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一只大大的猪槽船由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中年妇女划了过来，小姑娘长的真迷人，文文静静的，只是黑一些。高原的太阳，把生长在这里的人们都晒得黑黝黝的。我问那姑娘：“你上学了吗？”她闪着那双黑黑的大眼睛说：“上了，在宁蒗县上中学。”听她说自己是个中学生，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问她其他的话了。我说实话，自从踏上泸轱湖这片土地以后，我的好奇心便一再促使我想把这个走婚制的民族的一切秘密都想探个明白。
上船时，那刚才划船来的小姑娘和中年妇女未上来，就由三个男的和那个十七岁的姑娘来送我们。那俩个小伙子坐在船后。我问那个没戴帽子的小伙子：“你有几个阿夏了？”小伙子嘿嘿一笑没说话，前面那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说：“这小伙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他一年到三家去走婚，恐怕也有十来个阿夏了吧！”我说：“那你的阿夏有怀孕的吗？”他说：“没有。”那五十来岁的男人说：“若是怀孕了，他就不能这么随便了，我们这里如果你使哪个女子怀了孕，一般这个女人就成了这上男人固定的走婚对象了。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没有人强迫执行。”我说：“那有没有可能中途有一个人变卦不愿再接受对方呢？”他说：“那当然有了，我们分就分了，可不会像你们要到法院去离婚什么的。因为没有结婚，当然也就不存在离婚了。”
这时，我把话题转到了那个戴礼帽的小伙子身上，我说：“你有几个阿夏？”他红着脸指着没戴帽子的小伙说：“跟他差不多。”我说：“要是你喜欢的女孩，他也喜欢怎么办？”他说：“那要看谁的运气好了。”“那你们打架吗？”他说：“打什么架，我们这里女孩子多的是，争什么呀。”我说：“有为心爱的女孩打架的吗？”他很肯定地说：“没有，从来没有。”伍先生说：“看来你们还是爱的不够深吧。不然自己心爱的女孩自己得不到，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呢？”他说：“我们的女孩子个个都可爱，为一个女孩子打架，这对其他女孩子是不公平的，我们从不干这傻事。”我说：“你们这里的女孩子多吗？”他说：“我们这里之所被称作女儿国，并不仅仅只因为我们是母系社会，恐怕还与我们这里的女人一直都占我们全部摩梭人口的70%有关，你说我们这里的女孩子多不多呢？”我暗自想：“女人多，是不是这里的走婚之所以能够走下去的根本原因？不然若采取一夫一妻制，就有一大部分女人成不了家，这种婚俗，不也正是一个民族为了自身繁衍的需要吗？任何一个民族选择的自己的婚俗方式，肯定与这个民族存在和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走婚制，不正是这古老的民族在繁衍和发展的过程所找到的最适合于自己的方式吗？”当然，心里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又问道：“要是漂亮的姑娘，其追求者一定多是吗？”他点了点头。我说：“这样说起来漂亮的女孩拥有的阿柱也一定多，是吗？”可他却很幽默地说：“在我们看来，我们的姑娘都很漂亮。”我们都会心的笑了起来，这笑声是对他的妙答的喝彩。
