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崖在派出所受了几天几夜的折磨，身体虚弱至极，加之患了感冒，头疼发烧，胃胀腹痛，正在医院输液治疗。对厂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杨啸天没影了，齐志浩躲了，严新和葛丰束手无策，于锐被抓后群龙无首，职工们一下子傻眼了。
自从姜英和郑青被抓，杨悦就到处找他爸，把他经常去的地方几乎全找了，也没有找到杨啸天的影子。他赶紧回到厂里，见厂里乱成这个样子，拽上袁刚、巩大壮等人，就到医院来找罗山崖。
罗山崖正在输液，见厂里来了几个人，赶紧坐起来。
杨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罗书记，大事不好了，公安局来厂大搜查，把于锐抓走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罗山崖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顾不得多想，拔下输液的针头，下床就走。
护士一看急了，追着他大声喊叫：“罗书记，你的液还没输完呢！”
罗山崖没有理睬，头也不回地走了。在门前拦辆出租车，心急火燎地回到厂里。
职工们一下子涌过来，把他团团围住，哭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罗山崖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那两道浓重的剑眉拧成了疙瘩，半天没有吭声。他知道，职工们把土地证偷走、把账本藏起来，是无奈之举，是保卫国有资产的革命行动，公安局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随便抓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罗书记，这可怎么办呀！”工人们见罗山崖回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儿，企盼着这位有职无权的党委书记拿主意。
“太不像话了，哪能随便抓人呢？”罗山崖把手攥得咯巴咯巴响。他想带职工们去市政府要人，冷静一想，这样做不符合党的章法。一个共产党的基层书记，怎么能带领职工去给人民政府施加压力呢？这样做会带来恶劣影响，后果不堪设想。他强忍着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耐着性子对职工们说：“大家别急，我去找领导。”
罗山崖决定先去国资委找郑主任。当他来到国资委大楼的时候，正巧碰上周世济。周世济一见罗山崖的面，就不管不顾地批评起来：“罗山崖，你这书记是怎么当的？厂里出了这么大事，你竟装病躲到医院里去了！”
罗山崖并没有理会周世济的指责，单刀直入地质问：“公安局来我们厂大肆搜查，并抓了我们的工会副主席，你知道吗？”
周世济没有回答罗山崖的问题，责备说：“你们厂有人偷走了厂里的土地证和重要账目，还大闹公安局，大闹市政府，肯定有坏人操纵。你这书记该负什么责任？”
“周主任，你不问职工们为什么把土地证和账目藏起来，也不问职工为什么上访，竟指责起我来了！”罗山崖气愤地说，“杨啸天违背改制政策，压低评估，暗箱操作，背着职工自卖自买，你们不管，反而让公安局来厂搜查，无端地抓人，职工们能不找公安局和市政府吗？”
“老罗，你别在我这里为他们开脱了，快去灭火吧。”周世济恶狠狠地说，“吃不了，要你兜着走！”
罗山崖见他不往正事上说，扭头就走。他去找副市长李子枫。一进办公室就对李子枫大声说：“李市长，公安局无端地来我们厂搜查，还抓走了我们的工会副主席。工人们不干，委托我来向市政府要人！”
李子枫好像有气，他从转椅上站起来反问：“罗山崖，你光说公安局搜查抓人，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呢？”
罗山崖没想到李子枫是这样的态度，气愤地说，“职工们把土地证藏起来，是为了阻止杨啸天用厂里的地抵押贷款；把账藏起来是怀疑里边有问题。这几年他把企业搞得一团糟，这样做难道错了吗？”
李子枫被质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罗山崖接着说：“按照市政府文件，杨啸天根本没有资格购买企业，市政府和国资委为什么支持他？还叫公安局搜查我们厂，抓我们的职工，这太不像话了！”
“老罗，你的立场站错了。”李子枫气急败坏地说，“稳定是政治大局，你支持职工闹事，是严重错误！”
“不稳定是你们造成的，这完全怪你！”罗山崖见李子枫也念歪理，扔下这么句话欲走。李子枫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接听，是信访办闫主任打来的，说蓝天厂的几百名职工又来上访，请示他怎么办？
李子枫把电话一摔，暴跳如雷地说：“罗山崖，上访职工是你带来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想给市政府施加压力吗？”
罗山崖听了一愣，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坦然地说：“我是从国资委周世济那里来的，根本没带什么职工。”
“你们的职工就在市政府大门口！”
罗山崖不禁皱起眉头：“职工们是要来市政府要人的，被我制止了，怎么会是我带来的？”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罗山崖带病去找领导，袁刚怕罗书记身体不支，就带领职工跟了过来。这事罗山崖确实不知道。
李子枫见罗山崖不言语，以为他认错了，逮住理似的怒斥道：“你身为党委书记，不做群众的工作，反而煽动职工上访闹事，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是惟恐天下不乱，是破坏稳定大局！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是犯罪！”李子枫声嘶力竭，暴跳如雷。
罗山崖见李子枫给他扣了一堆大帽子，反倒坦然了。他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慢悠悠地吸起来，挑战似的说：“李市长，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即便你有理，也不必这么大声喊叫。如果我犯了罪，可以让公安局把我抓起来。”
李子枫没想到罗山崖敢跟他较劲，气得脸色铁青。他真想打电话让公安局也把他抓走。可蓝天厂的上访职工就在大门外。如果那样，更会火上加油。当务之急是把上访职工劝走。于是，压下满腔的火气，耐着性子说：“老罗，我先不和你计较，你快出去把你们的人带走。”
罗山崖站起来说：“职工们是来向市政府要人的，我去管什么用？还是你去接待职工们去吧！”
李子枫见罗山崖不听指挥，生气地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副市长？懂不懂组织纪律？”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方健市长推门进来了。他之所以来找李子枫，也是因为上访的事。
方市长见罗山崖也在这里，而且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就问：“山崖，你们厂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来了这么多职工？”
李子枫瞥了罗山崖一眼，不满地说：“方市长，这些职工就是他带来的。我批评他，他不认错，反而和我蹦起来了。”
方健见两人对峙的样子，就对李子枫说：“你先出去接待一下那些职工，我和山崖同志聊聊。”
方市长把罗山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和他面对面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话。罗山崖蛮带情绪地向方健市长汇报了蓝天厂职工上访的原因。方市长认真听着，他那凝重的脸阴沉着，眉头紧皱着。他没想到蓝天油漆厂的改制存在这么多问题，心情十分沉重。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太不深入了。蓝天厂低价评估、自买自卖、用国有土地抵押给个人贷款购买企业，这些问题是严重的，这将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职工们奋起抵制是觉悟的表现，是保卫国有资产的壮举，也是扞卫自己合法权益的正义行为。于是立即给市公安局长打电话，让他们立即把于锐、姜英、郑青放了，并向他们赔礼道歉。
罗山崖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市长放下电话，对罗山崖说：“走，去看看职工们。”
方健市长跟罗山崖来到大门口，职工们正围着李子枫愤怒地质问。方市长愧疚地对上访职工说：“同志们辛苦了！刚才罗书记向我汇报了你们厂改制中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严重的。我们有的领导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偏听偏信，错误地抓了你们的职工，实在对不起了。我已经通知公安局，要他们立即放人。我代表市委、市政府，真诚地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蓝天油漆厂全体职工赔礼道歉！请相信，蓝天厂的改制工作，我立即派人下去调查，帮助你们解决好存在的一切问题！”
方健市长的话情真意切，感动得上访职工热泪盈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