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不起眼的密室中,几道身影围凑在一块,静静地坐着,气氛略显诡异和压抑,昏暗的灯光之下,让人看不清面目,再加上几人都穿着一袭黑袍遮住了头部,就显得更加神秘了。
“诸位,对今日天宝盟与木家一事有何看法?”此时开口说话的赫然是孙家的家主孙间。
黄家家主黄伦紧蹙着眉头,右手扶着额头沉吟了一会,而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觉得此事必然与林家有关!”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在座的几人原来就是青石岛五大家族中的陈、钱、黄、孙四家家主,而林家向来被排除在这个圈子之外的。几家与林家都有些交情,至少表面功夫还过得去,但青石岛如今不比往昔,形势错综复杂,就连他们四家也不得不抱团结盟。而奇怪的是,同样身为本土一大势力的林家却没有半点与他们结盟的意思。他们当然不会对林家有什么多余的好感。他们四人今日本就为商讨应对形势之策而来,而黄伦今日不知为何将矛头指向了林家。众人都有些好奇。
陈家家主陈洪一脸肃穆地看向黄伦,略有些焦急地询问道:“黄兄快快道来。”
孙间、钱严也都竖着耳朵,身体前倾,颇为在意的样子。
“诸位,如今的青石岛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在其中,但据我看来,你我可虑的势力却也不多。其一就是天宝盟,这来历神秘的天宝盟半年时间就在青石岛占据了一席之地,实力不可小觑。行事作风狠辣霸道,仗势凌人,诸位恐怕也深受其害吧。要说其背后没有什么强硬的后台,只怕没人会相信。”
陈洪、孙间、钱严三人俱都点了点头,天宝盟如今虽有了一些实力,但他们每一家都可以单独抗衡。但是实际上他们几家一直都对其持观望态度,甚至一再忍让。关键是在于忌惮其背后的势力,还有就是因为天宝盟做的事情还没有真正触及到几大家族的核心利益而已。否则的话,传承了几百年的几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
“其二嘛,就是珍宝阁,身为天下第一的拍卖行,背景本就强硬。其护阁卫队一向强悍,据说还有几个老怪物镇守,所以即便是天宝盟也不敢打它一个青石岛分阁的主意。”
“其三就是我等四家,联合起来的我们,也不惧怕任何一家。”其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对此也深以为然。
“其四自然是木家派出的势力,其中木奇的实力只怕也足以抵得上两三个普通筑基期修者。虽然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整个木家却是我等都需要俯视的存在。若是真的惹怒了木家,只怕整个回浦郡都难以承受他们的怒火。即便不出动本家人马,木奇还可以随时招揽散修为其所用。要知道,木兰郡木家的名头还是挺值钱的。”
“其五是以正气帮为首的散修联盟,这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地下帮会,如今俨然已是青石岛城狐社鼠的龙头老大,据说还有几个筑基期的散修供奉坐镇。这般实力即便是我们几家也不敢轻侮。”
“这第六个势力嘛,诸位以为是何方神圣?”黄伦说到这里,却有意地卖了个关子。
“难道是岛主府?”孙家家主孙间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非也!我说的这方势力,只怕才是青石岛最神秘最强大的一股力量。”黄伦闭上了眼眸,掩盖了其中的一丝嫉妒的神色。
“哦?”钱家家主钱严不置可否,淡淡地哦了一声。在他看来,青石岛现今诡异的平衡局面恰好说明了没有一个特别强大的势力介入。若是有一个足以压制各方力量的势力,只怕是另一番场面了。所以他对黄伦的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语实在有些不以为然。
孙家的家主孙间倒是不觉得黄伦在有意地夸大事实,但也百思不得其解,这第六方势力若是真有那么强大,那为何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呐?
