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没了声息,就好像消失了一样,薛青心中,五味杂陈。马玉龙曾告诉过他,他发狂的时候,眼睛是血红色的,身上黑气升腾,就像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所以他心里十分害怕,害怕他将来有一天真的会变成恶魔。
八年多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薛青,他寻遍书海,想在书中找到与自己情况类似的记载,破解自己身上的谜题,但茫茫书海,却是查无踪迹。
现在,桀的突然出现,给了薛青找到答案的希望,但据书中记载,西疆乃是邪道势力纵横之地,千万年来,外人根本不敢进入,因而对于这场西疆之旅,薛青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恐惧,去或是不去,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前思后想,薛青始终拿不定主意,眼见夜已深沉,索性不再去想,倒头酣睡。
睡梦中,薛青看见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正与一个未曾露面的神秘人对话。神秘人说道:“我了解你的痛苦,但杀戮解决不了问题。”那声音,像极了桀。
那人怒叫道:“谁说杀戮不能解决问题?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有人会来害我了!”神秘人沉默片刻,随即开口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搞清楚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那人愤然道:“你错了,是我以前没搞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但现在清楚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报仇!”“杀光你所有的敌人么?”神秘人问。“是!”那人坚定的回答。
听了这话,神秘人用一种质问的语气问道:“我且问你,你是想报仇,还是想让她活?”“呵呵。”那人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斥着绝望与愤怒,说道:“她已经死了。”
神秘人问道:“倘若她能活过来呢?”“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能救她?”那人顿时一惊,换成哀求的口吻,说道:“我求你救她!”
神秘人淡淡说道:“你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挽回你失去的东西,而不是拿着剑满世界寻仇,杀戮救活不了她,也解决不了你遇到的问题。”但那人却置若罔闻,只是执着的乞求道:“求求你救她!”
神秘人笑了几声,说道:“我确实有一个方法可以救她,但我有个条件。”“千万个条件我也答应你,我只求你救她!”那人情绪激动,不假思索的叫道。神秘人笑道:“条件很简单,你把我救活。”
“你们为什么要来害我?我杀了你们!”场景忽然发生了转变,鲜血淋漓中,薛青看见了他自己,正在疯狂的杀戮,但场景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被一张模糊不清,却又无比温柔的面庞所取代。
那面庞狡黠一笑,说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又被山里的猴儿鼠儿欺负了吧?”随后,那面庞消失不见,整个世界,恢复宁静。
清晨醒来,薛青觉得不可思议,八年来,那张模糊不清,又似水温柔的脸,每晚都会出现在他梦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消失,八年来,从未间断过。却不想昨天晚上,居然做了一个新梦,梦里的那两个人,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相信桀还是不相信桀?躺在床上,薛青考虑着这个问题,但一直想到中午,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这时,小院大门被推开,跑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白色的衣裙,圆圆的脸蛋,眼中泛着几分忧郁。见小屋门没开,便伸手敲门道:“薛青哥哥,该起床啦。”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十七八岁年纪,铁着脸,满身煞气。
薛青急忙起床开门,羞愧的说道:“小瑶,我起晚了。”少女名叫白瑶,雪域皇族成员,身份非凡,他身后的少年,名叫方小乙,是她的跟班护卫。
白瑶和马玉龙,是薛青在凤凰城唯一的两个朋友,这些年来,这座小院,便只有这两人会来。
薛青与白瑶相识,是在他进入凤凰城的头一年。白瑶天生好奇,薛青又喜欢读书,因而两人认识后,薛青便给白瑶充当了说书人,每每读到有趣的故事,就记下来讲给她听,两人因此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后来薛青被囚禁,白瑶便隔三差五来找他一回,陪她聊天解闷,听他说故事,八年来,一直如此。
将白瑶引入房间,薛青便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书本,说道:“我这些天又找到了几个有趣的故事,这就讲给你听。”白瑶当即坐在桌前,说道:“好!”
