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聚会的时候,曾经她希望自己说的话又酷又流行;后来她希望自己的发言有深度有内涵;现在她只希望说自己真正想说的。
她的话越来越少了,她甚至对一切都保留态度,隐忍不发。她装扮自己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也许是因为长了一张babyface,岁月尚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看上去仍似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女。但是她渐渐觉得自己“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她重新拿起了教材,去参加注册资格认证的考试,虽然同事间相互倾轧的十分厉害,她更喜欢呆在办公室。一次单位的项目奖金发放不公正,她据理力争,上司问道“这个你也在乎?”,“是啊,我很看重。”她坦然做答。
阿明再次出现,带着学生来央视参加智能控制的竞赛,他看似默默无闻,却已经是名校的系主任了,还兼了院里的领导。
在一家乏善可陈的星巴克,他们各自要了一杯摩卡落座。这是他第一次去星巴克,少年时他第一次去肯德基,也是她带他去的。
她注意到,他一直不敢靠着座椅的后背,在她的追问下,他慢慢的说,在一次去现场实施的时候,他失足从高台上摔了下来,伤到了脊椎,愈合之后,后背上留下了一个不能碰的小小凸起。那时候,他还有太太,就是那个学校图书馆的女孩,她只探望了他一次,说“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泪水溢满了小艾的眼眶,她没有让泪掉下来。
阿明说是学生在住院期间轮流照顾他,他在病床上发誓自己的余生属于学生。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耸然动容,急切的问道。
阿明轻描淡写的说,“我当时算了一卦,你在七夕会不会电话来”。为了缓和气氛,他努力微笑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傻”,小艾背过脸去,不让阿明看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嘴角。
良久,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吁了口气,搅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泡沫,试图开一个玩笑,“你现在也是钻石王老五了,很多人追求吧。”
阿明老实的做答,有一个hightech公司里负责赞助奖学金的女孩子对他很好,正在交往。
小艾不知道是不是该祝福他们,“她一定是仰慕你的才华,你看,我现在有几分信命”。
他突然说,“我要是带相机来就好了,你现在看上去很乖啊。”
她感到有些释怀,“已经是一个妇女了”。
“你不是”,他固执的说。
她一瞬间有诉说的冲动,她很想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她嘴巴张开,又合拢了。饮料喝完了,她欠身给他了一个完美的goodbyekiss,然后分别向左走向右走。
她带上太阳镜,遮住自己不断流泪的双眼,她不想路人看自己象一个神经病。她知道,在他在病床上默默算卦的那个七夕,他们已经永远的错过了。
水荷情缘
我出生在六月的夏天,娘说那年的荷花开得特别艳,爹看着我粉团团的脸,在宣纸上挥墨画了一幅出水的荷花,婷婷的叶,一朵淡粉小小的苞。递给娘看:“荷月出生的孩子,就叫她绿荷吧”。娘依偎在爹身边,轻声低语:“绿荷,我的小绿荷”,听着娘的声声呼唤,一阵荷风来,我在襁褓中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朵荷花都要美。
我十八岁了。
江南的夏天在荷香中年年醒来。吴兴,我的家乡,四处都是清碧的溪水,绕着村庄缓缓地流,屋后一片碧绿的稻田,每到傍晚,红蜻蜓在稻花里飞舞,夕阳下蓝天更澄澈,白云轻纱般游移在村庄上空,每当此时,我常坐在阶前的梅树下,呆呆地看着这些景致。从京城归隐的爹,总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吟上一首诗。“绿荷,爹做的诗好不好?”我羞涩地笑了,当即磨墨也作了一首给爹看,爹不住颔首赞许。
我快乐地跑开了,跑向门前的河边,那儿满塘荷花含苞怒放,我用纱布包好茶叶,放进花苞里,等第二天清早再取出来,经过露水与荷香的浸润,那茶叶用来沏茶,滋味妙不可言,爹和娘最爱喝我做的荷花茶,我每天都在荷香中唱歌采莲。
