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已经住了七天院了。
两天前,李万财赶着车,还有妈妈。母亲。小弟和老妹子来了。看到玉香的病情有了点儿起色,心里都很是高兴。祥子告诉他们,医生说玉香的病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确诊,需要观察观察,会诊后才能确诊。虽然知道玉香的病还没有得到确诊,但看到玉香的病情已有了点儿起色,心里也就都认为玉香的病一定会好的。临回去的时候一再嘱咐玉香,让她好好安心看病,不要惦记着家里,家里会照看好的。
可是这两天,玉香的心里总是感觉不安,有一种烦躁的情绪。她不想再住院了,她觉得自己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了,能走能动能干了。在这儿待着,一天也只是除了挂吊瓶就是打针吃药,还不少花钱,又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
同病房里的一个患病的小孩儿在不住地哭叫着,他的母亲怎么哄也哄不好。
小孩儿的哭叫声搅得玉香的心里越发地烦躁起来。她索性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医院的外面。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她的心里越发地惦记着家里,尤其是那些鸡,真怕他们照看不好。
祥子手里拿着饭盒儿从街上回来了。他见玉香站在医院门口儿,就叫了声:“玉香!”玉香见祥子回来了,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
“我到街里去了。你从早上到现在连一点儿东西还没吃哪,我给你买了半斤饺子,还热着哪,快进去趁热吃了吧!”
“我不想吃。”
“你一点儿东西都不吃怎么行哪,这样没病也得添病,还是吃点儿吧。”
“我真的不想吃,祥子,明天咱们出院回去吧!”
“出院回去?你怎么啦?你的病还没有得到确诊,怎么能回去哪?”
“可我现在不是跟以前一样了吗!在这儿住,一天也是除了挂吊瓶就是打针吃药,钱还不少花。家里一大摊子,特别是那些鸡,我放心不下。再说,眼看着又要秋收了。反正我不想再住下去了。”
“谁也不想在这住,可也得等你的病好了啊!家里有爹妈他们照看,不会有啥事儿的,你放心好了。想出院也得等你的病得到确诊后,没啥事儿了才行啊!”
“总是说确诊,可等哪一天才能确诊哪?”
“院里有一位这方面看得很好的大夫外出还没有回来,过两天就回来了,再等两天嘛。反正你这病也需要养的,在这儿多住几天有啥不好的。”
“说是这么说,可我不想再住了。总是没结果,又得花着没用的钱,还得扔着家,我养不下去。”
“你总这样想怎么能养好病呢?好了,还是什么也不要想了,走,我们进去吧。”
玉香无可奈何地跟着祥子进去了。
这天,护士又给玉香挂吊瓶来了。玉香说:“护士同志!我不想再挂吊瓶了。”
护士说:“不挂怎么办?”
玉香说:“退回去嘛。”
护士说:“药都对好了,退给谁呀?”
祥子说:“玉香!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哪?你得的是贫血,是需要补的,这都是补药。”
玉香说:“算今天都已经补十天了,我不想再补了,我想出院回去。”
护士说:“你就是想出院也得等把这些药打完了啊,要不这些药怎么办?”
玉香说:“拿回家里自个儿打。”
祥子说:“玉香!你就不要使性子了。你就是想出院,今天这个吊瓶也得打呀。护士同志!你挂吧。”
玉香没有办法,只好由着护士了。护士给玉香打上吊瓶,便出去了。
玉香说:“跟你说,我就打最后这一个,明天说什么也得出院,行不?”
“你不要说了行不行?咱们花钱住着院,不就是希望你的病能好吗!可你一天不是想着这儿就是惦记着那儿,老是不安心,这样下去,就算你没病也会窝出病的!”
“可我现在不跟以前一样了吗。”
“就算你跟以前一样,就能说你没有病吗?”
“不就是个贫血病吗,自个儿往后注意着补养就是了。”
“现在还没有确诊下来嘛。”
“贫血就是贫血嘛,确不确诊能咋的。”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一点儿东西也没有吃哪,我的肚子里可开始咕噜了。我去打壶开水回来。”
祥子说着,拿起暖瓶要出去。玉香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干什么?”
玉香看着祥子,心疼地说:“看这些天把你给瘦的。”
“我瘦点儿没啥,只要你能安心治病,我就是再瘦点儿我也高兴。”
“你兜里还有钱吗?”
“有,做什么?”