薛青坐在窗台上,拿起书本,认真讲起故事。但不知为何,今天的白瑶,却和以往大不相同,往常她听故事,总是津津有味,听到紧要处,还会拍手、欢笑或是惊呼,但是今天,她却只是默默听着,半句话也不说。
薛青见气氛不对,便停下来问道:“不好听么?要不我换一个?”说话间,只见白瑶定定看着他,眼中满是泪光。
白瑶是个忧郁的女孩,以前见面,她总会时不时在薛青面前诉说一些伤心事,哭泣一番,但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她眼中有泪,脸上却竭力在笑。
薛青不解,问道:“你怎么了?”白瑶不答,转而对立在一旁的方小乙说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薛青哥哥单独说。”
方小乙道:“不行,这个人太危险,你不能与他单独在一起。”白瑶流泪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听你的,你就不能依我一次么?过了今天,就再没有机会了。”
方小乙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犹豫,思虑片刻,转而对薛青恶狠狠的说道:“别伤害小瑶,否则我饶不了你。”随即转身出屋。
方小乙是白瑶的贴身护卫,因为薛青是个危险人物,所以他对薛青有着极深的敌意,白瑶每次来找薛青,他都会在旁边看着,寸步不离。
薛青不料方小乙这次居然选择了回避,心下欢喜,说道:“我们终于可以单独说话了。”白瑶抹去眼泪,问道:“你是不是很恨他?”薛青摇头道:“我恨他做什么,我本身就是个危险人物,有他看着更好,省得我不小心发狂伤了你。”
白瑶笑道:“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小乙哥哥讨厌你,并非是因为你会发狂,而是因为马大哥。”
“马大哥?这又是怎么回事?”薛青听白瑶提及马玉龙,心下颇为不解。白瑶道:“马大哥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真实来历?”薛青说道:“我知道,马大哥是蛮荒人,因为得罪了仇家,全家被杀,他独自逃到了雪域,一来为了避难,二来为了复仇。”
白瑶说道:“是啊,马大哥是蛮荒人,而你又是他的结义兄弟,小乙哥哥恨透了蛮荒人,所以才会恨你的。”
薛青不解,问道:“他为什么恨蛮荒人?”白瑶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含着泪,说道:“十年前,雪域发生了叛乱,蛮荒得知了消息,便集结数百万大军,趁机入侵雪域。那时小乙哥哥一家,就住在两域的边境上,结果全家都被害了,不仅如此,因为他妈妈长得漂亮,结果……结果就被敌军头领给轮番欺辱了,小乙哥哥那时就躲在屋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受了极大的打击,所以恨透了蛮荒人。”
“原来他和马大哥一样,也是可怜人。”薛青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大家都是可怜人。”白瑶说了一句,随即犹豫着说道:“薛青哥哥,我……下午就要走了,以后,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来看你了。”
薛青心头一沉,问道:“怎么你也要走,你要去哪里?”白瑶面色痛楚,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先皇遗孤,雪域公主。当年叛乱发生后不久,叛军就攻入了都城,血洗了皇宫,父皇、母后、皇兄皇姐,全都被害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被救了出来。”
薛青听了这话,只觉不可思议,呆呆望着白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叛乱的事情,他一早就听说过,雪域是个统一的王朝,由白氏一族掌控,十年前,雪域发生诸侯叛乱,王朝军队大败,不久叛军就攻破了都城。
雪域剑宗,是天下闻名修炼门派之一,是雪域修炼界的支柱,与皇室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因而得知都城沦陷后,凤凰城便亲自派人前往救援。叛军见凤凰城大军来势汹汹,自知守不住都城,便血洗了皇宫,随即逃之夭夭。
皇室伤亡惨重,但在雪域剑宗的支持下,很快重整旗鼓,与叛军展开了对抗,而凤凰城,则取代旧都,成为了临时都城。
之前薛青就曾听人议论过,说先帝有一遗孤尚在人间,就藏在凤凰城中,但他却从来没敢想过,那个遗人,竟会是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的白瑶。
白瑶说道:“如今叛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他们决定,让我出面接替父皇的遗位,登基称帝,返回旧都,肃清叛乱,恢复皇室正统。”
白瑶说得简单,薛青却是知道,一个女孩儿,能当什么皇帝?说白了,就是个用于稳定人心的傀儡罢了。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白瑶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了,一来,她幼年遭逢大难,倍受打击,二来,这些年在凤凰城,又躲躲藏藏,被人控制着,她自然过得不开心。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些可怜人?”薛青心下自问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白瑶道:“你说蛮荒入侵雪域,但为什么我从没听人说过这件事?”白瑶道:“蛮荒大军刚踏入雪域不久,蛮荒就出了大事,于是大军便匆匆撤了回去。”
薛青心下大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瑶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也是因为叛乱。”薛青猜想那件事情会不会跟马玉龙身世有关系,但马玉龙此刻已经离开,没有办法询问他,猜测也没用,只好把疑问压在了心底。
聊了一阵,方小乙在门外提醒道:“小瑶,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白瑶无奈,只好起身告辞,临行时,她突然强笑着,问薛青道:“薛青哥哥,你会记得我么?”
此言一出,薛青心中顿时一阵刺痛,心想白瑶这一去,恐怕就要一辈子呆在皇宫里,当个孤苦无依的傀儡皇帝,一时好生心疼,好生难过。
白瑶见薛青不回答,颇感失望,强笑道:“不管怎么样,小瑶都会一辈子记得薛青哥哥的。”说罢流着泪,转身离开。
“等等!”薛青忽然大叫了一声,大步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白瑶,也不在乎方小乙听不听得见,在她耳畔说道:“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逃出这里,让后去找你,带你离开皇宫,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要的生活。”
白瑶不可置信,问道:“真的么?”“是!”薛青坚定的回答。白瑶喜形于色,但随即便神色黯然,说道:“不可以的,我是雪域皇族,守护雪域子民,是我的责任,所以你千万别来找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抛弃我的子民跟你走的。”
薛青说道:“别想这些,总之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来找你,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麻烦,带你,还有马大哥一起离开。”
“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白瑶终于哭出声来,心中,既酸涩,又满足。
“小瑶,我们该走了。”方小乙铁着脸,沉声说了一句,一把推开薛青,拉起白瑶急匆匆走出了小院。
薛青急忙快步去追,但追到门口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小瑶,等着我。”薛青自语一句,快步返回小屋,关上房门,说道:“桀,你快出来,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西疆,我要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