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死一般寂静的卫生间突然响起一股流水声，从略微斑驳的水龙头里股股喷涌出清水，一声声不敢做声的哭泣隐藏在流水声里不甚明显。手背上干涸了的鲜血异常的妖艳，腥膻的味道和黏黏的触感让人感到恶心，冲刷在水龙头下，凝结成血块的渐渐稀释，最后愈来愈不明显。水龙头的声音渐渐稀疏，还未洗净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从指间滴落的被稀释了的血液一滴滴落在瓷砖上，绽放出一圈圈红晕，形如血液开成的花朵，绽放在一片安谧中。
倏忽睁开双眼，张迈发现自己和平常一样躺在床上，眼皮上熟悉的沉重感又在提醒自己睡眠不足。张迈挣扎着翻身，却怎么都下不去勇气起床。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发现没有看到熟悉的短讯，正疑惑着，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起身。身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再加上身上累积的疲惫，使他难受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原来那并不是梦境。
想到这里，张迈的脑袋“嗡”地一下疼痛起来，为什么自己偏偏要遇到这种事情。张若回到家之后肯定把自己告诉孙雪父母了，再加上孙雪昨天还冲动地出走，这下子麻烦大了，他父母肯定要和自己拼了的！张迈皱着眉头想着，眼前浮现出孙雪妈妈的严肃的面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会还没有回家吧！”张迈现在才想起孙雪，刚拿起手机停顿了一下，慢慢又放了下来：“等会儿回学校就知道了，万一她手机落在她老妈的手里，我这不等于自杀吗？”
今天的张迈起床要比以往要迅速，不再慢慢腾腾地洗漱腾时间，出奇地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后拎起书包向学校奔过去。走在大街上，不怎么强烈但如同一根根针尖一样刺痛的凉风狡猾地从缝隙钻进去。但现在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着牙快步向学校走着。但是今天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往日围起来的学校东门今天和几个月之前一样，只不过多了四个伏在地上的建筑物。远远望去好像有人影若隐若现，走近后才知道原来东门开放了。张迈站在地下通道门口，目光有些发愣，习惯了每天绕路一大圈到学校西门，现如今东门重新开放，他感觉不太习惯。
终于，两个人一起上放学的时光结束了吗？张迈在心里说道，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张迈快步走进教学楼大厅时，正好看到了经过的孙雪，她匆匆经过，好像没有注意到张迈的存在，张迈在刚刚的一瞬间看到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甚至做好了孙雪突然消失的准备。但现在，她如此淡定平静的表情反而让自己有些错愕，真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张迈用目光追随着孙雪的快要消失的背影，狠狠地摇摇头，虽然他希望自己会这么侥幸，但自己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东门这么快就开放了，隐藏在漆黑之中站在阳台上向下看，能依稀看出地下通道四个进出口的轮廓。虽然自己就住在施工的旁边，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进度竟会这么快，以后再也不能一起上放学了，以后差不多再也不能出现那个家伙站在楼下等了那么久还犟嘴说才刚刚到。孙雪自嘲地摇摇头，苦笑着自己怎么就不能成熟到不回忆恋旧，也许谁都不知道她就是这么发呆到天亮，都一直紧盯楼下张迈总等自己的地方，那个地方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出现那个身影了，孙雪在心里绝望道。
一大早她便来到了学校，虽然一夜未眠，身上的疲倦不言而喻，但与受到父母异样的眼光相比，自己宁愿去学校躲一会儿，一夜的困倦似乎都在自己坐到座位瞬间压了下来，为了提神，不得不经常奔波于卫生间用冰凉刺骨的凉水洗脸。在那一刻，孙雪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从卫生间回来了，虽然她难受地昏天黑地，但是在她经过的时候仍旧清楚地瞥到了张迈错愕的表情和因为讶异而半张着的嘴。渐行渐远，孙雪渐渐放慢了脚步，不用转过身，她能感受到张迈愣在原地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将表情僵硬成若无其事的，装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真得没有发生过吗？孙雪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教室门口的走廊，昨天的经历再一次袭来，自己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黑暗渐渐侵蚀掉了身上的热量，即便是裹紧了大衣也觉得越来越冷，头上细小的月亮的移动让她渐渐忘记了方向。昏暗的月光只能把周围照出个轮廓，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狰狞起来，好像随时都要扑上来一样，孙雪越来越挪不动脚步，更不敢向两边看。心中的气愤渐渐被燃烧殆尽，进而被愈来愈膨胀的恐惧笼罩，她紧紧攥着双拳，手心里满是冷汗，不停地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在这里出现什么人，否则自己一定会被吓死的。