船由于顶风行的很慢，两个小伙子坐在那里只是撑撑舵，一点力都不想用。我开玩笑地说：“你们俩划船不用力，是不是想留着劲夜里走婚用啊？”两人只是笑，也不答话。我说：“你们摩梭小伙子真幸福，一个人能拥那么多的阿夏，真让我们羡慕啊！”那个戴礼帽的小伙子说：“羡慕啥，累死人啦。每天半夜里人都睡了你才能去走婚，天不明又得起来，可不能让女方的家里人看到你，不然她会羞死的。”这小伙子还挺知道惜香怜玉。在摩梭人的家里，女人的阿柱是谁来走婚是不能让家人看到的，万一被看到了，对女孩来说一件感到非常丢人的事。我说：“如果嫌累的话，干脆找一个跟她结婚算了，也省得两头不见太阳地跑来跑去的，不好吗？”那戴礼帽的小伙子把帽沿压的低低的，只露着两只充满笑意的双眼说：“结婚？我们不要的，那多没意思！”你看，这些摩梭小伙子们是多么的浪漫啊！
我们一船人说说笑笑，不觉之间船也就靠了岸……
二十七
上岸之后，我们来到了里格村中。
摩梭族的女人都非常的热情，不管我们到了哪一家，她们都非常的好客。当我们走了几家之后，感到饿了，就又走进了一家，家里有三口人在家，老祖母、她的女儿和外孙。老祖母可热情了，亲自为我们斟茶，当我们提出想在这里吃饭的时候，老祖母立即吩咐女儿升火，点着了只有客人来了才烧的锅，一般在平时，她只用火塘做饭，三口人忙了起来，她们把已经放置了六、七年熏肉做给我们吃，具说这只有最高级别的客人来了才能享受到如此的礼遇，她们不让我们帮忙，连在火塘上煮干饭都不让我们干。当一切都忙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她的女儿和外孙俩人收拾，老祖母过来陪我们说话，给我们讲一些他们本民族的一些风俗。我们坐在床上，身后有一扇小门，我说：“老祖母，这是什么”老祖母说：“平时那是贮藏室，有一天我死了，我的儿子就要把我用布包起来，要在里面放七七四九天，才能火化升天。”她又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火塘说：“我们摩梭人的火塘一年四季都不许灭的，灭火对我们来说就是‘灭活’的意思，就预示着将有不幸的事发生。”火塘旁边有一个小平台，上面祭着一个神，霍先生问道：“这是什么神？”老祖母说：“这是我们摩梭人敬的火神，你们客人在我家吃饭，也要祭的，吃罢饭，就随便在神前放点钱就行了，不拘多少，只是这个意思。”我们都点了点头。
做好饭后，饭桌就放在坑上，菜是相当丰盛的，有泸轱湖的银鱼、鲫鱼等，上了满满的一桌子，我们四人围成一圈，老祖母拿出她们自家酿造的酒，给我们每人斟了一杯，林小姐本来不渴酒，可老祖母说：“来我们摩梭人的家里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们，这头一杯是一定要喝的。”看她们全家如此的热情，林小姐再也不好意思了，虽然一杯酒下肚已脸红似花，但她却像做新娘一般的兴奋和高兴。让老祖母一家也一起过来吃，她们一直推说自己吃过了，就是不过来。她和女儿一直都站在我们的身后，她负责上酒，女儿负责上茶，有时她们有听不懂的话，或她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的时候，那小儿子就是翻译，因为他是学生，能听懂普通话。一家仨口都在为我们忙乎着。说实话，若是在平时我根本就不吃那肥肉，更别说放了七、八年的熏肉了，可今天我却破例子吃了两大块，喝了很多的酒，那酒香啊，直到今天我仿佛还能闻得到，我想这酒香是透入了我的心中……吃罢饭，我们每人在灶神前放了十元钱，我和伍先生觉得享受如此的待遇，却只放了四十元钱太少了，就又回身加上了二十元……
二十八
吃罢了饭，伍先生和林小姐想到另一边去转一转，我和霍先生就沿着湖边来到了门前种了几棵海棠树的一家门前，那红红的海裳真惹人眼馋，禁不住诱惑，就驻足观赏起来，这时从门里出来两个年轻的摩梭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姐妹俩，长的虽不是十分的美丽，却也有八、九分让人动心的容貌。姐姐好热情，笑着来到我们的面前说：“看这海棠多美啊，我给你们打下几个尝一尝。”说着就在树旁找了根棍子，一棍子下去，海棠就“扑扑嗒嗒”的落了一片，妹妹过来，把拾起的海棠用衣襟兜着，姐姐回屋里拿了一个盘子，就在湖里把海棠洗了洗，端到我们的面前，妹妹微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看到姐妹俩如此的热情，我们的心里就比吃海棠心里还甜呢。