“林家!”陈家的家主陈洪一直拨着盏中的茶叶,突然撂下了茶盏,低声喝道。
陈洪突然想起了他在成为家主时家中修为辈分最高的一位老祖宗曾经告诫:切莫与林家为敌!要知道那位老祖宗的修为已经是元婴初期,放在越国地界上的一门一派里那也是顶梁柱的存在。老祖宗的话自然不是信口雌黄,而是善意的提醒。
想到了此,陈洪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与林家的关系了。
林家在为数不少的明眼人的眼里就是深不可测的代名词!没有人敢轻易得罪林家。
几百年来,林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原本就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家族,若不是几百年前被一个不开眼的散修欺上门去,显示出了实力,只怕根本算不上五大家族!而自那以后,五大家族的争斗也是不断,除了陈家不曾坠出五大家族之外,就只剩下林家稳居五大家族之末!这难道不奇怪?不诡异吗?要知道按照常理,五大家族的每次重新洗牌难道不是应该由位居最末位的那一家出局吗?但是,一直排在五大家族之尾的林家却偏偏一次次稳如磐石地占据了那个末位而没有出局。真正的理由,只怕是因为大多数不明就里的人严重低估了林家的实力!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不过此时几大家主的心里对林家的忌惮却是到了极处。一想到林家几百年来韬光养晦,暗地里不知道积蓄了多少力量,心里就直冒寒气。林家到底为什么要掩盖实力?这是几大家主心里最大的疑惑。
“黄兄,照你所说,林家一直韬光养晦,那这次在木家与天宝盟之事上又为何出手?”钱严是个胖子,身体略显痴肥,但却一点不傻。黄伦刻意针对林家,钱严的眯缝小眼不是看不出来。尽管心中也忌惮林家,但钱严可不愿平白地被人忽悠的当枪使。在他眼里,毕竟他钱家与林家也没多少大的利益纠葛,犯不着冲突。和气生财,这是钱胖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呵呵,这点钱兄你不问,我也会解释的。”黄伦淡淡的瞥了一眼钱严,隐藏住了一闪而逝的怒意,打了个哈哈道,“十多年前,林家和木家可是结了大仇啊!你说,林天为何一反常态出手啊!他分明是在祸水东引,驱狼斗虎啊!”
说罢,稍稍停顿了一下,黄伦细长的眼睛环视了一下钱严、孙间、陈洪三人面露惊愕,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低沉压抑的声调说道:“诸位,林家一直暗中潜藏,对我青石岛来说不啻于暗夜中的毒蛇,此等家族必将成为我等心腹之患。而今青石岛内各方外部势力渗入,暗流涌动,将生大乱。我等几家既然已经结盟,那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林家积蓄的家底恐怕不下于我等四家之和,若是能够掌握在我等几家手中,对于应付眼下局面更多一分把握,甚至我等几家更进一步,向回浦郡城中发展也是指日可待了。黄某以黄家的名义提议,先灭林家,再安青石!”
向回浦郡城中发展!
孙间的眼中难掩一抹火热与激动,筑基中期巅峰气息鼓荡,似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陈洪、钱严也是各自眸中闪烁,心中大动。他们几人都知道,青石岛远不如回浦郡这等大城,不光是修炼资源、地利优势上,还包括眼界上和所能接触的势力上的差距。
而越国地界上,除了最强大的“三门三宗二谷一宫”九大门派之外,就是越国王室统治下的各大郡城,其中越王都、木兰郡、回浦郡、金瓯郡、江州、阳州等几个大城人口众多,势力盘根错节,其中除了木兰郡情况特殊之外,各城都以王室直属的郡守府或者刺史府为首,郡守府或刺史府权力极重,对郡城之中的一应事宜都有着管辖之权,而几乎所有的郡城或州城都看不起些边远地区。这是一种城里人对乡下人的歧视。因此身为边远地区又孤悬海外的青石岛各方势力,若是想要进驻回浦郡城中发展,必须遵守那里的规矩——交进城税。那可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足以让得一个元婴期修者也肉痛的代价。所以这条规矩无疑变相地限定了进驻州郡势力的最低限,那就是必须有一个元婴期老祖那般富足的身家。十多年前,雄心壮志的林家家主林天违背固守祖地的祖训,带着林家的部分势力进驻过回浦郡一段时间,那时正是林天声名鼎盛的时期,也是在那一段时间林天与兰月在回浦郡相遇。不过后来因为与木家结怨,林家的势力遭受木家的打击,这才不得不撤回青石岛。
而今听闻林家这只肥羊竟然这么肥,足以让得他们几家进驻回浦郡发展,对于一心要壮大家族的几大家主来说,可是最大的诱惑。这时候孙间、钱严的眼神就如同择人而噬的野狼,发出贪婪的绿光,互视了一眼,恶狠狠地说:“干了!”
