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用纱布,重新给王旋包好,“如果实在不方便,就来找本王。虽然本王的心里装不下你,但至少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对你好一点。”
王旋猛地握住高长恭的胳膊,眼里闪着光,激动地问,“如果没有萧念,你会不会爱上我?”
“没有如果,现在说这些没有丝毫意义。”高长恭拂掉王旋的手,小心翼翼在她手背上面系了个蝴蝶结。
王旋仍是不死心,“那你就骗骗我,你说会,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高长恭默默地背过身去,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说,“不会。”高长恭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自己不可以一时心软,哄王旋开心。给不了她爱,就不能给她希望,片刻的柔情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王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怅然若失,她的视线落到了手上,那个白色的蝴蝶正落在手背的纱布上振翅欲飞。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悲哀,一直在追求着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和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她问着自己,穷尽一生如此,真的值得么?
她缓缓俯下身去,唇贴在了蝴蝶结上,轻轻一吻,潸然泪下。
这个时候的皇宫里,萧念正在忙着太子高恒的事情,自从高恒重新回到穆黄花身边以后,穆黄花就像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一般。什么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样样都不得少。萧念和阿秦、阿怀,整日里就忙着这些事情,几近晕头转向。
陆令萱也时常往这边跑,不管怎么说,她将高恒养到这么大,突然间放手,总是怕高恒把她给忘了。她还等着太子登基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大的权利。
萧念刚要出门,迎面撞见了陆令萱。她真的是不愿意看见这个人,趁着对方不注意,她匆忙转身,想要躲一下。
陆令萱眼睛够尖,老远就看到萧念了,她喊住萧念,对她说,“好像最近你又挺忙的,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萧念停住了脚步,僵硬着身子回身行礼,“见过侍中大人。奴婢这些天,一直在忙穆皇后和太子的事情。”
“不,本官说的不是这件事。”陆令萱跟萧念从来都是开门见山,懒得饶舌,“一会儿去洛阳,一会儿看河灯,然后又是去兰陵王府的,事情真是多呢。”
萧念忙回道,“奴婢一直按照大人的吩咐,跟兰陵王搞好关系,方便大人行事。”
陆令萱盯着萧念看了一会儿,接着说,“你爱上兰陵王了,而且爱得很深。不要急着否认,本官也是从你那个年龄过来的,你心里想的什么,本官一清二楚。本官劝你不要太用情,否则,你会受很严重的伤害。”
这话是说,高长恭会移情别恋吗,萧念品了半天,没发现哪里不对,她低头道,“奴婢不太懂侍中大人的意思。”
“你懂不懂都一样,对事情的发展毫无帮助。从现在开始,你忙完穆皇后的事情,就可以随时出宫去兰陵王府了。多陪陪他,免得以后会觉得遗憾。”陆令萱的话,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有一丝温度。
萧念一怔,陆令萱是要大发慈悲?她有那么好心吗。她想了想,凭她的本事绝对揣摩不透陆令萱的想法,干脆不再费脑筋,没事能去兰陵王府转转也是好的。再说,就算想出来,也破不了陆令萱的局。她谢了陆令萱的恩典,随后退了下去。
一晃数天过去,皇宫里突然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在长乐殿侍奉高纬和董长安的,格外胆战心惊。据说高纬派出去的大将,不敌宇文邕的百万雄师,刚刚开战,就被打了个灰头土脸。
高纬随后连派了数名武将派出去,过不多久,全都大败而归。至于高延宗,他虽然勇猛,单打独斗是把好手,可真要是领兵布阵,并无多少天分。
高纬没了听曲儿看歌舞的兴致,只恨不得能够突然天降神兵,替他灭了周军。正发愁着,穆提婆上前说,祖珽求见。
不多时,祖珽躬身进了大殿,他拜见过高纬和董长安之后,禀道,“臣听闻陛下为周兵犯境一事愁眉不展,特来觐见陛下,看看臣能帮上什么忙。”
“祖爱卿快快上前,朕正好有事找你商量。”高纬大步上前,将祖珽扶起身来,让穆提婆赐了座。
待到祖珽坐定,高纬道,“连续数位大将前往洛阳,都抵不过宇文邕,祖爱卿可有良将推荐?”