我问姐姐：“就你们俩在家？”谁知由于语言不是太通，她竟听成了“你多大啦？”姐姐幽默地说：“我二十六啦，咋啦，可是嫌我老了？我妹妹比我小几岁来，你看她多漂亮！”妹妹看我们看她，显得很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她理解错了我的问话，也不便作解释，就说：“不是，不是，我是看你姐妹俩太年轻、太美丽了。我还以为你只有二十岁呢。”姐明显听出的我是在奉承她，就爽朗地笑了起来，说话的时候，妹妹悄悄地搬来几个板凳，让我们坐下。姐姐说：“你们今晚不要走了，就住在我们家，我们给你们最好的房间住。”我说：“我们的行李都在落水村，已经在那里住下了，如果明天不走，我们就来你家住怎样？”她说：“可以啊，就怕你们不来了。”我开玩笑地说：“能住在像你们这样美丽漂亮的摩梭姑娘家里，我们做梦都想来呢！”说得两姐妹开心的直笑……
当然我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她们让我俩在她家住并不是同意我们在她家走婚的意思，因为每一个摩梭人的家都可以成为游客的家，住一夜也不过是付十元钱的房钱，如果再在这家吃饭的话，一天下来一个人也不过三、四十元，也就是说每一个摩梭人的家庭都是一个独立的“客栈”，吃住一条龙，当然，如果你住在这里想尝试一下走婚的滋味的话，那就看你能不能得到哪个姑娘的心了，与她让我们住到她家里不是一会事。摩梭女人把情感和性都看作是很神圣的事，她接受某个男人，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钱，所以，没有任何一个摩梭女人会因为钱而到客栈或旅馆去陪男人，她的风俗就是女人从不到外面住宿，虽然她们是走婚制，但她们无疑都是高贵的女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摩梭女人会把性作为自己赚钱的工具……
我们正和俩姐妹谈得火热，这时，伍先生和林小姐让划船的两个摩梭小伙子来叫我们，说他们已经在船上等急了，此时和这两个美丽、热情、充满活力和朝气的摩梭姑娘告辞，我说内心里的话，还真有点恋恋不舍的意味……真是一个超不得凡、入不得圣的俗男人呐！
告别了里格村里的两姐妹，来到船上，伍先生和林小姐给我们开起了玩笑说：“是不是看上了哪个摩梭姑娘，今夜想在这里走婚？”霍先生笑着操着广东话说：“如果你们不叫我们，我们就要在这里走婚啦，村里的那两姐妹对我们可好啦。”说着他把临走时两姐妹给我们的海棠分给大家说：“看，这就是她们给我们带上的海棠啦。大家尝尝啦。”
本来一天都是阴天，来的时候还下过几滴雨呢，可船划到对岸之后，天上云都退去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到我们的皮肤上好痛啊，怪不得摩梭姑娘和小伙子都晒的那么黑，高原上的大太阳，真厉害！我们四人坐在岸上的树荫下想躲会太阳，只见那俩个小伙子在不远处跳进了湖里游起了泳，我们仨个男人也经不住了诱惑，也想过去游一会，林小姐说：“这可是女儿国里的子母河啊，小心回到家里，你们仨个人的肚子都像当年的猪八戒一样挺了起来呐。”
我们笑着过去了，泸轱湖里的水真得好清沏啊！我们和摩梭小伙子一起在水中嬉戏，一起比赛游泳的速度，说心里话，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自然的河流或湖水中游的这么畅快了，因为近二十年来，在城里或乡下，几乎没有一条河流和一个湖泊没有被污染了……
二十九
走回我们住宿的落水村，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们在住宿的摩梭人家里吃了晚饭，夜幕已经降临了。
