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一轮弯月，悄然隐入半片天幕，这座座寸草不生的假山倒是更似荒坟一般。
以山做坟，好大的手笔。
阴风四起，这黑山黑土的倒是无烂漫可言，孤男寡女的容易想入非非，不管男女自然就会按耐不住，怎奈这阴阴暗暗之地，而今显得鬼气四溢，又是一声阴戾叫声传来，于这四周空荡回响，叶低眉吓得额上冒汗粒，他不敢妄言，白衣若兰面色不变，不知想的是什么，好似入了这黑山腹地。
几人左转又转，怎么跑照样是看不到头，又好似怎么跑都在这原地打转，这鲜血染红的沙石，叶低眉自然是不信，此地藏着妖邪，那定然是不会假，这阴森之气已然蔓延了上来，叶低眉手持剑，皱眉头道：“没感觉来了些什么？”
若兰侧身坐于马前，叶低眉一手扶着，甚是暧昧，若兰咳了一声，道：“你怕了？”
若真是散仙境，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叶低眉有些自嘲道：“怕？我都怕的有些尿急了，而今我们原路返回，回去若是再遇那九妖一样是没好下场，里外有些不是人。”
听了叶低眉这话，若兰掩嘴笑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倒是不觉有何好怕的。”
叶低眉听这话，怅然道：“谁嫌命长！”
谁嫌命长啊！
叶低眉叹了口气，这些日子真的觉得自己嫌自己活的长了些，赌命就是赌命，每次皆是与自己赌命，恨不得活的再长一些，入了这兰若寺也是如此，二人这般好似斗嘴，若兰再无言语，警惕的很。
阴风聚，这乃是缕黑风，抚脸而过，满是鬼气，顿时马停，马嘶，高抬两蹄，叶低眉眉目挤成山状，若兰面无表情道：“和尚说的果然是真的。”
叶低眉如临大敌道：“古人诚我不欺，今夜你得陪我一起死了，而今还得再拖上一人，可悲还是可叹？”
若兰仰头，瞧了这夜空一眼，眼眸嘹喨喃喃道：“二者皆有一些。”
叶低眉心中苦笑，有个美丽女人陪着似乎也不觉得亏，旁边不寐好似听懂了，清淡问道：“这是哪儿？”
本就讶异非常，叶低眉突然转身瞧见自己握着手的女人一双灵动的眸子，这双眸子没了之前的一些厉色，温润如水，叶低眉答道：“九阴山，传言这是染了血的地，脚下踩的搞不好就是百万兵魂留下的孤冢，怕吗？”
被叶低眉握着手的女人不可思议的露出惊慌表情，泫之欲泣，将身子贴近叶低眉些，柔弱道：“怕！”
这般景致就是叶低眉都差些喷了鼻血，前边有个若兰不好发作，叶低眉赶忙将这小手丢掉，冷然小声道：“你若想报复我，现在可不行，我这般都是逼不得已的！别瞅着还想欺负我，你现在杀我也不容易”
叶低眉抖了抖身上裹着的黑色袍子，挑了挑眉，不寐若有所思，又一把缠住了叶低眉，不以为意道：“要我杀你，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杀你啊！你又没欺负我，你若欺负我了，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叶低眉有些讶异，一捧其额头，发现并未很烫，茫然不自觉的瞧了若兰一眼，后者只是瞧着不寐挽着叶低眉手，未有觉，叶低眉有些诧异道：“真切没吃错药？你先跟我说是不是不寐？不会于寺中给恶鬼附了身？”
不寐有些害怕的回头瞧了瞧，再四周瞧了瞧，见着空荡荡的一片寂寥，好似要将脑袋蒙入叶低眉身子，道：“哪来的鬼？”
叶低眉有些无言，但这温香软玉扑满怀，叶低眉心中也舒畅，瞅着一边看热闹的若兰道：“估计当真中邪了。”
于叶低眉衣内的不寐探出头来，道：“我唤作不夙，不叫，你叫错了我会不开心的！”
叶低眉真切有些搞不懂了，这反差极大，本就是个厉害女人，怎奈何摇身一变成了小鸟依人模样，最是奇怪的便是连名字都不一样了，叶低眉有些想不透。
四周鬼气越来越浓，阴中带煞，女魅若是修成了鬼煞，那就是恐怖无比的事，都知这鬼魅冷若无情，若非大手段，今夜无路可退。
一道魅影毫无预兆，自空中悄然而落，晃晃若飞仙，身上却无一丝仙气，四周鬼影晃若实质，叶低眉明显感到这怀中女人有些颤抖，做不得假，有些将信将疑。
