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下

南下的路上。

一列悬浮列车，跨过江湖山海飞驰而来，在湛蓝的天空底部划过一道弧形的轨迹。

列车上，刚刚年满十六岁的赵泠，望着窗外那些疾驰而过的远山近景，内心的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不时抬起纤细手腕，一遍遍的查看手腕上的全息通讯仪。通讯仪上显示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没有图像，只有一个听不出年龄的男人的嗓音，通过她手腕上的全息通讯仪直接传递到她的脑海里。

一遍，又一遍……这个男人的声音，时而关怀，时而恳切，时而谨慎，时而又犹豫不决……就像一波波的细小刀片，在她不谙人情世故、尚且还很稚嫩的心脏上来回的刮蹭着。

在痛楚一次次凌迟心脏的过程中，赵泠再一次问自己：“他为什么不肯见我?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是的！他说过喜欢我的……他，他……我肯定会见到他的，一定会的！”

悬浮列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快的赵泠还来不及去细细思考，她就这么孤身一人，已经从东大陆北方的深山一隅来到了南方繁华夺目的大都市SkyRoc。

她和他，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就像赤道和北极，本是永不可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但是，因为这个无所不通的全息时代，他们相识了，相知了，并……

回想认识他以来的种种往事，赵泠苍白的小脸上，泛起甜蜜羞涩的微笑，连她那一头不同于常人的白发短发也生动了起来。她抚摸着手腕上的全息通讯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这个全息通讯仪已经很有些老旧了，却是她八岁那年协助村长击败山贼后得到的奖励。正是因为这个全息通讯仪，她才知道，原来在大山的外面，还有像SkyRoc这样的城市，还有像他那样与众不同的男人。

他，风趣又渊博，善意又严谨，总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却从不嘲笑自己。八年来，因为多了他来自全息通讯仪的陪伴，她开朗了不少，不会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闭自我了，也不那么害怕父母已经慢慢模糊的笑脸会不会彻底消失了。

想着想着，赵泠又一次打开全息通讯仪，向他再次发送了一条语音信息：“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不会退缩，因为，我已经来了！”

这一次，全息通讯仪没有让她等待多久，不一会，就有提示新消息的声音响起，打开消息后，他的声音仍然遥远，听不出任何情绪：“泠儿，我很自私，对不起，请原谅我无法去见你……祝你SkyRoc之旅愉快。”

伴随而来的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次变成了无以复加的痛楚。赵泠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来？”赵泠喃喃自语地看着手中的全息通讯仪。身边那些满眼SkyRoc的华灯初上，顿时就变成了不住旋转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自下车以后，赵泠就始终昏昏沉沉的迈不开脚步，脚下SkyRoc的街道看在眼里一下子就变的飘忽不定起来，就像她的思绪，烦扰着她，侵蚀着她仅存的自尊和倔强。

她一面后悔着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又一面痴痴傻傻的盯着通讯仪发怔。她想一笑而过，却止不住流泪，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碎在了地上，只剩下满腔空落落的失望和不甘。

她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过了良久，全息通讯仪的提示灯才亮了起来，却只传来了男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和沉默。

赵泠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胡乱的抹着脸上决堤的眼泪，不知所措地回复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总是让你为难！”此刻的她，就好像象是得不到满足的稚童，正哭闹个不停，突然又接到一颗小小的酸涩糖果，尽管如此，却还是诚恐地双手接收，生怕连这酸涩的糖果最后也没有了。

“傻瓜，怎么会是为难。”他沉静依旧，也依旧温柔地说着看似笨拙却又异常能安慰人的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你一直都没回复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赵泠满腹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哎，，，，，，就算我不能和你见面，但也一直都在，也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的。”

赵泠顺势撒娇道：“那我以后还会发消息给你，你可不许烦我哦。”

“呵呵，怎么会？”通讯仪那头的人终于低低的笑了。

犹豫了半天，赵泠还是大着胆子，提出了自己一直都忐忑不安的请求：“那，我们可以见个面吧？”

又是良久，通讯仪再次送来他过分冷静的回答：“还是不了吧。你既然已经来了，就好好看看这个城市，好好玩玩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崩溃！除了崩溃，还是崩溃！如果不能见面，自己认识他的这八年又有何意义？

“总该要有个人是冷静的吧。”那个人总是这么残忍的说着，也一直这么冷酷的做着。而赵泠就是扑火的飞蛾，明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却仍然奋不顾身的迎了上去。

她从不敢过多的去思考这段恋情的实际状况，只是一头扎进这混沌旋涡里，一切身不由己，如那人所说的那样“乐在其中”地痛苦着，却又同时固执的等待和期盼着。

曾经，她一度很感谢手中的全息通讯仪，因为，正是它方便而简易的微光网络和全息应用，促使了她和他的相识。现如今，她只觉得，这个过分刺激人脑想象区域的高科技通讯仪器冰冷的不象话，它总是太清晰的向自己传达着他模棱两可的反映，而自己传递给他的一切信息——文字、图象、声音、环境，，，，，，却都犹如浮海牛毛，微不足道。

“前世的500次回眸才能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

恍惚间，赵泠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眼前满是SkyRoc的繁华绚丽，大街上全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每个人都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圈子中，没有交集，没有来往，而她，与这一切更是格格不入。

她疑惑不解，她问自己：“难道，在前世我们就真的没有累积到足够的回眸吗？难道我们之间连一次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吗？难道，就这么结束吗？”

不懂，更不愿相信。

零，你到底在哪里？

我来了。

而你，又在哪里？

难道，就这么，永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