“臣是个文官,不晓得军营中有什么后起之秀。不过,臣倒是觉得,朝中有一人最适合不过。”
高纬大喜,忙问是谁。
祖珽回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陛下的四哥,兰陵王。”
高纬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他说,“朕怎么会想不到四哥。四哥的身体太弱,经不得战乱了。”
“臣昨日曾占卜一卦,卦象上看,须得兰陵王出战不可,若非如此,战不能止。”祖珽这么说,口中已经是留了几分情面,他相信高纬应该能理解这话的意思。齐国已无良将,如果高长恭不出战,国将危在旦夕。
“朕在前些日子,刚刚答应四哥让他休息一阵子,这么快就找他出征,似乎不太妥吧。”高纬为难道。
“他是齐国的兰陵王,就应该为齐国的安危着想,就算陛下不去找他,他也应该主动出战,这样才不负皇恩。”
高纬皱起眉头,“可是……”
祖珽跪了下来,连叩几头,“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经不得久思啊!”
高纬还是稍稍一犹豫,就下了决心,什么事情都抵不过天下重要。他立即让穆提婆拟旨,命高长恭尽快出征,抵抗周军入侵。
圣旨传到兰陵王府的时候,高长恭正在房间里休息,虽然每日按时服药,病情却丝毫不减好转,依旧咳嗽个不停。听到圣旨到,他立即起身跪下听旨。
穆提婆将圣旨宣读完毕后,走到高长恭面前,对他道,“四殿下,领旨谢恩吧。”
高长恭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后,才说,“臣不能接旨。”
穆提婆惊得一跳,忙道,“四殿下,您别开这么大的玩笑呀,奴才经不住您这么吓。”
“本王没有开玩笑,这旨,不接。”高长恭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穆提婆说,“请回禀陛下,本王身体有恙,已入膏肓,骑不得战马、握不稳宝剑,恐怕不能上战场杀敌。”
“四殿下,您以前曾经说过,‘打仗拼的是谋,不是力,只要还能说话,就出得了征打得了仗。’难道您不记得了吗?”穆提婆提醒着。
高长恭闭目长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就照本王所说的回禀陛下吧。陛下若要怪罪,是罚是死,本王绝无二话。”
“您可是想好了?”
“嗯。”高长恭的回答简单而明确。
“那四殿下保重,奴才告辞了。”穆提婆将圣旨收好,带着人离开了兰陵王府。
高长恭似乎一下被抽掉了精神,整个人身上现出疲态,他扶着墙壁,走回床边坐了下来。
房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大开,王旋走了进来,她来到高长恭面前,蹲下身子,倚在了他的膝上,“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你就算一辈子不打仗、被皇上责罚、被人说懦夫病夫,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个英雄。”
高长恭轻轻推了一下王旋,“你起一下身,本王和你不能这样。”
“我是你的妾,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的。”
高长恭挣脱王旋的怀抱,走到了房间的另一端,连咳了数声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说,“你别傻了,本王什么都给不了你。”
王旋追了过来,站在他的身侧,“我不在乎。只要你不疏远我,肯让我跟着你,我就很知足了。”
“可阿念会在意,本王也会在意。”
“你知不知道你们有多自私?你们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专属品,不允许别人碰一下、看一眼。”
高长恭别过头去,不去看王旋的眼睛,他怕看着这双眸子,会突然间心软,“对,本王的确很自私,不值得你为本王倾心。”
“好,就算是这样。”王旋将包裹着纱布的手,放在了高长恭的眼前,“帮我换药吧,你说过,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对我好一点的。”
高长恭微微点了下头,“本王能够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王旋看着高长恭为她解开纱布、上药、重新包扎,一步一步,缓慢悉心。她眼里闪着欢喜的光芒,咬着唇,半天才说,“我要求的不高,每天都能这样一次就好。”
“你手上的伤口快痊愈了。”高长恭收拾着散放在桌上的药瓶和纱布,平静地说。
“真希望伤口永远都不会好。”
“那你这只手就废了。”
王旋住了半晌,忽道,“莫说废我一只手,为了你,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都心甘情愿。”
高长恭淡淡地说,“你是个好女孩,如果你肯转过头,看看其他的男子,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千百倍。”
“为何你不对自己说这话?如果你肯转过头,看看我,一定也会比现在幸福千百倍的。”王旋执拗地说着,“在你决定把我从战场上带回来那一刻,我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你一辈子。”
高长恭本想说什么,张开了口,却停在了那里,他脸上的表情由惊到喜,对着门口喊了一个名字,“阿念!”
王旋顺着高长恭的视线望去,萧念正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萧念苦笑了一声,对他们两人说,“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互诉衷情了?我可以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