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本应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好光景。今日却是阴阴的，厚厚的云层悬挂在天上，没有一丝风。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燕子们，今日都显得格外安静。花香似乎也保持沉默，没有往日香气逼人的气势。这样的天气却跟霍若宁的心情一样，阴沉。霍若宁不安地坐在凤和宫的亭子里，时不时往宫门口看两眼，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人的到来。
不一会儿，巧玉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快步走到霍若宁面前，轻声说：“娘娘，奴婢回来了。”霍若宁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露出些许微笑。霍若宁转过头，吩咐身后的宫人：“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巧玉就够了。”宫人们齐声回答：“是。”便纷纷退去。
“怎么样了？”霍若宁急切地问。
“上次皇上过来警告娘娘后，修南殿的所有人都不敢再与奴婢多说什么，皇上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最后奴婢去问小顺子，他竟说什么都不知道。在奴婢再三地逼问下，他才说只知道小路子已经抵达金陵关了，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娘娘请放心，小路子受过娘娘的恩惠，一定会把东西交给大公子的。”巧玉回答道。
“小顺子，还可信么？”霍若宁问。
“依奴婢之见，告密之人绝非小顺子。奴婢跟小顺子打听过这么多次，不可能直到此次才去告密的。而且，以奴婢对小顺子的了解，奴婢相信他不会去告密的。”巧玉坚定地说。
“是么？如果不是小顺子，那么我们就危险了。”霍若宁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娘娘的意思是……”巧玉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想，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们身边有，皇上的暗卫？”
霍若宁点点头，眉头紧蹙，说：“除了这样，本宫不知道还有什么解释。”
“那……那个暗卫是谁，娘娘心里有数吗？”巧玉问。
“以前都没事，偏偏是此次出事了。那人一定是新来的，巧玉，你去查查新近的人有什么不妥。本宫有些乏了，想进去休息会儿。”说不出霍若宁脸上是什么表情，落寞？难过？失望？她转身朝屋里走去。
“是。”巧玉看着霍若宁离去的背影，满脸担心。
夜晚像一只猫，轻轻地走到你身边，你却没有丝毫察觉。夜色渐浓，巧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凤和宫。今日霍若宁让她去查新进宫人的事，她便匆匆跑去宫里掌管宫人资料的地方——宫事局，那里的掌事说这是机密，非要看到皇后的手谕才给她看。她不能让人知道霍若宁在查宫人的事，只是告诉掌事是自己好奇想看看，软磨硬泡了好久，那里的掌事才把这个档案给她看了。临走时她还警告掌事不要把她来过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档案太凌乱，她看到天黑才勉强看完。虽然在档案里她并没看出什么不妥，但她想赶紧向霍若宁汇报。
巧玉轻轻推开霍若宁的房门，浓浓的酒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霍若宁面色潮红，这样醉着的她反而多了几分魅惑。她软软地趴在桌上，右手边还有半杯残酒。
“娘娘，您怎么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巧玉着急地上前，不解地问。
霍若宁听到声音，抬起醉醺醺的眼眸，说：“巧玉啊，来，陪我喝酒。”她摸索着拿到酒杯，递给巧玉。
巧玉一把夺过酒杯，有些生气，声音微大，说：“别再喝了，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被夺走酒杯的霍若宁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巧玉。巧玉也生气地看着她，霍若宁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又趴到桌上。“巧玉，你有没有那么深深爱过一个人？爱上他，就像陷入沼泽，越挣扎就陷得越深。你知不知道，当年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他都会在我心里。他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也是我那么那么深爱的人。人，真的好奇怪。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他第一眼就爱上了他，真的，只是那一眼，我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也许真的是上天注定，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他，可是，我居然嫁给了他！父亲要我嫁给的皇上，竟然是朝思暮想的他！你不知道，当我看到坐在龙椅上的他时，是多么的开心，我甚至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不止一次感谢老天爷，把他带到我身边。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了他，我以为我们可以跟我想象的一样，那么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们成婚那天，他见到我时，眼神里是有欣喜的；他从自己的玉佩上取下那个朵小梨花，赠予我做扇坠，他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温柔；哥哥出征那天，他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我每天写字，只是因为他说过我的字很漂亮；我学着做荷花酥糖，只是他称赞过一句‘很好吃’。我做了好多从前未曾想过的事，为了他，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改变了多少？可是，为什么他对我总是忽冷忽热？为什么每当我以为我靠近他一点，他就无情地把我推开？为什么安奕静一出现，他就那么爱她，那么宠她？他对我的温柔，我真的能感觉到的，可是为什么那样的幸福总是那么短暂？”霍若宁越说越激动，眼泪早已浸湿衣袖。
“娘娘……”巧玉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霍若宁，只是流着泪，默默地看着她。
霍若宁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很开心可以遇见他，嫁给他，婚后的那段时间，他对我是那么体贴，那么温柔，我以为我得到了我要的爱情。但是安奕静的出现，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温柔，他对我冷漠的眼光，让我越来越不确定他有没有爱过我！”
“从我入宫那天起，我只想好好守护我的爱情，好好守护他。可是，父亲的嘱咐我不能忘，霍家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上，我不能尽我所有的能力去守护爱情，我也不能看着他毁掉我的父亲和兄长。我以为我可以在其中找到平衡，我以为用我的爱可以让他放过霍家，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无能为力。他居然在我身边安排了暗卫！哈哈哈！”霍若宁自嘲地大笑，脸上却挂着两行清泪。“他真的那么不信任我么？他知不知道，我为了他，竟然背叛了我的父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霍若宁抽泣着，她深深地埋着头，依稀可以看到那张满脸泪水、伤心至极的脸。
巧玉上前去，紧紧地抱住霍若宁，温柔地说：“娘娘心里的苦，奴婢都知道。还记得小时候么？巧玉只要不开心就会去枯井边，对着枯井大声哭出来。娘娘就在奴婢怀里哭吧，等眼泪流尽了，痛苦也就不在了。”
霍若宁躲在巧玉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她要把积压在心里的苦全部用眼泪宣泄出来。巧玉轻抚着霍若宁的背，跟着霍若宁默默地流眼泪。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霍若宁的哭声渐小。她慢慢地抬起头，眼神迷离。“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而他也是平凡人家的，我们平凡地相遇，平凡地相爱，平凡地过着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没有朝政，没有皇位，没有争权夺势，没有冰冷的后宫，只有平凡的我们，只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生活。我们就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也许我们会儿女成群，也许我们的生活会有些平淡乏味，也许我们也会为柴米油盐的事争吵，但是我们始终会牵着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说到这里，霍若宁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满是向往与幸福，嘴角扬起微笑，好像自己真的置身于那样惬意的生活之中。
“娘娘，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巧玉看着霍若宁，小姐好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也许只有喝醉了，她心里的世界才会真正实现。
“我相信。”霍若宁笑着，是那样灿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