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来到这里,也不知该何时离去。竹园有了她,就像有了魔力,时时刻刻吸引着他。他站在叶紫洛的视线之外,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皇甫泽不敢靠前一步,正如那年一样。他害怕陷入这样的执迷,却情不自禁,越陷越深。
一切都会时光而变化,今日的他早已不同,今日的她也已不同。那年,他把她禁在竹园,禁止一切消息传入,想着时间或许可以改变些什么。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洗尽身上的鲜血,再站在她面前,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未来。如今,她回到我身边,我还能这么做吗?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叶紫洛站在远处,看着皇甫泽的方向。
皇甫泽很快收起眼中的惊讶,朝叶紫洛走了过去。
“听闻最近你在作画?”皇甫泽走到叶紫洛面前,声音轻柔里带着微微的颤抖。虽然脑海里无数次想过再一次面对她的场景,但此刻,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走过去的那段路,虽短犹长。
叶紫洛发现了今日皇甫泽的异常,不知缘由。她点点头,道:“是。”
“那带朕去瞧瞧,可好?”皇甫泽看起来是在询问叶紫洛,但并不顾叶紫洛的回答,便径直走进书房。
叶紫洛莫名地看着皇甫泽,也跟着走了进去。
皇甫泽自顾自地翻看着叶紫洛的画,叶紫洛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终于,她忍不住了,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朕来这里,非要有个由头么?”皇甫泽继续看着画作,反问道。
叶紫洛一时语塞,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却是疑惑,皇甫泽太奇怪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皇甫泽看着那些画作,熟悉的线条与画风,一点儿都没变。翻完了最后一张,皇甫泽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白玉梨花玉佩。叶紫洛也看见了,她忘记将玉佩收起来了。叶紫洛偷偷看了一眼皇甫泽,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拿起那块玉佩。
皇甫泽抓住了她的手,“这是你的玉佩?”
叶紫洛甩开皇甫泽的手,答道:“是我的。”
“挺漂亮的,跟你很配。”皇甫泽笑了笑,“你也喜欢梨花么?”
叶紫洛点点头。
皇甫泽一下抱住叶紫洛,在叶紫洛耳边轻轻说:“朕也爱梨花,真是有缘!”
那种熟悉的气息让皇甫泽恍惚,“若……”
“若是有话跟朕说,让他们去修南殿。”说完,皇甫泽便转身离去。
“若宁……”叶紫洛听到了那两个字,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宏正十八年四月末,十万天惧军回到了帝都,驻扎在城外十里。押送的戎族俘虏,一路上死亡数百人,只剩一小部分来到帝都,暂时跟天惧军一起留在城外。
与此同时,数十位皇族以为冕王皇甫凌庆贺生辰为由,回到帝都。华朝传统,若是皇族长辈在帝都过生辰,皇族人允许前来帝都。冕王作为先皇的叔叔,地位非凡,自然有资格留在帝都过生辰。冕王正值花甲之年,本来皇甫泽邀请冕王来宫里住几日,冕王却说自己时日无多,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回帝都,想见见老友,看看风景,拒绝了他。
这么多皇族一下全部回到帝都,让皇甫泽不得不与太子懿一事联系起来。这些人分散在各地,虽未手握实权,但凭借他们的身份,足以在地方上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皇甫泽虽有心,也无力管制。皇甫泽原本就因为母亲身份低微不受皇族人待见,与皇族人少有联系。相反,皇甫懿因母亲是皇后,从小得到先皇的精心培养,才华横溢,得到了多数皇族的认可。若真是皇甫懿,这些皇族人必定支持他!到时,两人必有一战。
冕王皇甫凌住在城外的别院里,前来贺寿的众多皇族则分别住在自己的别院里。皇族之人少有回帝都,每次回来,必定前往仙醉道一睹帝都风情。每到这个时候,仙醉道上名流云集,歌舞不休。百姓们口中的皇族风流韵事,都是从这里传出。
仙醉道永远热闹非凡,人们来来往往,不会有人在意,谁来了,谁又走了。今夜,数位皇族人没有去仙醉道,而且乘夜来到了冕王的别院。这个别院是冕王的秘密别院,没有人知道。这个别院不大,装饰也透露着闲散,正如冕王的个性,不问朝中事,独爱山水情。
冕王坐在大堂中央,灰白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青玉簪,面带严肃地看着坐下的皇族们。来到这里的都是跟先皇一辈的皇族,都是皇甫泽的长辈。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一个重要的人要告诉大家。”皇甫凌声音郑重,“当年太子忽然驾薨,大家本心存疑虑,还没来得及查清真相,先皇驾崩了。如今的皇帝继位,这件事便无人再提。”
说起当年的事,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疙瘩。若是当年太子懿没有死,就轮不到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甫泽。皇甫泽近年来削减了皇族的俸禄,并扩大地方官的权力,限制皇族,这已经引起了皇族人的不满。
皇甫凌看了一眼皇族们,接着说:“近日我得到一些证据,太子懿和先皇后的死都与贵妃娘娘有关。”
这一句话一说出,所有人议论纷纷。有的人心里窃喜,皇甫泽的皇位是坐不久了!也有人担忧,若是推翻皇甫泽,先帝的其余子嗣或夭折,或不成器,那该由谁继承呢?
岱王皇甫轲问:“敢问皇叔,证据是什么?”
“是啊,皇叔,证据得拿出来大家瞧瞧。”敦王皇甫顷附和道。
“证据在我这里!”白璟身穿一件墨色的锦袍,从门外从容而入。走到大堂中,向所有皇族人行礼,道:“皇甫懿见过各位长辈!”
皇甫凌慈爱地看着白璟,向他轻轻点头。
其余皇族震惊地看着白璟,他的面相确实与少年时的皇甫懿有几分相似。但这里的人并没有与皇甫懿朝夕相处,对他的长相并不是那么肯定,更何况是过了这么多年,恨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皇甫懿。他们纷纷看笑向皇甫凌,希望他能给一个答案。
皇甫凌看到了大家怀疑的眼神,拿出了一把匕首,柄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所有人都认得这把匕首,这是先皇赏赐给太子懿的东西。当年,太子懿朝堂论政,解决了棘手的东疆问题,先皇赏赐这把匕首。因为雕刻着这只雄鹰,大家都认为太子懿必定是未来的皇帝。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参与了当年的论政,对这把匕首印象深刻。
“东疆峒国不似戎族凶悍,不似南疆多诡,多数人愿偏安一隅。今之动乱,实则几人也野心勃勃,绝非峒国之愿。只须擒王,慰民粮食,便可避生灵涂炭……”白璟一字不错地说出了当年他在朝堂上说的话。
这些皇族人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与当年一模一样,神情也相似,况且还有先皇赏赐的匕首,所有人都相信了眼前这个人是皇甫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