再然后，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寒冷到了极致反而感觉到了有点热，最后，在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好几道刺眼的光线惊醒。当时她的记忆已经变得残缺了，只记得自己是因为和张若赌气才出走的，还有一个记忆碎片她深深的埋在心里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她怕自己承认了之后就会一语成谶。
她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张迈那个表情的，在自己说完两人的事情差不多会败露了的时候，本以为会听到张迈的安慰，哪怕都是一听便知的谎言自己都会感到很幸福。可是她等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暖暖的笑容，而是张迈脸上的恐惧，是的，她从张迈的脸上看到了比自己还甚的恐惧。一下子，张迈脸上原来残留的笑意僵硬在那里，就像残羹剩饭一样看上去不舒服。脸颊被冻得通红，肌肉不受支配地一阵阵抽搐，表情渐渐认真起来，逊雪在他的脸上读到了一种全所未有的惧怕。
爱情都是让人无所惧怕，初恋更是懵懂的让人冲动，宁愿被全世界通缉，宁可背叛全世界也要保护那个人。可是，张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孙雪自己也曾经害怕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初刚刚和张迈在一起，一切都好像随着自己变化起来，以前都是一个人无所惧怕，而自从身边多了一个人后，虽然那个人说要保护自己，呵护自己的，自己也深信着，但是自己也慢慢小心谨慎起来。害怕多说一句话而被人看出些端倪，害怕得罪了同学和张若而被老师或者父母知道，更害怕被他们知道后的惩罚。虽然不知道这惩罚都是什么，但是唯一肯定的是，两人就要被硬生生的掰开了。
这在孙雪的心里就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所以她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更加小心谨慎，尽量不得罪任何人，但是一直以来的见风使舵，处处逢迎已让自己心好累，这种过分的谨慎慢慢变了质，成为心里的梦魇，逐渐变成了恐惧。在张迈面前孙雪却又不自由自主地忘记了疲惫和抱怨，什么都不想的依靠在张迈怀里。
如同宿醉一样，这种极端带给自己的不是幸福，她只能感受到更加疲惫，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却只能告诉自己，这种煎熬疲惫，就是恋人们所说的幸福，虽然自己不怎么相信。
久而久之，在几乎所有朋友都知道孙雪恋爱了之后却都默契地守护秘密，那样折磨减轻了不少。她开始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张迈带给的安全感，并且渐渐不受控制地依赖起来。直到现在，她已变得不那么害怕，就算被父母老师知道又能怎样，两人彼此的依赖让他们怎么隔离两人都不会成功，他们终不能左右自己的思维，只要能够忍耐，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
但前提是，那个人值得让自己为之付出。
以前，她还深信张迈就是自己要等的正确的人，但是自从看到他那副表情之后，或者当她把张迈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贯穿了之后，孙雪开始怀疑这一点了。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张迈都是很小心，或者称之为懦弱。总是拿着为两人好的名义去保全自己，并没有给自己和说得那样的安全感，所谓安全感更是自己自言自语的定义罢了。孙雪昏昏沉沉地走进教室趴在桌子上，陆陆续续教室已经坐了大半，自己也只能趁着上早自习之前的那一点时间缓冲一下。
那个表情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深刻地无法忘记，反复地投映在眼前，让孙雪的头又疼了些。她的心渐渐凉了起来，原本还汹涌的希望和热情已经被那晚的寒冷侵蚀殆尽，心里剩下的灰烬便是狂喜之后的失落，希望破灭的绝望。
分手，这是孙雪现在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孙雪头痛欲裂，只好用紧紧握拳抵住太阳穴，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团团人影来来往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一上午，幸好自己在教室的最后面，万一一不小心睡着了之后没什么太大关系。孙雪的那个念头只是一闪了之后便不敢再想了，虽然她对张迈有些失望，但是仍旧没有对自己不好。他不过只是本能地自卫罢了，孙雪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有些好笑为什么自己会为张迈找借口开脱，万一自己找的理由和张迈的解释一模一样的话自己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孙雪自言自语着什么摇摇头，之后又想了什么已经没有印象了，最终还是失去知觉地倒在桌子上昏睡了起来。
在隔了一间教室两道墙的六班，张迈托着腮在座位上发呆，即便是苏眉就在教室最后面的一个空座位上看着学生们上课。英语老师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刚刚转正的男老师，这个小个子男老师带着有些浓重的口音，加上有些紧张的结巴，使没有人能听得懂他说得英语。刚刚上课没几分钟，教室里已经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沈渊把拳头抵在下巴上几度睡过去，张迈有些好笑地看着沈渊打瞌睡时翻白眼的模样，心里玩笑道：这小子是不是不行了？