“这些天可把你苦透了。你到街里去,想吃什么就买点儿什么吃。”
“行了,你都不能在这儿安心治病哪,我还哪有心思吃啊!正好还有昨天剩下的两个馒头,打壶开水,点补点补得了。”
祥子说着,拿着暖壶出去了。
祥子打完开水回来,在过道上,刘医生叫住了他:“你是李玉香的爱人吧?”
“是的。”
“一会儿到我这儿来一下。”
祥子回到病房,跟玉香说了声,便来到了刘医生这儿。刘医生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吧。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关于你爱人的病情发展状况。”
“她的病怎么样?”
“根据检验来看,你爱人得的很可能是白血病。”
“白血病?”
“对,就是人们说的血癌。”
祥子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实在承受不住眼前这个现实。
“血癌?她得的不是贫血病吗?”
“这种病乍看起来很像是贫血病。不过,你要冷静一下,暂时还没有确诊下来,等过两天赵医生外出回来,会诊之后才能真正确诊下来。”
“刘医生!如果真是这种病,有没有地方能治好?”
“据我所知,目前这种病还很难治好。不过,如果家庭经济条件好的话,还是到大医院去看一看,也许还能有希望。”
“她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目前还没有确诊下来,最好不要把病情告诉病人,以免影响病人的情绪,使病情加重。尽量让她减轻心里上的负担,要让她开朗些,有信心,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好,没有什么事儿了,你去忙吧。”
祥子出来,脑袋里不住地回旋着“血癌”两个可怕的字。他觉得浑身无力,像散了架子似的,连路都走不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现实,怎样去面对玉香。来到病房前,他强稳了稳情绪,打了打精神,走了进去。
玉香见祥子回来了,问:“医生怎么说?”祥子忙装出一副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说:“医生说,你的病再住上几天院,是能够好的。”
“我觉得现在都好了。再住上几天院,其实还不是叫你多花几个钱。”
“你是觉得好了,可你的病并没有好啊!”
“你怎么啦?”
“我.。没怎的。”
“那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不会吧?都快半天没吃东西了,可能是饿的吧。”
祥子忙遮掩着说,并拿起暖壶,倒了一杯开水,又将剩下的两个馒头拿出来,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吃了起来。
玉香看着祥子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努着嘴说:“我要出院你又不肯,让你到街上去吃你又怕花钱,自找的,活该!”祥子大口地吃着馒头,喝着开水,可他的心里却根本没在吃上。他这样吃法,也只不过是装给玉香看的,他不想让玉香在自己的脸上看出有什么不对,使她胡思乱想。
祥子刚将第二个馒头吃了两口,病房门开了,二妹来了。他问:“二妹!你是怎么来的?”
二妹说:“骑自行车来的。”
看二妹说话的样子,她在路上一定蹬得很急。玉香说:“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挺远的路,没啥事儿就不要来了吗。”
二妹坐到床边说:“姐姐!你现在感觉咋样?”
玉香说:“我感觉是好了,可你姐夫说啥也不肯出院。我实在住不下去了。”
二妹说:“姐夫让你多住几天,也是为你好嘛。”
玉香说:“我不是放心不下家里吗。二妹!你来还有啥事儿呀?”
“没啥大事儿。”二妹像猛然想起来似的又说,“对了,车子放在外面还没有锁哪,会不会丢了,我得去锁上。”
二妹站起身的时候,朝祥子递了个出去的眼色,便忙忙火火地出去了。
玉香看了出来,说:“二妹在搞什么鬼?有啥事儿不能在这儿说,还神神秘秘的,非得背着我叫你到外面去说不可?”
祥子说:“二妹就是爱捉妖,她能有啥大事儿,我出去看看。”
祥子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知道,从二妹一进来的神态和匆忙的样儿,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但又不能当着她姐姐的面说,这才让自己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呢?祥子出来忙问:“二妹!你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姐夫!是鸡有毛病了。”
“是鸡?”祥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是不是鸡瘟?”
“像,死了不老少嘛。”
“死有多少了?”
“六七十只吧。”
“那么多!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
“三四天?那为啥不早来告诉我?”
