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在自己的喜悦里的纪璐,没有留意到大家已经喝完一打罐装啤酒了。林振棠的酒量也很一般,显出了微微的醉意。
“大棠,别喝啦,我要回家了。”纪璐的手表时钟指向了十点,酒吧也差不多要开场了。林振棠的哥哥也示意大家准备开工,不要再扎堆玩儿了。
“嗯好。我有点难受,你陪我去储物室坐一下,不然怕等下头晕晕开车很危险。”林振棠虽然满口酒气,但头脑却还是很清醒。
纪璐跟着林振棠,穿过两个声响震天的音响,推开半开的储物室的门。
“喝了很多吗?”
“对啊。因为老是输。”林振棠躺在椅子上,头向天仰起,一只手的手背搁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不如我打车回去好了。看你好辛苦的样子。”
“没关系的。”林振棠睁开眼睛看看纪璐,眼睛宛如一汪泉水,差点溺死毫无防备的纪璐。
“额……”纪璐不由自主地坐到林振棠身边,摸摸他滚烫微红的脸庞,“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林振棠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纪璐。储物室里空调很大,纪璐从原本冷冷的环境里脱离,掉进了林振棠燥热的怀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身体,还有丝丝不那么讨厌的酒味。纪璐的侧脸靠着林振棠的胸膛,双手还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来不及放下,被夹在两个人之间。
“大棠最近好像又长高了。”本该温存的时候,纪璐却忍不住说了傻话。
“嗯?”林振棠的右手揉了揉纪璐后脑勺柔软的秀发。
“以前还可以顶到大棠的下巴,现在都够不着了。”纪璐说着就要踮起脚尖,看看离林振棠的下巴还差多远。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小傻瓜。”温柔如细沙的声音,一点点流进纪璐的心里,滑滑的,还有和刚才一样痒痒的触感。“你看,这样就够到了。”林振棠将下巴抵在纪璐的头顶,还轻轻地蹭了蹭。
“嗯……”将双手从两个人的胸前抽出来,环住林振棠的腰部。
身体的温度在这一瞬间交融。不那么热的纪璐被林振棠胸膛里不时散发出来的热量牢牢包裹,好像贴着一个巨大的有温度的毛绒玩偶一样。
——为什么是毛绒玩偶呢?真说不清楚。
忽然林振棠的下巴渐渐下移,先落在纪璐的额头上,然后是鼻翼,最终离开纪璐的脸部,就像滑翔的飞机,忽然从纪璐的下巴上空起飞,接着将比胸膛更加温热的唇送到纪璐的双唇上。花瓣般的柔软嘴唇完美贴合,纪璐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和林振棠在一起还不到100天,大概是三个月左右的样子吧。初二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再加上偶尔见面的暑假。从前在月湖中学也一直没有亲密接触的机会,放学之后更是各回各家,即便偶尔一同外出吃饭,也只是牵手,拥抱,接吻这种事,这次大概是第三次。却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温柔,更加细腻,放慢的节奏,升高的温度,忽紧忽松的触感。
林振棠轻轻地旋转着纪璐的身体,他由原本面向着储物室的门转成背靠着储物室的门。
咔哒。林振棠锁上了储物室的门。
咔哒。纪璐的心里微微一响。
林振棠的右手托住纪璐的脸颊,左手揽着纪璐的细腰。被林振棠的吻所征服的纪璐变成僵硬的小人,除了嘴唇会应对之外,身体几乎不受控制。
林振棠的唇缓缓离开纪璐,然后再一次将纪璐收入怀中。
“璐璐。”林振棠好像要说什么。
“嗯……”纪璐看不到自己红扑扑的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放慢了速度,仿佛可以听见时间像水滴一样从身边落下的声音。
林振棠却没有再开口。他忽然从侧面亲吻纪璐的颈部。纪璐无法控制的身体再一次颤抖,像是有电流从林振棠的唇间溜出。男生的手从腰部慢慢往下移,轻轻地撩起了纪璐T恤的下边。
——啊……要来了吗……
对于这件事,纪璐并不完全陌生。毕竟从前听凉子描述过很多次。
“会怎么开始啊?说,我想和你……那样吗?”纪璐用短暂的沉默带过了对性行为的语言描述。青涩的少女似乎只能找到“那样”“那件事”这样的词来表达。
“当然不会啊,你傻啊。”凉子在这时候就狠狠嘲笑纪璐,“之前会先接吻啊,谁会在那件事开始之前说,我要开始咯,我要来咯。”
“也是……”纪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第一次的时候,也不会说吗?”
