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典型的清代皇陵墓道,墙壁和穹隆都为花岗岩砌成,上面雕满了各种图案,高大宽阔,都铺着石板,并驾两辆马车不成问题。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碎裂塌方,地面上也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仍可看到地面上洒满了铜钱。
因为跟着他走得急,冷光棒的光芒又十分微弱,满墙的石雕我也没看清,不过我去参观过清东陵和清西陵,尤其是乾隆皇帝的裕陵地宫我跟蔡教授去了不止一次,早已熟悉。再者蔡教授曾讲授过清朝宫廷御用建筑设计师世家“样式雷”保存的大量清代皇家建筑设计原图,里面记录了嘉庆以后各帝陵的详细构造资料,因此我比较清楚了清陵地宫的详情。
但那些都是北京地宫的样式,我不敢确定这位于深山老林里的绝世地宫是否雷同。我只能紧跟着他继续前行,忽然,前方又出现一道石门,这已经是第三道石门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清制,亲王级别的地宫只能由四券一门构成。我扳着指头粗略算了算——这个地宫进深大约四十米,由七券三门构成!只比乾隆皇帝的裕陵少了明堂券、三道门洞券和一道石门。难道这里埋藏着一位皇帝不成!
这些汉白玉的石门已经被层层打开,门上雕刻了很多雕像,但来不及细看,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裕陵的八大菩萨一样。
只是,我看到每道石门的旁边都遗弃着几具尸体,看样子是刚死去没多长时间,有些血迹还在石门上——这要被蔡教授看到,不知会怎样捶胸顿足呢!
穿过穿堂券,空间豁然开朗——一大一小汉白玉的石棺出现在正前方的一块突起的平台上——棺床!
看来已经到了停柩的金券了!
七券三门的地宫——这是我所了解的清代皇陵中不曾见到的制式。奇怪的是,这里一切随葬品完好如初。
透过石帘,斜下方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溶洞厅,目测至少有二百多平方米,高大而空阔。层层叠叠的岩石、到处滴水的悬钟乳在四盆熊熊燃烧的烈火映射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艳丽而诡谲。
大厅的上部倒悬着无数长短不一的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水滴全部落到洞厅中央一块长方形的水塘中,水池的中央是一块突起的巨大石床,上面安放着一口矩形的石棺。水滴落在石棺上,溅起的声音飘浮在洞厅内,绵延回荡。因为年月久远,石棺的表面已经被水滴凿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水滴汇聚成溪流,沿着石棺表面的凹槽流到水塘中。水塘清澈但深不见底,四周凹凸的岩石上,绽放着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矿物晶体石花。
一簇簇透明透亮的石花从水池向四面岩壁蔓延开去,或自地上拔地而起,或从洞顶倒垂泻下,犹如九月万菊怒放,又像海中斑斓的珊瑚,形态各异、五光十色,让人眼花缭乱。
大厅的四角点燃了四盆篝火,此刻正在熊熊燃烧,正是这炽烈的火光,将整个大厅照射得流光溢彩、无尽辉煌。
然而,令我万般惊讶的并不在于这个宛如阆苑琼宫的自然造化,而在于水池前方的那块双人床大小的石台,碧绿晶莹,仿佛一整块玉石雕凿而成,因为离我太远,看不清是什么材质,也不知道是人工还是天然做成。
围绕着石台,站着一圈披着白色袍服的人,大约十几个,个个身形高大壮硕。戴着连在袍服上的尖顶帽子,大大的帽檐遮挡住了整张脸,所以看不到他们的容貌。
我数了数,穿白色大袍的一共十三个人,其中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作四组,每组三人,正对着我的南面一组三人手中敲打着小鼓,东方一组则是合击着铜钹,西方三人则低着头吹奏着一尺多长的铜唢呐,而北方一组因为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到他们手中的乐器。不过四组人似乎组合成了一个小型民乐团,以一种奇异的节拍共奏着诡谲的音调——时而铿锵有力,时而如泣如诉,仅仅凝神听了一会儿,我便感觉浑身燥热、嗓子眼儿发紧,胳膊腿儿也随着音乐起伏而不由自主地舞动着……
我慌忙用视觉转移听觉,继续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这十二名乐手围着齐腰高的石台环形相向而立。而石台的中央坐着一个看起来比较瘦削的白衣人,低垂着头,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左前方摆放着一尊造型古拙的青铜香炉,看器型很像汉代的博山炉,此刻飘出淡淡的青烟,似有若无。
“把它含在嘴里,有什么不适时就嚼一嚼!”使者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样的东西,同时,他转过头揭开面罩一角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
“这是什么?”
