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没有问下去，轻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我安静地脱下身上这件残破的粉色袍子，平躺在床上，时隔半年，涟漪到底是更加聪明了。我想，她应该是很早，就像见到这个传言中牵绊着她男人的艺女吧。只是，我的出现，自然是她的噩梦的开始。
我并没有忘记，她是如何待我的。
那瓶“玉露丸”，可是不简单呐。若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也许会以这个陌生的身份，回报给她以前默默忍受的一切。
但是，我还没有失去理智。不想因为这些过往，牵绊住我的将来。我不想在他们身上，花费我太多的时间。
我开始企盼的是，南宫带我离开，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展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若是对过往太沉迷，我又如何坚定自己的心去迎接新的生活？
有舍才有得，过往对于我来说，该是舍弃的时候了。我不会有，丝毫的留恋。
我蓦地闭上双眼，把那件华袍的影子，从我眼中抽离，直到毫无痕迹。
我该多谢他，赎出我的人，毁掉我的契约，让我离开的很自由。
南宫山庄。
“娘，我来了。”我走进娘的房间，带着一脸笑意。
“女儿，往后不必这么频繁地看我，娘在山庄，一切安好。”娘安心地扬起嘴角，淡淡睇着我。
“娘，我要离开一阵子。”我蹲下身子，把脸贴在她的膝盖之上。
我并没有选择说出真相。为的是，避免娘一切不必要的担心。
“离开？”娘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
“你要离开娘，去往何处？”
娘声音中的冷淡和疏离，再次打破了我的心境。我猛地抬起眉眼，不解地望着她。
“娘，你怎么了？”为何娘此刻的眼神和神色，就像是之前一般，就像是那个严厉的上官夫人一般？！
难道是……娘彻底恢复神智了？会有这个可能吗？名医的治疗，已经初见成效了吗？
“娘，你已经好了？”半响，我听到自己不确定的声音。
“不想看到娘痊愈？”她的声音冷淡，夹杂着刺，令人无法靠近。
“不是，娘可以安好，自然是我的心愿。”我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淡淡笑道。但是，她眼底的暗淡神色，我依旧不敢坚定，她真的是好了，还是……短暂而已？南宫并没有告诉我，娘亲的病情有了任何突破。
“你一个人离开了，不想报仇了？”
报仇？我猛地睁大了双眼，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无力地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女人。！
我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视线停留在她的双眼：“娘，报仇？我们并没有什么仇可报啊。”
“你不是早就怀疑老爷的死因了吗？”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娘……”这一刻，我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爹，并不是因为心疾而致死。那么，是有人……”我停住了，因为知道这个话题，并不是一般的小事。兹事体大，怕不是我可以承受的。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爹在朝野之中，并无对立的敌人。”
她的视线，蓦地变得锐利，声音，一下子刺穿我的耳朵。“还在猜？娘觉得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吧。”
我无力地低垂下眼眸，说道：“女儿愚钝。”满朝文武，都不曾与爹有任何恩怨。爹个性温和，并不容易与人起纷争。何况，爹已经辞官还乡，即使之前与人有任何利益的冲突，也不该在爹手无权势，只是一介贫民的时候，遭到不测。
娘冷笑一声，面无表情：“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杀害老爷的凶手，自然地位在你爹之上。”
我的心，在听闻这句话的同时，开始撕裂般的疼痛。我自然清楚，心中的确有了个怀疑的对象，只是迟迟不愿相信。
我重重地抬起眉眼，低语道：“娘，当时你在场？”
娘的声音，变得狠戾。“若是娘在场，你还能见到我吗？你见到的，就是两具尸首而已。”
娘眼神一沉，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人，自然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那日，我并不在府中，而当我赶回府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爷的尸体。还有，已无一人的空宅。所以，娘才会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刺激。”