“第一次的时候啊。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我觉得应该都不会说吧。如果说出口,多奇怪啊。要怎么说?是说我可以和你ML吗?”
“诶呀呀!你别说出来啊!”听到凉子脱口而出的那个词,纪璐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打了凉子两下,“我不要听。”
“璐璐真是有病啊。”凉子当时大笑起来,“你以后不是要这样打你男朋友吧?”
“不知道。也许呢。”
于是两个人就嬉闹成了一团。
虽然听凉子说过,自己却没有想象过。怎么去想象一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呢。在纪璐的脑海里,和这件事有关的都是“赤裸裸”“痛”“会流血”这样脱节的关键词。无法按常理联系起来。
在月湖中学的校风之下,纪璐并不觉得初中就有了性行为是多么可怕的事。似乎身边不是处男处女的同学占掉了大多数,而自己变成了脱离大队的独特一个。纪璐只是想过这一天也许会什么时候到来。但没有预料到就是当下。
林振棠的手停留在纪璐的内衣扣上。纪璐却仍然保持着紧紧怀抱对方腰部的姿势,一动不动。
“害怕么。”林振棠贴在纪璐耳边,每一次呼吸都扇动纪璐脸侧那些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绒毛。可是这感觉此刻却被无数倍的放大,像是有一阵湿润的风,在青葱的草地上抚过,所有的青草都在摇动,发出沙沙的细小动静。
——不。一点也不。
很想随着林振棠移动的手,做出一些配合的举动,可是身体的僵硬程度远远超过纪璐的想象。发烫的掌心移动到自己略有起色的小小胸部上。内衣还紧紧贴合着自己的肌肤,小小的丘陵就像住在壳中的蜗牛,充斥着极致柔软的温度。
喉咙里有什么声音要冒出来。纪璐连忙用口水将它吞下去,只是单纯地怕自己被自己的奇怪声音吓得又一哆嗦。脑海里没有“性感”“撩人”“欲望”“快感”这之类的词,只有一波又一波的紧张。强烈的紧张导致纪璐无法跟上林振棠的节奏来探寻自己身体里隐藏的秘密。
纪璐还停在A杯的胸部只是告别了平胸之列,如果真要比的话,身边最熟悉的凉子都已经是C了,想来想去都是自卑的。女生之间怎么会少了这样的比较呢,虽然不说出口,可是心里却常暗暗下决心。喝木瓜牛奶,吃赤小豆甜酒汤,可是那些应该长的脂肪都往纪璐的脸上跑,胸部还是起色不大。
至于起色不大这个形容,纪璐还记得第一个这么说的就是凉子。
“我真的很努力了耶!可是它干嘛一直不长大!”
“也许有点变化,只是比较小,小到无法觉察罢了吧。”
“你感觉到变大了么?”那时的纪璐紧张兮兮又充满期待地等着凉子的答案。
“我只能说……起色真的不大。”
——诶?
林振棠的手从纪璐的胸部向下滑,移动到了牛仔短裤的纽扣上。
“不要……”纪璐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啪。储物室的灯被林振棠关掉了。
“为什么?”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张开大口的怪兽,马上就要吞没掉比刚才的紧张还要紧张一千倍的纪璐。
“唔……”
以为纪璐只是因为第一次发生这种事而紧张的林振棠慢慢靠近她,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忽然不愿意了吗?”
“不,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因为……
是因为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是无法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说清楚的原因。
纪璐刚才在大排挡的厕所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今天穿的蕾丝边底裤出现了点问题,边缘那些劣质蕾丝居然掉线,蔫蔫地垂在自己的腰际腹间。即便关了储物室的灯,也能摸到自己的坏掉的底裤。
——绝对不可以。
倔强的心情难以言明。何况纪璐从心底里不愿意自己的第一次是发生在储物室的。一间并不红火的酒吧里,昏暗的、有异味的、肮脏的、混乱的储物室。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美好。
——有些事,不是只有一次吗。
“那为什么不可以?”林振棠将脸埋进纪璐的发丝中。
“今天不可以……”
“我偏要。”纪璐听见他坚定的语气,以及比刚才使用的力度要大一些的动作。
“不!”