魅影离地三尺，凌空而立，其势外露。
散仙！
若兰倒并不是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只是叶低眉心中惧怕的很。
女子身若虚影，光着足，一身白纱，这衣服如是那千年前的古人样式，宽袖，扬领，这衣服穿于其身上可谓是极美，白的通透，于这黑土上俨然相对，三千烦恼丝随风而漂，闭目就这般凌空站着。
面前女魅未露出任何势，叶低眉已然就站立不住了。
女魅青丝无风狂舞，本就是一虚景，就这么站着，周围空气好似停了般，其驻足，顿了三息，又是向前虚踏一步，恍若跨空间时间而来，威势铺天盖地，叶低眉终于受不住，长喷了一口血，然而这口血碰出，叶低眉顿时浑身气息一畅，这般大势之下，叶低眉经络处好似有东西豁然贯通了。
若兰皱眉而立，不知是何表情。
就这般一步，终于瞧见这女子面容，面容如画，妙笔而出，若兰面容美的已然不似的人，面容上无法挑剔，胜的似那股烟火气，沾了俗，这气息便杂的多，叶低眉不敢多瞧。
叶低眉带着不夙轻声对若兰道：“此劫我怕是渡不得了吧？”
若兰未有言语，由空中飘然而落，长袖轻舞，朝其疾驰而去，面无惧色，叶低眉瞧其这般不顾一切，也是没了远遁之心，二人攻击就如萤火，于这女魅面前引不起任何波澜，轻风一吹，二人就如稻草般横飞了数十米远，倒是一边不夙煞有意思的瞧了叶低眉手中剑一眼，剑顿时分出，对女魅御剑而去，剑为女魅手中一弹，便飞了出去，叶低眉诧异，这女人真切奇异。
女魅现今，未显得凶戾，上来就取这三人性命，也未作态装鬼吓人。
白衣女魅，睁开那了那双眸子，面无表情盯着叶低眉，却是未瞅一旁若兰一眼，叶低眉心中忐忑，不敢多言，不过这低头，却是瞧见这女魅露于之外的细足，不由的吞了几下口水，《花间集》词云，“慢移弓底绣罗鞋”，古有底之袜，不必着鞋，皆可行地，今无底之袜，非着鞋，则寸步不能行矣，但这裸足你这长仅三寸，底平指敛，约缣收束，世间女子就是再是生的美丽，果然就不如妖媚般绝色，有些男子恋足，真切是纤细双足惹人爱不释手。
叶低眉喃喃道：“她比你好看，你这脱了袜能有这美景，我以后定然为你提鞋拿袜。”
若兰哼了一声并未说话，同样瞅了眼那纤细之足，不由低头再瞧了瞧自己的，并不说话。
叶低眉瞧了眼她道：“想我还想再这万万颗树上吊死，而今居然吊死在此处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怎么说，占也共同经历了生死，来世若能成夫妻，你的多照顾我一些，我不会做饭，懒啊！顺带着将她拉上，也好有个照应。”
叶低眉将一边不夙也一并拉了过来，起初以为她怕鬼，哪知被叶低眉一抓过来，居然眼睛有些红了，而今这场景，叶低眉也是真切的没办法，叶低眉这话暧昧的很，好似跟这萍水相逢的女子甚熟似的。
若兰笑了声道：“下一世我若能为人，那我就寻到你，给你条绳子，再给你寻颗树，要多高就有多高。”
叶低眉噗嗤一声，差些笑出声来，牡丹身边死，照样也风流啊，那下一世还是不为人的好。
白衣女魅收起了威势，缓步而来，停于两人面前五步。
女魅声似空灵，声势幽幽传来，低头问叶低眉道：“等一个人！”
旁边两女子根本不知道女魅再说话。
“谁？”
叶低眉随即抚了抚自己脸蛋，这女鬼说的话，他似懂非懂，叶低眉抬头以对，道：“瞧得出，也看得见！”
女魅轻轻一笑，道：“你可知道我在等谁？”
叶低眉摇头道：“不知道，来的人去的人，但敢踏上这九阴山黑土的人真切的少。”
女魅有些迷茫，眼神空洞，瞧不出或喜或悲，依叶低眉而言，道：“但你这张脸下却是像极了一个人，也像极了他年轻的模样，估计年岁久了也就忘了时间了，不知多久之前，我记得有个姓段的书生走上这九阴山黑土，他也是跟你说的同样的话。”
女魅点了点头，看不出悲伤或是难过，女魅好似回忆一般，叶低眉低下了头，一手摸了摸鼻子，低声叹道：“终究是个过客，一念放下，会很自在。”
若是真有那千年万年，那你终究是逃不出执着二字。
女魅自嘲的笑了声，如若鬼林般，其伸出一指虚空一点，于叶低眉头顶之上，叶低眉顿时有如醍醐灌顶。
这是霸道！
景致转变。
“大王饮酒！”
“大王上坐！”
