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首不语，只盯着裙摆，落情知道，她还没那个勇气自在地直视那人。
江愁予也不在乎玄剑宗一个小小练气女修，看了眼林落情，皱皱眉，径直走开了。
李红颜似恼似嗔，原地跺了跺脚，满面歉意，“落情妹妹，愁予师兄他就是这样，可不是故意不给你脸面呐。”
就是林尧这个在俗世家世干净、不懂内宅斗计的少年都听出来不对了，刚要说上什么，便被落情握住袖摆。
“江真人天资不凡，这古往今来天才总是有着三分傲气的。”
李红颜眸中有着骄傲，“愁予师兄的确配得上‘天才’二字。”忽然又是一抹红潮蔓上双颊，“哎呀，不扰你们了，我要去寻愁予师兄了。”
待李红颜走后，林尧才真正仔细看看落情。不知怎么，他只觉今日小姐气息不对，奈何也深知自己嘴笨，竟是苦思冥想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儿来。
落情又何尝不是愁郁顿挫，思了念了爱了怨了一辈子的人呵，就这样如陌生人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还和前世的仇人亲近。本是欲和小哥哥谈谈心，如今也只好是郁郁而散。
……
“予儿，这是你玄剑宗的师妹。”
似是疑惑师傅为何会让自己一个金丹真人亲近一个筑基女修，男子只是闭口不言。
少女本就活泼好动，也不惧这般冷漠，自我介绍起来，“你便是仙灵门那个传得如谪仙一般的郁孤真人么？玄剑宗绫兰仙子座下林落情，见过师兄。”
年长一些的男子见少女已自报家门，知道徒儿明了自己的心思，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他哪里是如谪仙，不过虚传罢了。”
少女柳眉一挑，不赞同地维护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外门师兄，“本来我也只当是虚传，今日见了，方晓何为落凡谪仙。”想了想又点头道，“便是我十一师兄也比不得。”
“若是让郑师侄听得了，怕是不高兴。”
“两位师兄各有千秋。”
另一人仍是面色淡漠，似是那两人根本没有谈论他一般。
……
“郁孤哥哥！你看情儿给你带来什么了？”眉眼精致非常的艳丽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盅七彩露，似是对待世上最最娇嫩的花儿。只是那榻上的男子纵是貌若谪仙，却未动摇丝毫，一双清冷入骨的眸子直教人打灭满腔的热情。可少女却偏偏不怕这抹冰冷，讨好地亲近上前，献上手中的宝贝，“七色罗棠昨儿方开了，情儿清晨用纺落羽把花瓣上的露珠儿拂进了琉璃盅。情儿早就想着，七彩露来煮小悟道茶，定是极妙的滋味儿！”
“林师妹有心了。”
听到男子疏离的称呼，少女如星的眸子黯了一瞬。只那么一瞬，快得让人只感觉是一时的错觉，再次恢复了开朗热情的小女儿娇态。
男子眼中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不忍，和，动容。
……
“郁孤哥哥！为什么？江郁孤！为什么？江愁予！为什么？”三个逐渐生疏的称呼，吼得少女撕心裂肺，只想将座上那眉眼永远清冷如斯的男人一共拖入阿鼻地狱！“你明知阿琅是我最最在乎的人，又为何不在他生死之境帮他一帮？曾经的郁孤真人，如今的郁孤仙人，明明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她！又是她对不对？我自认待她不薄，可那毒妇…”
“够了。林师妹，你魔障了。”男子斥出声，不知是对她为了青梅竹马之陨落如同心销死灰般的疯狂，还是为自己心深深处那一瞬的松弛的懊恼。
少女止住了话，怔怔凝视着男子的脸，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着空气细细地勾勒，那满满的爱恋与痴迷，再也不必掩饰，夹杂着绝望与最终的最终那破茧的顿悟，总算是化为深深的沉寂与坚决，启齿一字一顿：“江愁予，我不悔与你相识，却恨痴恋于你而冷落了所亲所爱之人……若我不死，定不再纠缠于你。郁孤仙人自可安心，我说到做到。”转身离去，再不回顾。