“我陈家也是。”而此时陈洪的眼眸里泛起波动,脸上也不露痕迹,点了点头道,但是心中却再度浮现了陈家那位老祖的告诫,随即心中一凛,不得不打了个激灵。“看来还是做两手准备吧。”陈洪心中喃喃自语。
看到三大家主都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黄伦的脸上绽放出太阳花一般的笑容,神色飞扬,不无得意。
“接下来,我们来商议一下行动的时机吧。”黄伦此刻的笑容更是有着几分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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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斜倚山畔,晚霞红***耀海天,平静的海风之下,似乎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煞气和血腥。
林家深处,宛如自成一方小世界的空间里,一座高峰直插云霄,白云横贯。山峦叠翠,连绵起伏,灵气浓郁,云蒸霞蔚,青葱山峰猿猴老虎闲适,紫竹林中飞鹤麋鹿惬意,宛如神仙福地,真是人间难寻。下方房舍屋宇建筑连绵不断,竟然幅员千里不止,一座不是很高的小山脚下,一处小小庭院里的一座五角亭阁之下,一位六旬模样的黑袍老者透过空间结界目视苍穹,满是褶皱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喃喃轻道:“残阳如血,彤霞横空,看来必有血杀之灾。这青石岛看来再难以平静了。”
“大长老,想不到你在这里。”“哧”一道破空声传来,不远处走来一位俊俏青衣男子,风流倜傥,气质不凡,正是林家家主林天,其腰间佩戴的令符状玉牌正隐隐光芒消散。
看到来人,黑袍老者目光微颤,旋即恢复平静,脸上古井无波,冷淡地开口道:“不知道家主找老朽有什么事?”
“端伯伯。”青衣男子一双星眸盯着老者好一会,似乎蕴含着一丝湿润,动情叫道。
黑袍老者此时原本不起波澜的目光抽搐了一下,眼神波光颤动,嘴角哆嗦,旋即苍老褶皱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和无奈。“孩子,你终于肯再叫我这老头子一声端伯伯了。十三年了,天儿啊,我可是你的亲伯伯,你终于是明白老头子我当初的苦心了。”
“端伯伯,侄儿知错了。侄儿当年不懂事,不知收敛,罔顾祖训出了青石岛,才有了今日这般是非。月儿也因我受累,如今恐怕只剩三个月寿元。”说道此处,青衣男子俊朗面庞上布满痛心之色,“但侄儿虽然知错,但却从不后悔。若非我林天走出了林家一方小天地,又怎么得以遇见我此生至爱?林家家主之位,在我眼里,却抵不上月儿的一秒如花笑靥。端伯伯,您早就踏足金丹圆满,早已斩断红尘,在您眼里,除了复兴我林家,只怕再无其他牵绊。可是天儿不同,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天儿今天来,只是为了求您一件事,还请您恩准。端伯伯!”
“噗通”一声,话未说完,林天早已双膝跪倒在黑袍老者面前,额头磕地,双目泛红,泪如涕下,此情此状,难以言表。
黑袍老者略显单薄的身影颤抖了起来,苍老的目光注视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侄儿,似乎是想到了林天要说什么,有心想要阻止,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长叹一声,无奈地把林天搀扶起来。
“好,你说。”
“侄儿既已一步踏错,就没有想过回头。若是月儿就这么去了,林天也不会苟活于世。到时还请端伯伯另选家主掌管林家。不过在这剩下的三个月里,除非林天有叛变林家的举动,还请端伯伯和长老团不要干涉。”
“我答应你。”黑袍老者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平静地凝视了林天好一会,略显沙哑哽咽地开口,一字一句。
“不肖侄林天谢过端伯伯,侄儿告辞。”林天再度跪倒,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带着一股苍然决绝的气概鼓荡周身,腰间那块令符状的青色玉牌闪现五彩光芒,前方的空间顿时泛起了涟漪,随即林天踏入涟漪,身影离开了这一方空间。
看着那道年轻俊朗的身影离开后,黑袍老者原本稳如磐石的道心此刻却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隙,难道为了大道无情,斩情灭性不对吗?难道遵守祖训,固守祖地不对吗?天儿,你又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