但是玩笑的笑意没有存活在他的嘴角很久，很快又被心事重重代替了。抬眼见那个老师仍旧在讲台上自言自语地讲着课，面露尴尬，见有人又重新抬起头看自己了，精神一震，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不过那浓重的口音仍旧没变。张迈看着老师发呆，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孙雪解释一下，不是像以前那样给自己找理由，而是真正的解释。”
在张迈还在发呆想着心事的时候，久久坐在后面的苏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向前来，当她阴沉着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直接把他吓出了一后背冷汗，见苏眉正严肃异常的看着自己，张迈在心里后悔着自己为什么好奇多看那么一眼，但是现在突然转移视线装作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张迈一狠心，假装若无其事地与苏眉对视着，心里一阵狂跳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正等着他。
只见苏眉白了一眼，便看向张迈的旁边，张迈顺着苏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沈渊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掩饰地摔在课桌上呼呼大睡了，一只手捏着英语书的书页，另外一只手半握着拳放在桌子的一角，仔细一听，竟然还有微弱的鼾声。张迈见沈渊如此猖狂，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只好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刚一转过头，苏眉不大不小但是十分强硬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把他给我叫起来！”
沈渊最近的状态并不意外，这个平日里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的学霸现在终于也感受到了追求既甜蜜又煎熬的感觉。每天都和陆雲晨聊到很晚，如果不是她先说晚安的话，他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即使是在没和她聊天的时候，他也会无意识地反复翻看聊天记录，从QQ到微博再到短信，几乎快要把她说过的话都背下来了，看得多了，沈渊想得就变多了，不仅反复揣测着陆雲晨发过的微博或者说说的意思，在上课的时候都已经变得没有了心情，思绪满满的都是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孩儿。一想到陆雲晨，沈渊的心里总是猛然颤抖一下，就像人们所说的“怦然心动”。
“你上课睡觉吗？”悄悄看着与自己并肩的陆雲晨，沈渊的心跳一下子收紧许多。极力拼凑出下一句话，但是大脑里却总是拼凑出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句子。
陆雲晨好像显得很意外，不明就里地转过头盯着沈渊，想了一会儿便好像明白了什么：“哈哈，原来你上课总是睡觉哇！”
“我怎么睡得着觉！”沈渊摆摆手说着突然戛然而止，其实他想在这句话的后面说：“天天都在想着你的事情。”
“其实呢”陆雲晨浅浅笑了一下后便摇晃着脑袋背过手，虽然寒冷的天气让每个人都换上了厚实的外套，但是陆雲晨看上去仍旧那么高挑：“我们上课也蛮没意思的，以前总是睡觉的，但是最近要考试了，要背的东西都攒到一块儿去了，自然就没有时间睡觉了。”
沈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他并没有想什么。低着头悄悄瞥着陆雲晨露出袖口的手指，忽然想要冲动地牵起来，两人认识已经这么久了，并且她还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意，却迟迟都没有什么动作。到底是陆雲晨迟钝还是自己不够主动？或者是她根本没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意思？沈渊心里一惊，随即暗暗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她没有那个意思就早都不和自己联系了。
“对了，期末考试快要到了。”正在沈渊在心里瞎想着的时候，安静了好久的陆雲晨忽然说了话。沈渊转过头，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表情也变得有些认真起来。
“如果不好好复习的话，成绩就该下滑了。”陆雲晨认真地说着，虽然这些和父母老师说得一模一样，但是沈渊听起来却没有一点厌烦：“所以，你也和我一样，最近上课就别睡觉了。”说罢，她瞪着眼睛好像在征求沈渊的同意。
沈渊心里一阵狂喜，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关心自己，没有任何考虑地点点头，然后便像个傻子似的傻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陆雲晨并未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我们最近还是不要聊得太晚了，把期末考试熬过去怎么样？”
沈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兴奋还是该失落，机械地没有任何考虑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