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沿村落流淌的小河连着一个明镜般的湖泊。河、湖交汇处架着一座建于清代的平板石桥，旁侧是一座旧庙改成的乡村学堂。
正是在这所学堂里，启开了我数十年教学生涯的序幕。
那年我二十岁。一个偶然的机会，还在上学的我竟代替生病的吴老师上了几个星期的课。
这是个麦收时节，学堂边芦苇青、湖波亮。那年头，三年自然灾害刚过，我是被生产大队安排在学生家里轮流吃饭的。当时我还稚嫩、怕害臊，每次用餐总要学生到校领请。几天下来，我见到每家厚实的农台上总是有鱼、有虾，各户纯朴的乡音又叫我不知不觉中抛开了拘束，我深切地感到了家长的真心实意。
又要轮到另一家了，我蓦地发现晨曦里、暮色中，那位学生随同他的父亲正于学校旁的湖边、河边屏息凝神地捕鱼捉虾。清澄的湖水、河水以及那父子的身影被朝霞、被余辉映染得异常美丽……
一天下午，我带学生去“支农”。麦收场上，我的眼中不知怎的进了尘灰抑或沾了麦芒。我一时又痛又痒，泪水涟涟眼难睁，弄得好不尴尬。一位壮实的大嫂看到后，三脚两步走上前，撸撸手指，扳起我眼皮吹几下后又以舌尖猛一舔。啊，真神，我的眼睛一下子舒服了。可引来的一片笑声却把我羞得满脸通红，红得恐怕已像那一家家爆熟后招待我的大湖虾……
那天早晨，村头大路旁，一位学生正与一簇上工前聚拢的社员僵持着——父亲恼、众人哄，那学生就是歪着脑袋不肯上学。我正上班路过。
“嗨，老师来了，你还不肯去读书！”有人告之。
“嗯……”僵立的学生一时显得有点惊愕。
“不早了，去读书吧。”我停下脚步，温和地笑笑说。
那倔孩子随即止呜咽、抹眼泪，背起书包径自顺从地随我而去。背后传来了好长一阵赞语声。我感到一热，心头似有一种无可名状的东西在升起……
几个星期的代课经历是短暂的，可那情那景却镌在我心中永志不忘。从此，我的心中总有一条澄澈的小河汩汩地流过。它扬清驱浊，使我日后的教学生涯乃至整个人生获益匪浅。我想，当我以后真正走上讲台，那股激情、那份灵感也正是源自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