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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逢梁王于一时

一个小小的坟墓,如果说埋藏的是一部个人生命史的话,那么,一座巨大的王陵,有可能埋藏的就是一个时代的风流了……

前几天,独自一人骑车去百公里外的芒砀山游逛,不想却在这里见到了梁孝王“凿山为陵”的墓葬,这个生前在中国文学史上,领军创造过一个辉煌时代的汉景帝的胞弟刘武,虽然只活到40岁便暴病遽亡,但是,他却以一个海洋般宽广襟怀的王者,接纳天下的贤才文士,修筑梁园以供冀扶植;一时间,梁园内,龙吟虎啸,鸢鸣鹰唱,神思接宇宙,诗赋通八荒,魂雄气炽,魄荡心旷,文可令屈原启颜欢笑,赋能让宋玉目瞪舌彊;正如公孙诡所赞: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

不管是谁,只要徜徉于梁孝王的陵前,就不能不让你想起曾在他的麾下,驰骋于中国“赋苑”里的那些风流人物;至于梁王的梁园里云集了多少才高八斗、文采四溢之士,当然已不可考,但据《史记》和其它的一些史书所载的一些人的名字,就足以透典而出,光耀千秋!

首先是枚乘,早年曾在吴王刘濞的王廷里做客,由于极力谏阻吴王起兵反叛朝廷无果,遂离开吴国而成了梁孝王的座上客;宾主相亲相敬,园中唱和词章;可谓是:四海风云铸胸臆,九洲胜景流笔端,篇篇赋咏惊华夏,字字迥韵泣鬼神;特别是一篇《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磅礴大气,文倾天下,并由此而拉开了汉大赋的序幕,其中的妙词警句,更是让人回味无穷,比如“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直到今天,读之依然发人深省。

其次是邹阳,特别的富有传奇色彩。他是枚乘的至交好友,曾经同事吴王,因刘濞谋逆,便和枚乘一起来到了梁国。后来,因为遭受陷害入狱,他自写《狱中上梁王书》,以哀婉悲叹之中饱含激愤的笔触,表白心迹,竟成千古传诵的名篇。梁王读之,且喜且泣,立即亲迎他出狱,并从此尊为上客。他的《酒赋》、《几赋》,对后世的影响,亦非常的深远。

当然,提到梁园,更不能忽略的就是那个把汉大赋推到极致的重要人物──司马相如,他自幼热爱文学和弹琴,最初,父亲捐钱为他在朝中谋了一职,由于他仪表堂堂,被安排在汉景帝身边任侍从,并负责接待工作。由于景帝不爱文赋,尽管他在帝王身边任职,依然有怀才不遇之感。平定了刘濞等七国之乱后,梁王带枚乘、邹阳、严忌等人进京朝贺,而严忌正是相如少年时代志趣相投的故友,经他引荐,得以拜枚乘为师,自此两人常常形影不离,谈得心契言和,真是相见恨晚啊!等梁王辞别归国之时,司马相如便以病为由,辞职来到了梁国。在梁园,由于得到了枚乘的指点,他的文学天赋很快便盛开了艳丽的花朵。一篇《如玉赋》,喜得梁王刘武,竟把自己的心爱之物“绿绮”古琴,赏赐给了相如。后来,他就是用这把“绿绮”,琴挑卓文君,从而演绎了一场“红拂绿绮”的千古佳话。

除了《如玉赋》之外,司马相如在梁园的创作中,《子虚赋》可以说最富有盛名,以致后来让登上皇位不久的汉武帝刘彻读罢,竟误认为是古人的大作,感叹道:“恨我不能与此人生于一时也!”侍立在身边的犬监(主管皇帝的猎犬)杨如意说:“臣的同乡司马相如曾自言是此赋的作者。”刘彻大惊。就这样,因梁孝王死而赋闲在家的相如,再遇知音刘彻,便又一次登上了一个更加广阔的文学创作的大舞台,从而把汉大赋的创作推到了辉煌的极致;其词藻富丽、结构宏大的《上林赋》、《大人赋》等,就是这一阶段的代表作,而他本人,也被后世称之为“赋圣”和“辞宗”……

一个人的出身,可以说是极具其偶然性,但是,一个人要想成就其一世的卓越和风流,如果没有宽广的胸怀、深厚的素养和勃勃的雄心,那他一生就不可能会有所作为。像刘武这样靠祖荫而为王者,天下不知曾有多少,但是,像他那样富有雄才大略而又酷爱文学的王者,能有几人?俗话说,山深猛虎啸,海阔蛟龙吟;正是因为刘武是一个有着山一样志趣、海一样襟怀的王者,所以,才能在他的梁园里云集着那样的一批如猛虎蛟龙般的风流人物,而这群风流人物,在那个时代的大环境下,也只有在遇到了像刘武这样的王者,才能开创出赋体文学的一个登峰造极的伟大时代!

登上筑就王陵之山的峰巅,极目四野,也情不自禁地颂道: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感《七发》之宏丽,赞《子虚》之逸势;开千秋之赋宗,成万代之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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