那日早晨,我穿着杏子红的单衫,侍女小菱为我梳了乌黑油亮的发辫,结着粉红穗子,并两根细辫编在耳畔,我们一起划船去采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小菱清脆地唱,我轻轻地采,手中的玉镯映着水波,闪着碧润光泽,一会儿船头堆满了荷花,我们被清香包围着。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哒哒而来,卷起了烟尘,一队人马由远而近喧嚣着。“不好,好像是宫里来选秀的,快划”!小菱急得满头大汗。我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为首那个细嗓子的太监盯着我:“这是哪家姑娘,肤如凝脂,眉墨如画,眼如秋水?不像是种地的,是闺阁中的小姐吧?”我用衣袖遮着脸,背过身,还是被他们拉上岸。
小菱一溜烟跑向家中,我嘤嘤哭着,泪水流满了脸。几个差人扯着我的袖子准备上轿。“公公,咱们还是到别处再看看吧?”这时,一个佩剑的卫士跑过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一张英挺而分明的脸,深邃忧郁的眼神,发现他正深深地看着我,我慌乱地一下羞红了脸。
小菱搀着爹娘跑来了,爹气喘嘘嘘地拄着拐杖。“水公子,是你?”“原来是绿大人,水某人这厢有礼了!”那佩剑的年轻卫士朝爹作了个辑。回头对太监喝道:“这是归居养老的前朝大臣,休得无礼!”那群人一齐跪下。
爹请那卫士家中小坐,他们愉快地交谈着,我在绣房的窗前悄悄打量,这才知道那年轻人是皇帝的御前侍卫,言语中他满腹经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我听得愣了神,小菱拍了一下我的肩,吓得我醒过来。
“你看他,和老爷说话时,眼睛却向你房里看”,小菱窍笑着。我羞红脸追着她打。
事情的发展,正是我想的那样,在宴席上,爹当众把我许给了水剑。是的,他叫水剑。水剑向爹敬着酒,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然后,我又知道了他们在商议,秋后黄菊花开的时候,水剑会来娶我。爹说他和娘都老了,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样也好了却他们的一桩心思。
我在绣房里,捧着绵缎,却无心绣花,心扑通扑通地跳。
水剑进来告别了:“绿荷小姐,小生无以相赠,一柄宝剑做个念想”,他解下腰中那把光芒四射的剑,递到我手中。我从箱奁里取出我出生时爹为我画的那幅出水荷,红着脸递给他。
他捧在手中,突然把画摊开,铺平在桌上,磨墨挥毫写下一首我读过的诗:
交流四水抱成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我们在这幅画前凝神,是的,水是他,荷是我,水荷永远相依……
他等墨迹干,把那幅画叠好揣进怀中,怜爱地看了我一眼,走过我身边,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等我,绿荷”。然后快步上马,随那队人马踏尘远去……
荷花开了,莲蓬结子了,荷叶又慢慢染了黄晕。天空变得高远了,大雁一阵阵飞过头顶的天空,你们是从京城飞来的吗?黄菊花就要开了啊,我心里欣喜地在盼望。
不知道哪一天,一队从没见过强盗打扮的人,操着叽里哇啦听不懂的话,从浙东海边登陆来到这里,见什么抢什么,又杀人放火。“倭寇!”爹愤怒地高声喝斥道,强盗挥手划过一阵剑光,爹没了气息。娘还没来得及上前,鲜血已从强盗手中喷出。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眼前这一切,眼泪已干,那伙人从前院进来了,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安祥起来。“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我默念着他题的句子,窗外的残阳如血泼染,我慢慢拔出水公子相赠的那把剑,轻轻刺进心口,让它,在我的胸前,开成一朵鲜艳美丽的血色桃花……
红尘万丈,飘飘忽忽,不知几世轮回,我的前世我已模糊,这首诗却在我心底烙下了印记。
又是一年春天,樱花开了,我走在早稻田大学的草坪上——我上大学了。不知为何,我喜爱早稻田这个名字,它总让我想起一望无际的稻田,它好像在我记忆里栖息过那样熟稔。今天是女孩节,爸爸妈妈肯定会买许多玩偶,并送一套新和服送给我,想到这里,我快乐得就要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