“别废话了!那些青烟有问题!”他指了指那个香炉。
“哦!”我慌忙把那巧克力样东西塞进嘴里,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很刺激,有点辣根儿的味道。
那些垂着头似乎睡着了的白衣鼓乐手,机械地敲击着各自手中的法器,此刻发出的声音有韵律的节奏,一股强烈的睡意袭着我的大脑。
“看那石壁下面!”使者碰了碰我,轻声道。
我依言向石壁下望去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鼓乐手身后不到五步远的石壁下,竟然站着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因为与石壁颜色相仿,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他们。我打量着他们——这些黑衣人身形瘦小纤细,如果不是孩子,那“他们”就应该是一群女人。
突然,乐声由昏沉欲睡转成高亢嘹亮,同时那些缥缈在青烟中石壁下的黑衣人开始了轻轻摇摆的动作,幅度渐渐越来越大,都好似喝了一斤二锅头一般……
随着这些黑袍人愈来愈剧烈的摆动幅度,我依稀看到黑帽底下偶尔掀露出的几张脸孔,印证了我的判断——果然是一群女子。光线幽暗,所以看不清长相。但随着越来越大的舞动幅度,原本紧紧包裹着的黑袍渐渐翩飞起来,露出一条条白生生的大腿,赤着足在石板上踏着鼓点儿慢慢向前走着,脚脖上的串铃发出整齐而悦耳的撞击声。
这些黑衣女子轻步移到高大壮硕的白衣鼓乐手身后,缓缓伸出玉臂,每个人缠住一位白袍乐手,在诡谲的音乐声中舞动着身姿,伸出的雪白双臂慢慢将乐手环抱住,贴着身子上下蠕动,而白衣乐手们静静地矗立着,仿佛石雕一般,不为所动!
忽然,随着陡变的乐声,这些舞动中的黑袍女子突然将黑袍脱掉,霎时,十二具雪白赤裸的胴体映入我的眼帘,不由得让我面红耳赤,慌忙转过脸去,正好看到使者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得出神。
“色鬼!”我冲着他嘟囔了一句,并显现出一幅极其鄙夷的神色!
“嘘!快看!”
我回过头,只见众乐手突然停止了手中法器的敲打,女人们也停止了裸舞,并迅速将黑袍重新披上,安静地垂手立在白衣乐手身后。
就在我纳闷表演怎么突然结束的时候,一阵刺耳的乐声响起,仿佛午夜的女鬼在荒山中哭泣,不由得让我汗毛倒竖,循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望去,在我正前方稍偏左的一排石柱后,闪现出四名白袍女子,吹着排箫,款步向石台走来!
我最喜欢的乐器就是排箫,因其乐色柔润醇厚,但我从来没有想到,天下竟会有这般刺耳凄凉的箫声,真是长见识了!
不过,这四名白袍女子确实个个身材窈窕,容貌端庄。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款款移动的步履,仿佛天宫仙子一般,真怀疑是不是在做梦,梦到《西游记》蟠桃会那一幕了!
只是她们吹奏出来的音乐,绝对不是天籁之音,说是地狱的勾魂曲倒是再贴切不过!