我们来到街上，游客们都向着开篝火晚会的方向走去。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色如烟一般的笼罩在湖面上，远山像云将融入风中一样在月光里若隐若现，这如诗的月夜让我们心动，我们沿着湖向东走着，一会就来到了我们早上去湖心岛的泊船的码头，我们俩登上一条船相对而坐。风呼呼的刮着，船也不停的摇着，虽然是夏夜，但这高原上的风还真让我们感到有些冷……
霍先生说：“我们明天走吗？干脆我们明天住到那俩姐妹的家里去好啦，说不一定还真能尝尝走婚的滋味呢。”
我沉吟了半晌说：“说实话，在那俩姐妹的家里，我也曾动过心，可是我现在却决定不住下了，我们从里格村回来的路上，我对这个问题不知为什么却想了很多。”
霍先生说：“这里的走婚，与我们城里正在谈论的试婚还不是一样的性质吗？”
我说：“这完全不是一回事。摩梭人把情感和性爱看作是一件既神圣而又自然的事，他们没有太多的性禁忌，在心理上，他们的结合是轻松和顺其自然的，情人多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他们的结合是完全出于一种自然之爱，根本就与‘试’无关，更谈不上会对某一方造成什么伤害了……而我们能把这种观念带到我们生活的城里吗？我们这些‘文明人’对处女膜的禁忌，就决定了试婚的悲剧性的色彩，试婚的失败，有可能会在女性的心理上造成终生的伤害，破坏她一生的幸福。人们本想通过‘试’给性和以后的生活开辟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可我们的传统观念、特别是对女性会这么宽容吗？当然，其根本的区别还于：走婚本身就是一种婚姻形式，是为一个民族所接受的，而‘试’婚却不是婚姻！岂能同日而语？”
霍先生说：“这走婚与我们找情人总是有点差不多的吧！”
我说：“霍先生，我与你不同，因为我的婚姻很美满，我和妻子在性生活上也是非常的和谐，所以我根本就不会仅仅为了性而找情人的。作为一个男人，虽然我很也很俗，躲不开七情六欲对我的诱惑，甚至还会对美丽的女人充满幻想，但我绝对不会让我的浪漫走进肉欲的泥淖中不能自拔。我不是没想过情人的事，我不想把自己说成圣人，如果有的话，她也必须是我的一个知己，一个知音，一个能使我的灵魂得到升华的女人，一个让我的心灵永远燃烧的女人，一个像梅克夫人能把成功和人生的辉煌带给柴雅可夫斯基的那样的女人，一个能让我超凡脱俗的女人，我等待着这样的一个女人走进我的生活，就像我渴望着在奋斗中走向人生的卓越一样，我的一生注定将是充满浪漫、梦想、追求、奋斗和渴望享受生命的一生，也许我根本就达不到自己的理想，但我一定要追求对我来说最完美的结果。这就是我对情人和人生的理解，所以，我不会在这里走婚的，根本就不想寻求这样的性刺激。另外，在性的价值取向上，我们与摩梭人有着根本的区别，所以，我从内心里说，我不想利用摩梭姑娘的单纯，来满足自己并不单纯的欲望，我们应该欣赏这个民族的独特的东西，尊重她们的风俗，而不是沾污她，或者利用这一切去达到某种目地……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解，如果你想留下的话，你完全有你自己的理由。”
霍先生半天没说话，我说实话，我也能理解他的内心，由于与妻子的不和，性的压抑，他对走婚确实存在着渴望。最后，他说：“走吧，风好大，太冷了。”
第二天早上，他说：“好了，我今天跟你一块走了，我来这里本来是想逃避现实的，看来走到哪里都不能不面对现实，也许你是对的，我还是赶快回家吧，逃避永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和你在一起这些天，我确实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我们男人应该具有的那种大气、那种胸怀，这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自然的境界吧。”
我们一起买了车票，一起踏上了回家的归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