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葛丰一直在那条进口流水线上埋头攻关。他学的是机电专业，在厂里从技术员提拔到总工，在技改上取得过不少成绩，给企业带来过丰厚的经济效益。市场上刚刚发现无苯油漆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这是方向，也是对旧产品的挑战，多次向杨厂长建议，再买一套树脂生产流水线，生产无苯油漆。杨啸天却不以为然地说：“有苯无苯无所谓，咱们的蓝天是全国名牌，不会出现销售问题。”不到一年，蓝天油漆开始走下坡路。事实教育了杨啸天，认识到设备与质量的关系，才决定再上一套树脂生产流水线，而且坚持买来了这套洋设备。他在领导班子会上得意地拍着胸脯说：“有了这条洋生产线，我敢说，咱们蓝天油漆十年畅销不衰，经济效益肯定翻番。”为此，这条洋设备进厂时，杨啸天特意举行了个仪式。在一片鞭炮和欢呼声中，李子枫代表市委、市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词。市报也在头版头条发表了题为《坚持走科技发展的路子》的评论员文章。那时根本没想到玩不转，成了大包袱。这条流水线究竟能不能开起来，谁心里也没底。
杨悦来厂后，听说这事后，说啥也不听老爸的安排，到企管处上班，硬是要和葛工研究这套进口设备。他在大学时，就在网上结识了两个德国机械师和一个美国程序专家。他把这条流水线的情况告诉对方，把有关资料传给他们。这三个老外愿意参与他们的研究，而且不要任何费用。条件只有一个，如果能帮他们开动起来，厂里给他们提供一个月的中国旅游，包括北京的故宫、长城和西安的兵马俑。杨悦把这情况告诉葛丰，又告诉他爸。葛丰欢喜异常，杨啸天却说：“现在的问题不是把它开动起来，而是评估多少合适。”杨悦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现在厂里正在改制。”
“改制和开动这条洋设备对立吗？”杨悦依然想不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别问那么多。”
杨啸天就这样把杨悦搪塞过去了，从此他也不再过问，同葛工一起投入了这套洋设备的研究。近日，他和葛工找到了一些症结，眼前出现了曙光。
就在这时，葛丰听说这套洋设备评估了不到购价的一半，扔下手里的活就去找杨啸天，一连提出了三个为什么？杨啸天不满地说：“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套设备开起来，管它评估多少干什么！”
葛丰直言：“这设备不能评这么低。”
“你懂评估吗？来我们厂的是全市有名的评估师。”杨啸天顶了他一句。
葛丰见他不往正事上说，扭头就去找秦岫岩。一见面就黑虎着脸责问：“这套进口设备你们是怎么评估的？”
“按标准，你懂吗？”
一句话把葛丰噎住了。他缓了一叹口气说：“我不懂评估，但我知道这条进口生产线值多少钱！”
“葛工，如果按原价就不用评估了，还请我们来干什么呢？”秦岫岩的话里带着讥讽。
“我不能让它无缘无故的贬值！”葛丰声音不高，却挺硬气。
“我们这样评，自然有充分的理由。”
“你们要对全厂职工负责。”
“我们只对国资委负责。”
“你应该让我明白。”
“我们没必要向你解释。”
葛丰见他这个态度，回头又去找杨啸天。
杨啸天见葛丰气乎乎的样子，便知道他在秦岫岩那里碰了钉子，暗自欢喜。他慢悠悠地吸着烟，规劝说：“葛工，隔行如隔山，甭说你不懂，我也不懂，不要打扰人家吧？”
葛丰本来就有股子拧劲，痛惜地说：“杨厂长，这是1650万呀，而且是用咱们职工集资的钱买的。他们张口就减值一半多，你不心疼吗？”
“谁让它开不起来呢？”杨啸天顺嘴顶了这么一句。
葛丰听出这是在抱怨他，将他的军，但他没有因此退缩，理直气壮地说：“一时开不起来，不等于永远开不起来，何况我们的研究有了些进展，不能减那么多！”
杨啸天嘿嘿冷笑两声，讥讽地说：“葛工，我要的是立即把它开动起来！”
“虽然现在还开不起来，但有进展就有希望。”
“葛工，评估不会等着这机器开起来再评。”
杨啸天这么顶了一句，葛丰不再言语了。他接着说，“评估结果还要报国资委验收呢，有人把关，不用我们操心。”
“杨厂长，他们把我们厂评得一钱不值，你光彩吗？国有资产流失一半多，你不心疼吗？”
杨啸天把双手一摊说：“我也无能为力啊！”
葛丰想想也是，耷拉下脑袋。
“葛工，现在咱们不能插嘴。”杨啸天安抚葛丰，“等全部评估完之后，他们会给咱们交代的，到那时再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葛丰只好走人，心里却憋着一口气。
于锐听说那套进口设备的研究有了进展，高兴地去向葛丰祝贺。葛丰没好气地说：“进展有什么用？他们给评估得一钱不值！”
于锐眉头一皱：“一上班人们还问这事呢，难道是真的？”
“我刚从秦组长那里回来，他根本不给我解释。”
职工们听说这事都围过来，气愤不平地说：“这里边有鬼，走，去问问他们，”
“别急。”于锐怕人们起哄，影响评估工作，拦住说，“大家别莽撞，我问问罗书记再说。”
因罗山崖找过杨啸天和周世济，就规劝于锐：“现在评估还没搞完，最后评估的结果要报告职代会，有意见到那时再说吧。”
于锐担心地说：“生米做成熟饭了怎么办？”
罗山崖安慰说：“评估是改制中的重要环节，关系到国有资产是否流失和职工们的切身利益，领导怕出偏差，才由国资委安排，而且一再强调公平、公正、公开，评估结果由国资委验收，我们不必疑神疑鬼，你和齐主席，给职工们做做工作吧。”
于锐转身去找齐志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