猛地弹开,然后拉开门跑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有那么大的力气挣脱林振棠,也许他不知道纪璐会来这招所以一时疏漏吧。总之纪璐离开了黑黑的储物室。
酒吧里震天的音乐声扑面而来,差点将还忐忑不安的纪璐击得粉身碎骨。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又立马加速跑到了刚才进来的后门。
外面的空气让纪璐终于有了片刻清醒。看看四下没有人,才快速地将手伸进后背衣服里,扣好内衣。
“璐璐。”林振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隔了几分钟才走出来的林振棠。
“嗯。”
“送你回家吧。”
“嗯。”
纪璐和林振棠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交谈,没有对望。
纪璐的背后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闷热的夏日夜晚,空气沉重得好像要从四面八方来把纪璐压扁。
——压扁也好吧。
跨上摩托车后座,像来的时候一样抱着林振棠。
“我不想戴头盔。”纪璐小小地任性。
“随你吧。”
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迷恋他的味道,甚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就像要把近在咫尺的男友吸进自己的肺里。
没有风的夜晚,因为摩托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的车速而听见了耳旁呼啸的风声。
“在怪我吗?”纪璐吻了吻林振棠的后背。似乎经过了储物室的事之后,可以更加大方地亲吻对方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说完这句话的纪璐,又将脸窝在了林振棠后背上凸起的蝴蝶骨旁。
“哪有。”
似乎能说出“哪样”这样的话来,就已经恢复正常了。纪璐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不再搭话。
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纪璐家楼下。纪璐都不知道为什么去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大概是自己想和林振棠多一些独处时间吧。
“回去吧。”林振棠没有摘下头盔,塑料的框在灯光的胡乱折射下,让纪璐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那你开车小心点。”
“好。”
看着林振棠开着那辆改装过的,发动机轰鸣作响的摩托车离去的背影,慢慢地在视线里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寂寥的夜色中。
推开家门却发现灯是亮的。紧接着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桶薯片在嚼的王缇。
“今天回来好早噢。”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回家。”王缇随便瞥了纪璐一眼,然后继续看电视吃薯片。
“不是一般都凌晨吗。”
“早就不是了。”
“是吗?”纪璐想起来,自己也有半个月没回家了。换好鞋子坐在王缇身边的沙发上,却捕捉到王缇的奇怪眼神。
“你跑哪去了?”是有些严厉的语气,这在纪璐看来有些好笑。
“干嘛。”
“你身上这么重的烟酒味!”比刚才还要严厉一些。
“我去大排档吃宵夜啊。”
“以后放学了就老老实实回家吧。”王缇不再紧张,还将薯片桶递过来看纪璐要不要吃。
“回家干嘛,又没东西吃,那不是要饿死吗。”
“我在家啊。你不试试怎么能乱说。”
“转性啊?”纪璐调皮地看着王缇,却忽然听到厕所的门被扭开的声音。
——谁?
厕所里出来一个看似眼熟的男人。下半身穿着浅色的竖纹睡裤,但纪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医院的病服。
男人正拿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漉的头发,看到纪璐的时候完全不同于纪璐看到他那么惊讶,甚至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啊。”
纪璐一恍惚,差点将那男人认成了莫天,幸好理智将她拉回现实。
——是叫老蒋吧?没有记错的话。就是,送这套房子给王缇的男人。
“我也准备去洗澡了。”
纪璐拿起自己的行李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本就不是我们俩单独的世界。
这晚临睡前,纪璐没有和林振棠打电话或发信息。纪璐是因为太累忘记了,而林振棠不是忘记。他的手机静静放在床头,而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此刻的纪璐正在做什么,纪璐也猜不到他正在干嘛吧。
如果生活是一部话剧,那么舞台的左边是熟睡的纪璐,右边则是大汗淋漓的林振棠。截然不同的表现,如此讽刺的对比。
直到第二天清晨苏醒,纪璐起床看看家里,空荡荡又只剩自己一个的时候,才想起昨晚没有给林振棠打电话。
“早啊,大棠。”
“唔……”对方显然尚在睡梦中,却被纪璐一通电话给吵醒。
“还在睡啊?太阳晒屁股咯,大猪!”
“也不看我昨晚喝了多少?”
“也是啊……”纪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想起林振棠看不到,自己又笑了起来,“你现在起来嘛,陪我吃午饭啊。”
“你自己下楼随便吃点好不好……你们小区楼下不是有好些吃饭的地方吗,你随便吃点就好啦。”
“你好懒噢!”纪璐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满,但想着他来找自己一次要穿越四分之一个城市,也就接受了林振棠的建议,“那好吧。”
“对了,璐璐。”林振棠在纪璐准备说再见之前,插了一句,“前天凉子问我,你去了哪里,最近怎么样。”
“那你怎么说?”
“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吗,所以我跟她说我不知道。”
“嗯。不要告诉她我在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