然已经拜了堂,现在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夫人了。”
费雪莹脸上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
段玉寒微笑道:“今晚本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有些变化了,夫人还请早做抉择,莫要遭了池鱼之殃。”
费雪莹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变化,什么抉择,我不明白!”段玉寒微笑道:“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也罢。你可知在你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指环,它叫什么?出于何处?有何来历?”
费雪莹茫然摇头。转念一想,心中更添惊骇。难道段玉寒竟然知道自己这枚指环的秘密,那么他又为何给自己这一个刺杀机会?
段玉寒柔声道:“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就将这个指环的故事告诉你也无妨。嗯,大约三十多年前,四川唐门出了一位奇人,名叫唐惊……”
话头刚起,桑青雅已经冷笑道:“段玉寒,你究竟在搞什么鬼?闻笛山庄和无极门已经联手杀来,你还有心情去讲故事?”
段玉寒瞥了她一眼,悠然道:“正因为时间无多,段某才要将此事原委告知。桑庄主若没有什么急务,还是在一旁静听的好。否则真引得段某火起,拼着与庄主同归于尽,恐怕桑庄主也未必能逃得了!”
桑青雅心中一寒,咬住樱唇,再也不敢多嘴。段玉寒的“断玉刀法”一经施展,如天风海雨一般,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败在他的刀下。若无必要,她实在不想对上如此大敌。反正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又何必急于一时。他既然愿意讲故事,那就让他浪费时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