“头两天我就想来了,可爹,还有你家我大爷,都说五六百只鸡,死几只鸡算得了什么,叫我姐姐知道了,又该不能在医院里安心养病了。我一向也是,就没来。可谁知,鸡一天比一天死的多,光今天早上就捡出去三十多只,我这才赶忙骑车子来了。”
祥子心急火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玉香又不能安心治病,一个劲儿地嚷嚷要出院,医生说她得的有可能是那种可怕的白血病,还没有确诊下来,现在家里的鸡又得了瘟病,还不知道那些鸡怎么样。两头都需要顾,可又怎么能顾得过来呢?
二妹见祥子不说话,焦急地问:“姐夫!到底咋办?你是不是回去看看?”
“我回去,可这儿咋办?”
“我留下来嘛。”
祥子想了想,说:“好吧。不过,这两天你姐姐一个劲儿地嚷嚷要出院,她的病还没有确诊,是不能出院的,你千万不要让她出院,知道吗?”
“我不让她出院就是了。”
“你要看好你姐姐,我最多后天就能赶回来。”
“你放心吧,我保管看好我姐姐!”
祥子从兜里掏出一些钱,递给二妹说:“这些钱你拿着。”
“我兜里有。”
“你就拿着吧,我揣回去也用不着。”
二妹将钱接了过来,说:“姐夫!那你就快回去吧。”祥子推起车子走了一段儿,又回过头对二妹说:“二妹!你可看好你姐姐,千万不能让她出院哪。”
“我知道。”
祥子这才骑上车子走了。
玉香躺在病床上,心里不住地猜想着,二妹来到底是啥事儿?为啥要背着自己把祥子叫出去说呢?是啥事儿怕自己知道呢?有一点不用说,那就是怕这事儿让自己知道了受不了。可有啥事儿会让自己受不了呢?会不会.。
玉香正胡乱猜想着,二妹回来了。玉香说:“二妹!是啥事儿要背着我把你姐夫叫出去说?”
“姐姐!没啥大事儿,你就不要乱猜想了。”
“没啥大事儿还要背着我,我才不信哪!”
“真的没啥大事儿。”
“我还不知道你,你瞒别人行,可瞒不了我。你姐夫哪?”
“他.。。”二妹刚想说祥子回去了,可又马上改口说,“他上街了。”
“他上街干什么?”
“不干什么,买点儿药。”
“买药?给谁买药?”
“看你紧张的样儿,不是谁,是鸡。”
“鸡怎么啦?”
“有两只鸡不爱吃食,拉稀,我怕再有啥事儿,就赶忙骑车子来告诉姐夫。”
“这事儿,那你还要背着干啥?”
“平常你都把针鼻儿大的事儿看得老大,你现在有病住着院,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上火。”
“看你把我说的,现在我不也知道了吗。”
吊瓶挂完了。又过了一会儿,可仍旧不见祥子回来,玉香说:“二妹!都这个时候了,你姐夫他也应该回来了?”
“是呀。他会不会直接就回去了?”
“回去了?”玉香发现,二妹跟自己说话时,眼光总是躲着自己,话语也是躲躲闪闪的,好像有啥事儿还瞒着自己。二妹刚才肯定没有说实话。“二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了啥事儿?”
“姐姐!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有几只鸡不爱吃食,拉稀。”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呀?今个儿你要是不告诉我实话,我就马上出院回去。”
玉香一说要出院回去,二妹急了:“姐夫说了,你的病还没有确诊,是不能出院的。”
“那你快告诉我实话,到底出了啥事儿?”
二妹看了看姐姐,没有办法,知道不说不行了。
“好吧,我告诉你,可你不能再说出院。”
“你就快说吧。”
于是,二妹便把鸡得了瘟病的事儿和祥子已经回去了,告诉了姐姐。玉香埋怨地说:“这么厉害的事儿,你怎么还能瞒着我呢?”
“你有病住院,还不是怕让你知道了会上火吗!”
“不行,马上出院回去。二妹!你去办理出院手续。”
“姐姐!不是说了你不能出院的吗?”
“可我还能在这儿住下去吗?你要是不去办理出院手续,那你在这儿待着,我这就走!”
“姐姐!”二妹急了,“你的病没好能行吗?再说,回去姐夫问怎么办?”
“你姐夫问有我哪!我的病我自个儿还不知道吗,没事儿了。”
“可这么远的路哪!”
“这么远的路怕啥,不是还有一趟班车吗,咱们坐班车回去。”
二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玉香说:“你还愣着干啥,快去呀!”
二妹知道拗不过姐姐,只好说:“好吧,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