铺天盖地的尸骨，一人立于其间，整片地皆是被献血染红，万兵于此驻足，不敢上前，此人不怒自威，青眉乌发，依旧是看不到面容，反之对面那人举一图，傲然而立，就这般指点江山。不过这二人间叶低眉依旧喜欢那踏着尸骨的人，就二字，血性！亘古以来，唯独他达到这番高度，他不成仙，不成道，无大能般通天彻底的本领，一杆长戟就可挑的众生蛰伏，天下皆闻其名，此道，霸王霸道与生俱来，叶低眉顿时迷失其间，却是为这无上之道叹服，这是难耐的机遇，独自领悟。
这边是霸道，叶低眉有心想去项凡那见识一番，怎奈再此处，无意间领略到霸王所韵之道，竟然如此凛冽，杀伐之道讲究杀意，这霸道却是自成一体，于杀伐无关。
这女子是谁！
画面顿转，一婉约女子愁容尽显，姿态阑珊，舞姿摇曳，轻转水袖，时而遮面，时而曲伸，浅踏莲步，脚上缠一红绳，未着莲靴，右手捏柄长剑，剑锋再侧，柔而不弱，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若太柔，虽是美，但不及那柔中带刚来的好些，却是极好的一副舞姿，美人不过楚腰，那不负君恩的楚腰。
叶低眉呆愣了住，眼前虽是虚景，但却恍然入心，此女舞姿飘然，让人沉醉其间，突而四面歌声响，喊杀声铺天盖地，酒洒地，烛火晃，长剑摇曳，女子意态朦胧，“大王意未尽，贱妾奈何生”，身后传来的是声苦笑，剑疾，吻颈而过，一把长戟轰然落地，画面陡然变暗，再无人出现。
这画面又是瞬变，见着的事山染了血的山，渐渐枯了草，黑了沙石，一缕芳魂不散，零乱任风。
千年，千年，好一个千年，随便一人一待，就是一千年。
饮酒之人已逝。
又是一片漆黑，面前再无画面，叶低眉多的是怅然，对着霸道又有一丝明悟，英雄叹的是挽歌，枭雄唱的是征程，而自己终究只能算个人，融不得其中，修行天道，一切都不能偏了这道字。
女魅青葱虚点几下，貌似有些累了，就这般收了回去，再也未言，再也未动。
叶低眉面容先是苦涩，而后傻笑了几声，缓缓从这迷幻间醒来，老头带其入过那一枕黄粱之境，而今这东西那是截然不同，亦真亦假，受益良多，看这四周黑山黑土，顿时多了一番感悟，手心惊得皆是汗，苍天霸道，晃若实质，美人绕心，意犹未尽。
女魅未动。
悄然立着。
遗世独立。
飘然若仙。
二人这般，境界是天人，更是人鬼殊途，一步是云，一步是泥，相隔何止万丈。
叶低眉低身，手握剑，全身霸道显露于身，虽是对霸王惊鸿一瞥，但这偷习的这霸道已然出露了些峥嵘，黄天霸道，得来不易，摄万人，统千军，属这千万道中一种，这天下仅有霸王一人达到了这种高度，项凡叶低眉未见过，但定然越不过霸王。
女魅突然笑了，并无掩嘴，有些开怀，发自内心，虽依旧是那鬼魅之相，颠倒众生。
若兰甚为诧异，手轻捏住叶低眉衣角，叶低眉一手放开不夙。
叶低眉并未转头，依旧驱步而去，若兰想侧身去挡，怕起危险，想了想，又驻了足。
若兰虽是有意阻止，却不知叶低眉心中搞什么鬼，只见其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心里揪心，每步极有分寸，仅跨两尺，未多一分，未少一分，步印深入黑土，直至走至中女魅面前，若兰有些惊愕，叶低眉这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叶低眉目光是十分清澈，不像是被迷惑之样，倒是一改往日那吊儿郎当之样，对着女魅有些深情道：“记得多久了？”
女魅摇头，一直摇头。
青丝若瀑，直至眼眶有些红了。
若兰不知情，被眼前此景吓到了，以为这叶低眉通了神，居然认识这女魅。
女魅又是走近了些，盯着那戟发呆，发了会呆，又是抬头瞧着叶低眉。
叶低眉反而豪气的笑了声，有些不羁道：“曾随那良人征战天下，就如你白衣随军，战台擂鼓，舞剑笑红尘，自刎大帐间，你为他而哭吧！”
女魅脸瞬间迷惑，茫然问道：“你是谁？”
若兰听这二人的话说不出的奇怪，好似认识很久似的。
叶低眉曲身将手剑横于手中，陈于女魅面前，淡淡道：“我便是我，记不得，也不可能记得，愿再为我舞？”
那舞姿以然为他记下。
女魅凄然一笑，点了点头，衣袂从空中飘落而来，就如那日帐下，烛火，长剑，水袖，翩然若叠，踏步飞仙。