七彩琉璃盅由净火融了，留下地上一滩七彩液。
谁看到，那清冷男子如今，面上满是苦涩。
……
“予儿，你可悔？”
“……”
面对沉默，唯有一声叹息，“修仙之道何其难行，若得伊人相伴又何其有幸。是为师私心了，只想与绫兰沾些因果，却未料得你们如今。若早料今日，为师是断断不会教那孩子与你相熟。”
“师傅，予儿不悔与她相识，更幸得她痴恋。”
那人似是早已料到如此，唯有又是重重一叹。
“只恨我自诩孤高清雅，却几次三番看不透自己的心。通天大道，莫非唯有独行……”
洛山之巅，两道身影临风而立。漫漫云海，何处寻心。
……
“愁予师兄……”素衣女子眼波流转，却是伤感的光。泪珠儿在眶内打转儿，却是迟迟落不下来。若有外人在场，定会看得心疼异常。“落情妹妹，落情妹妹她…陨落了…”女子终于落下泪，一边抽噎一边偷偷观察座上男子，见他不为所动，仍旧清冷淡漠，心中暗暗道喜，也不知怎么悄悄松了口气。
男子面上无误，心中却是如石投水，波澜万兴。那个永远如桃花般娇艳的少女，那个热情如火的少女，那个唤着他“郁孤哥哥”的少女，就这样……陨落了……
“愁予师兄。”再回神，那女子不经意地抚着额边菱纱攒成的精美绢花。平日里只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女修小女儿装扮今日倒显刺眼。
“我改日便去向掌门讨要落情妹妹的桃花笑，也好做个念想。
心里懊恼，那桃花笑是她最最珍贵之物，怎能落到她所不喜的人手上。自己定要早一步。
两个人，离得似是如此之近，心，却又如此之远。
……
“纵你是林府嫡女，天资过人又如何？如今玄剑宗最有望修成大道的人是我！陪在愁予师兄身边的是我！取得桃花笑的亦是我！”
看着那平日娇艳如桃花精的少女现下狼狈地倒在地上，露出老态的面庞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安详之态，女子素静的脸狰狞地笑开，“知道愁予师兄听闻你死讯是什么反应么？没有反应！哈哈没有反应！想不到吧，你念了半辈子，讨好了半辈子，人家却只当你是个普通外宗师妹！你这一生，除了出身和资质，哪里比得上我！”
“李师姐你也是魔障了。”
“我魔障？明明是你嫉妒我得愁予师兄青眼。”
“他那种性子，又如何会被捂化。”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如今，我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再不久我们就要举行双修大典了！”
“双修…双修……也好…也好……总归是有个人陪着……”
“无趣，枉费我千里迢迢找到这个俗世的穷乡僻壤！哼！”
“李师姐，慢走，不送。”苦涩直漫心头，不在乎么，不在乎么……
……
“谁？是谁！”江愁予突然惊醒。修仙之人极少如凡人作息，可自三年前，他便时常在不知不觉中入眠，陷入这个奇怪的梦境。梦中那少女牵动着他的悲欢，便是从梦中醒来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份苦涩与绝望。一切竟似真切发生过，少女爱恋的蜜语，以及最后坚决的狠话，都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他一度想止住梦中的自己那冷漠伤人的话语，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如星的眸子一日日地黯淡下去。他甚至瞧不清那少女的模样，记不起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唤自己郁孤哥哥，喜穿红衣，最是桃花精灵穿林间，惹得桃瓣纷飞。
为了寻觅梦中的那一瓣桃花，他暗暗探访玄剑宗，却只找到李红颜这个平日里不穿宗门服饰，爱穿桃红的女子。可相处过后，却发现找错了人，气质分明不一样。怅然若失。梦中他取字为道号，世称郁孤真人，两年前结成金丹，他却不欲取道号，直称江真人罢了。说不清是企盼还是萌动，他今生不欲再取道号。“魔障，我才是魔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