“喂,我说,难道是你们地府的御用音乐团新春嘉年华啊?”我笑着转过头问我的伙伴。
“嘘!再废话先把你舌头割掉!”他瞪了我一眼。
四名白袍女子同样光着脚,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却如履平地,这一点让我惊讶不已。想想刚才在隧道里,我已经不知跌了多少跤,身上被锋利的钟乳石割了好几道口子。
这时,从她们的身后跟出来一列黑袍人,同样也是十二个,身材高矮胖瘦夹杂,同那些黑袍女子一样,带着高尖状的黑帽子,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但这支队伍却走得踉踉跄跄,不时有人滑到。
四名白袍女子带着这一队杂乱无章的黑衣人在魔鬼般的笛声中走向了石台。至石台前,四名女子停住了脚步,同时将口边的排箫放下,洞厅内顿时陷入寂静,只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白衣鼓乐手们和他们身后的黑袍女人缓缓席地坐下,女人坐在乐手的膝盖上,两两相向环抱。白衣乐手低垂着头,女人则摘去帽子仰头看着乐手的脸,十二组黑白两色组合就以这样一种奇怪而充满诱惑力的姿势僵持着。
四名排箫女子沿着阶梯走上石台,却没有停止脚步,而是径直走到水池边。停步后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与其他人,四个人各执一角,各自退后三步,缓缓展开一个类似铝合金折叠床的物件。“床面”上绘着一幅色彩绚丽的织锦,在火光中映射着辉煌的色彩,以至于让我怀疑是不是整个画面都用黄金描摹而成的!
四人将这件“折叠床”的一端放在塘边的石块上,另一端搭在水池中央的石床上,架成了一座临时的“钢架桥”。随即四人排成一列,小心翼翼,顺序踏上“钢架桥”,步履轻盈地走到石岛上去。看着她们如瀑的黑发、翩飞的白衣、绰约的身姿、曼妙的舞步,如果这一幕出现在江南小镇的某一个烟雨石桥上,一定会被陈逸飞收入画中……可惜,这仙女般的人物出现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与这些行为诡谲的人们混迹一起,搞出这许多诡谲淫靡的场景,实在让人有种鲜花插牛粪的感慨!
我正杞人忧天,忽然看到她们四人再次合作抖开一样灰白色的衣状物,扯在手中,仿佛撑着一张雨衣一般,只是还有两条腿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连体雨衣!
“那个……是什么东西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旁边的使者。
“人皮!”
“呃?”我愣愣地回头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皮!没听清吗?”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啊!人皮?!不会吧?”虽然本科念的临床,解剖死尸家常便饭,在解剖室还吃过泡面。可是,眼下,这样如花似玉的四个美女扯着一张人皮,实在叫我不能不有一种冲向厕所的冲动……
“你老实点,不要随便动,当心被发现!把你剥了皮要个新鲜的,我可救不了你!”他不耐烦地在我后背压了一下。
那四名扯着人皮的小妞,小心谨慎地围绕着那口巨石棺椁缓缓绕圈,一种鬼哭般的嗡嗡声从她们口中传出,好似不以这种吓死人的歌声来压制,那棺椁中的尸体就会跳出来一样!
“这一定是什么组织在做着见不得光的祭拜仪轨吧?”我喃喃道。
正在我对自己的判断作分析的时候,白衣乐手们再次敲响手中的各色“乐器”,那种令人很想捂住耳朵的歌声同时响起,只是这次敲打的声音更加杂乱和疯狂,好似必须将这些乐器砸烂换新的。疯狂的乐声中,那些黑袍女子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袍,在白衣乐手们颤抖的双臂环抱下渐渐赤裸。同时,她们也慢慢将乐手们的白袍层层解开,最后用宽大的白袍将自己与乐手包裹在一起,缓缓蠕动起来……
虽然平时电脑里的大片很多,也算见多识广,不至于被眼前的这一幕弄崩溃了,可是,这种原始的冲动还是叫我面红耳赤,嘴里诅咒着,心脏却怦怦乱跳起来。我讪讪地转过脸去,刚好看到使者也把头转过来,迎着火光,四目相对,我突然感觉到他的眼神含着浓重的惊慌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