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崖得知厂里要进行改制之后，闪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改制会给职工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什么影响？他这个党委书记是企业工委任命的，任务是抓全厂党的建设和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有责任掌握群众的思想动态，稳定职工情绪，抓好生产经营，配合杨厂长把改制工作搞好，就想把工会主席齐志浩叫来，让他协助自己做一些调查研究。然而，齐志浩喜欢跟着厂长跑，工会的事基本不过问，全推给工会副主席于锐去做，叫他来也无济于事，甚至会误解自己在给他布置工作，顶了牛反倒不好。于是直接给于锐打电话，让她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于锐刚过四十，穿着朴素大方，从没美过容，也没烫过发，总是扎着一条马尾辫子，在车间和各户走来窜去的。她工作深入扎实，热心负责，是职工们公认的贴心人。全厂职工的情况没有她不知道的，每个人的生日她都牢记心上，按着厂里的规定，总是提前买好生日蛋糕送去。谁有个病呀灾的，她总是跑前跑后地去送温暖。所以，大伙儿有话愿对她说，有事愿找她办。她把为职工服务当成自己的天职，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她接到罗书记的电话，以为是问马林住院的事，一进门就汇报说：“罗书记，我在厂里给马林师傅募捐了三千多元，他已经回去住院了。”
罗山崖说：“谢谢你于锐，给马师傅办了件好事。”
“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惜咱们厂的人太穷，人们拿不出多少钱。”
“马师傅住上院就好。”罗山崖说，“今天我叫你来，想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于锐迫不及待地问。
“厂领导班子刚开了个会，杨厂长说咱们厂马上就要改制了，你注意了解一下职工的反映，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好的。”于锐应承一句，接着说，“罗书记，茜茜昨天回来了，学校又催着交学费呢。”
罗山崖听了，眉头立即拧成了疙瘩。茜茜是张秀秀的大女儿，他对张秀秀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一开始就在蓝天油漆厂上班，有两次失败的婚姻，生了两个女儿。第一次婚姻是一个高干子弟，见她长得漂亮，死死追求，她虽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却经不住这小伙子缠磨，还是嫁给了他。尽管婆婆瞧不起她，天天给她白眼，拉着脸子，丈夫对她还算可以。没想到半年后丈夫有了外遇，成天夜不归宿，自己独守空房。第二年她生了个女孩，起名茜茜，全家人嫌她不争气，婆婆再也没有给她好脸子。终于被迫离婚，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好在那时企业效益还好，孩子小调费也少，她家的生活凑合着还算过得去。
茜茜从小很聪明，早上一年小学，在班里总考第一。二年级结束的暑假，老师让家长给孩子出作业题，半月送学校老师检查一次。秀秀工作忙，没时间给女儿出题，就到书店买了一本数学辅导书，让女儿做上面的题。半个月过去了，她领着茜茜去学校交假期作业。老师翻了翻茜茜的作业，责怪秀秀：“你怎么给孩子出三年级的题啊！”秀秀吓了一跳，好像犯了大错误似的，怯生生地问：“都做错了吧？”老师说：“倒是全做对了。”秀秀那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她在厂里对同事们说起这事，同事们都夸她的女儿聪明。这事传到罗山崖耳朵里，立马把秀秀叫来问明情况。当他得知这是真的，高兴地对秀秀说：“既然茜茜三年级的题都能做对，何必再上三年级！让她跳级吧。”秀秀一想也对，就把跳级的想法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老师说：“咱们学校没有跳级制度，你就让女儿跟班走吧。”秀秀无奈，回来去找罗书记。罗山崖想，不允许跳级，不仅埋没人才，还浪费学习时间。他对秀秀说：“这事交给我办。”于是，他跑到学校跟校长理论，校长说区教育局没这样的规定。于是又跑到区教育局。区教育局说：“全市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他说：“制度是人订的，没有的可以添上。”区教育局说：“这是大事，要集体研究，还要请示市里，你们要耐心等待。”罗山崖着急地说：“很快就要开学了，这事等不得！”经过一番理论，区教育局长觉得罗山崖说得有道理，于是本着特事特办的精神，由区教育局给茜茜办了转学手续，由这个学校的二年级转入这个学校的四年级。他怕茜茜跳级后功课跟不上，又帮秀秀请来一位三年级的老师给茜茜补了一周三年级的课。茜茜虽然跳了一个年级，功课在班里依然排在前十名。秀秀感激地说：“罗书记，我怎么感谢你啊！”罗山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茜茜十岁的时候，秀秀再次走进围城，是朋友介绍的，丈夫是部队的志愿兵，转业后被安排在橡胶厂工作。当时觉着这人还可以，结婚后才发现他不仅工作吊儿郎当，还花心好色，有时竟在公众场合追逐猥亵漂亮女人，不到二年就被企业除名了。从此，便开始在社会上游荡闲混，后来竟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这时，张秀秀又生了女儿英英，她带着两个孩子，靠微薄的工资收入艰难地度日。
茜茜到了上高中的年龄，秀秀没钱供女儿上学，无奈向前夫提出要抚养费，前夫竟不理不睬。罗山崖鼓励她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她以女儿茜茜的名义状告前夫，追要抚养费。因前夫的父亲是本市的高干，法院碍着面子迟迟不立案，后来在市和省妇联的帮助下，虽然立案了，官司也打赢了，抚养费却一分钱没有拿到。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现任丈夫却突然冒了出来，不仅没拿回一分钱，还带回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见面就向她提出了离婚，不仅不要孩子，也不给英英抚养费。她被逼无奈，四处上访。几经周折，法院才判给英英三万五千元抚养费，至今也没有拿到一分钱，她却欠下了一万多元的债……
于锐告诉罗山崖，学校催茜茜交学费，秀秀很为难。按规定，学费一年一交，必须在每学年开始入学时一次交清。因她家没钱，东摘西借才勉强凑够一学期的，学校却不让茜茜入学。罗山崖得知这情况告后，二话没说，就跑到学校找到校长求情，并打保票说，下学期一定交齐，这才让茜茜上了高中。两年半来，茜茜的学费都是罗山崖想方设法帮她筹集的。
于锐说：“秀秀也真难，大女儿高中快毕业了，小女儿也该上学了。”
罗山崖说：“好在茜茜就剩下最后一年了，说啥也要帮这孩子把高中读完。茜茜学习成绩特别优秀，考大学肯定不成问题。”
于锐说：“秀秀逢人便夸你帮了她大忙。”
罗山崖笑笑说：“当官就要为老百姓办些实事，谁让咱是共产党的官呢。”
罗山崖帮秀秀女儿上学的事在厂里传开了，人们都夸罗书记为职工办实事。这事传到了他妻子艾珍的耳朵里，她提醒说：“老罗，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可要小心点儿。”
罗山崖笑笑说：“你还不了解我吗？”
“厂里可有人把这事想歪了，还是小心点儿好。”
“你尽管放心。”罗山崖感谢妻子的提醒，他要去厂里找于锐，商量一下茜茜的学费怎么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