叶低眉再一旁瞧的仔细，笑的淡然，举着长戟，跟着再这黑土之上挥斥生风，壮阔的很，霸道天成，一边两女人一眼将这景用眼记了下来，面前这一人一影，世间绝配。
舞尽，人散。
在走前，女魅依旧问了句，“你是谁？”
此次叶低眉愣了个神，很久才回过来，道：“那我就再告诉你我是谁，就怕我记不得了，那干脆一下将我敲个慧然顿悟好不好？不过你最好敲的轻一些，这样不好疼，千万别敲死了。”
女魅面容轻愁，道：“若是一下敲的醒，那才是极好。”
叶低眉突儿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道：“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女魅也未拦，就这般随二人去了。
说罢，叶低眉自觉地很是潇洒的转了个身，摆了摆手，一手牵着不寐，一手拉着若兰离开了此处。
这片地，未再回那林子，顺着这黑山石子路直走，若兰被人拉着手，有些不习惯，甩着挣脱了，倒是不寐不以为意，叶低眉捏着她手脖子上，倒是十分使劲，若兰甩了几下，倒也随他去了。
三人脚步声，两极轻，一极重，叶低眉听着有些不和谐，脚又换了两位，与这若兰同步，瞧着又要与不寐同步，若兰瞧见这小动作自然莞尔，道：“终归是要一门心思奔想一个人的，三心二意的始终是乱的是自己，很多事直至本心去看，会轻巧的多些。”
不夙哼唧了一声，未再言。
若兰想了想顿时间闻道：“她问你是谁，那你到底是谁？”
叶低眉闭目沉吟道：“该来之人，该走之人，当不得谁，只是我不想为这个人罢了！”
若兰有些气恼道：“跟我打哑谜，有意思？”
叶低眉踢飞了挡在前面的石头，摇头晃脑，道：“没意思，没意思，她一直等了数千年的人，她觉得值得她等罢了。”
若兰有些明白道：“难道那人是你？转了世，轮了回，醍醐灌顶，一下就醒了？”
叶低眉奇怪道：“真信有轮回？”
若兰抖了抖肩膀，并不说话，佛家信这轮回之说，这女子又是于这佛寺中长大，自然耳濡目染的跟着信了那如来，如来不如去，那到底是要去还是来呢？
叶低眉玩味道：“你说，我该说那人是我，还是说那人不是我？”
若兰刚想说，若是那边相认了那有何不好，而后想了想倒也未说什么。
一旁叶低眉若有所思道：“我说是我，那又能如何，人鬼殊途，叫她随我一同去闯？说不是我，那徒然增了她伤感，与其这样，那不如不是，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仙道最忌讳修心，而今她都这境界了，心若是乱了，那劫难还能渡的过？你也别笑话我，我也是要修道之人，也是得重这道心的。”
若兰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道：“你而今处处为她着想，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叶低眉不答，其实他也不自知，霸王立于其身前，顿时便觉那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胸中自然豪气万千，女魅于前，剪不断的豪情柔肠，这番他晓得了霸王身上的霸道，也晓得了女子那番柔情。
叶低眉有些茫然道：“是与不是，那不得日后再说，搞不好那****便一身银甲回来，用这个江山换这一抹柔情似水了，他做不到，指不定我做到了，所谓轮回这事，我不信，就算有，那就还我那个记忆，等我开窍了再说。”
突儿叶低眉想到这日后再说，不由笑出了声，日后再说，好一个日后再说。
这两人背后，一虚影，瞧着这三道身影发呆，若有所思，这背影跟百年前差不多，书生背影，说这一般的话，做着一般的事，一样的气息，再朝久点想，又是一件银甲，纵横披靡，极致霸道，她就喜欢这样的英雄。
女魅转身，背后是一群小鬼，鬼才刚至化形模样，魂依旧难凝成型，但体外已然着青色衣甲，一副戍军模样，后边人扛旗，旗上扬一楚字，前边人跪地道：“王！”
一袭白衣衣袂飞舞。
身后小鬼数万众。
九阴山有个鬼军，自号为楚，天下都知，首领白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