她无力地淡笑着说道：“老爷的确是死相安详，毫无痛苦。”
我紧握着双手，淡淡问道：“那么，娘你为何说爹是被害的？”
她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轻声说道：“因为，老爷并无心疾。那些，不过是假象而已。”
我愣住了，咽下层层涌上来的苦涩，品味着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心中只剩下悲恸的感觉。
爹果然没有心疾，那么……
“爹是被下了毒？”我听到自己颤抖而无力的声音，像是随时会被寒风吹散。
娘的神色，悲恸而惆怅。“一种掩人耳目的毒药，更是一种慢性毒药。老爷在三年前就被心口处的疼痛所扰，我们也曾经以为，只是心疾而已。而大夫也只是建议老爷服用了一些治疗心疾的药物。其实，那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全身，似乎都开始痛。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娘是因何而怀疑，困扰爹的并不是心疾？”
“心疾虽难治，但是只要服下贡品续命丸，便可以痊愈。”
“续命丸？”我蓦地想起，曾经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神仙丹药，便是续命丸。它具备的神奇功效，我自然深信不疑。
“皇上曾经赐给老爷一颗续命丸，但是，老爷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所以，我开始怀疑，老爷的病，并不是真正的心疾。”
“而直到回到槐城，老爷的病情突然稳定下来。甚至，一次都没有犯过心痛。当时我们以为，这个病，已经好了。”
“但是，大意的后果，就是中了对方的计。”
“最后，要了老爷的命。”
我眉头紧皱，轻轻叹气道：“可是，这些虽然推测合理，但是并无充分的证据。”
娘收敛住所有的悲伤情绪，冷静面对我：“凶手手段巧妙，而且做得了无痕迹。凶手自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我并没有指望，皇朝或者官府出面，去解决这件事。”难道不只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甚至是因为，鉴于那个凶手的地位，是皇朝官府也无能为力出面解决的？
我敛下眉目，轻声问道：“那么，娘指望亲自去报仇的人，是我？”
娘神色凝重，丢下一句话：“老爷一向把你视如己出，该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了。”
我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娘，你只想要我替爹报仇，而不想看到我得到幸福吗？”我很想说下去，再过几日，我就会随着南宫离开这里了，我就能过不同的生活了。生活中，一定要分那么多对与错，是与非吗？
她的声音清冷，表情没有一丝松懈：“娘的眼里，容不得是非。”
“自然，娘亲当然想见到你幸福了。”
“那么，娘不能放下这件事吗？毕竟，一切都还没有证据……”我不知道，为何心中的惆怅，压得心，无法正常跳动。
娘的神色，蓦地阴沉下来，不容忍我的狐疑。“但是，老爷的仇，不得不报。难道，你可以容忍杀害老爷的凶手，过的逍遥自在？可以忍受老爷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你，不是一直是个孝女吗？”
我点点头，说道：“爹对我的好，我从并没有忘记过。”
娘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些许朦胧的笑意，一下子看不透。“这个仇，一定要你来报。”
“老爷生前只得罪过一个人。”她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再次射向我的身上：“那便是当今六王爷。”
我说不清心中此刻的感受，到底是愤怒，还是悲哀。“娘，你怀疑的人，是他？”
她把视线移向别处，神色依旧凝重。“关于他们的恩怨，我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娘告诉你的，就是真实。”
我无力地苦笑着，说道：“当初，爹要我嫁给与他有恩怨的皇甫舜，娘不想告诉我到底是出于什么苦衷吗？”
“难道是，爹是想要以德报怨？所以，把最宠爱的小女儿送给他，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吗？”
娘冷淡地瞥了我一眼，回应道：“老爷是如何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凶手，就是六王爷。”
“上官家养育了你十七年，你不会知恩不报吧。”
这一句话，分量太重，我迟迟不愿抬起头来，回视娘毫无温度的眼神。
我幸不幸福，已经变成其次了。
爹的死，的确有疑点。在一开始，我便已经开始怀疑了。娘说的对，凶手不会愚蠢地留下证据，来等我们查明一切。而这个凶手，的确是够有耐心，足足等待了三年，终于等到了爹毒发的一刻。这个人，该是个心思细密而谨慎万分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