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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兵临城下(02)

她们在帐内按着既定的布置细细谋划了一番。帐外的士卒先还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来却没声了,正打着楞,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这时便听里面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士卒匆忙冲了进来,只见石兰正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嘴角涔涔流着血,直痛得她满面狰狞。玥莞口中一面疼惜地唤着“兰儿”,一面却喝斥那士卒:“你们竟在酒肉里下毒,残害我们无辜百姓,你们凤翔军素日的威名难道都是假的吗?”

随即又奔进来一位士卒,两人瞧着这情形,交头接耳相互愕然,都被唬的脸色煞白。玥莞道:“还不快去回禀郑大人,快请军医过来,出了人命你们也担待不起!”但见石兰那满面痛苦的惨状,直让两位士卒再也毫无怀疑,听着玥莞提醒,方留下一位士卒守候。另一个便匆匆奔去中军帐回禀了。

副尉营与中军帐所距不远,那郑注得知了消息倒比军医先行赶到。石兰已被玥莞搀到行军榻上躺着,郑注到跟前来察看,口中却一面责怪道:“军营里怎会有人下毒,必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又道:“梁副尉办事素来谨慎,今日为何这样糊涂。”玥莞见郑注并非如想象的那样粗豪,如今虽有了些年纪,然而廉颇未老,犹为骁勇。他对石兰十分关切,像个爱民如子的一方枭雄,那脸上担忧的神情让人瞧着不禁动容。

等军医过来替石兰瞧过,石兰原本是在演戏才谎称腹内绞痛无比,瞧过了自然并无大碍。郑注这才显得气色安定下来,往榻上瞅了一眼石兰,又回头打量了玥莞一眼,方道:“二位便是昨夜受惊的两位小娘子吧?我已吩咐梁副尉尽早放你们离去,为何到现在还在待在军营里?”

玥莞闻听心中方才恍然顿悟,原来竟是那梁副尉欺上瞒下的在捣鬼。随向郑注略一行礼,低声道:“小女冒昧,但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郑注见她这般谨慎,知道必有要事相告,便随她来到帘幄一角。两人顿住在那里详谈。到了眼下这地步,玥莞也就想也未想,立刻向他表明身份,从袖内将那白折玉印掏了出来。见玉印如见圣驾和太后,朝中官员无人不知,郑注自然晓得当中利害。见说她乃当今的玥莞公主,那一番惊讶与愕然登时如波涛汹涌。

慌忙行礼下去,道:“微臣真是有眼无珠,竟不知公主驾到。凤翔军正三品节度使郑注见过公主!”他这样忽然一下拜,倒把帐内的人都瞧楞了,皆一脸茫然的往这边望过来。玥莞稍稍镇定,方道:“大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郑注等直起身来方示退士卒和军医,只留石兰在帐里。

郑注满眼欢喜地打量玥莞,竟恍若故友重逢一般,睹物思人,一时未免想起当年朝中的许多事来。与玥莞叙谈一番,又问了些近年来宫里的情形,玥莞言简意赅的交待个中因由。郑注念及先帝,不由伤怀道:“当年微臣进宫时,公主才三四岁,如今竟出落得这般倾国倾城的姿色,先帝若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欣慰。”

玥莞亦觉伤感:“难为大人如今还念着先帝的荣恩。”便道:“冒昧拜求大人,眼下形势紧急,皇兄旦夕不保,还望大人即刻出兵。”郑注爽快应诺,随抬手道:“公主不必再说了,圣上有难,微臣岂能坐视不理。微臣这一生最是敬佩诸葛武侯,始终以忠义为已训,当年先帝虽未托孤于微臣,但江山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堂堂的戍边军将士。”玥莞闻听心下极为欣慰,只道:“大人能如此,实乃我大唐黎民之福啊!”

回到中军帐内,郑注立即传令下去,调集人马,先以五百精锐骑兵前方探察,乔装打扮以“胡商”之名掩人耳目。为得怕是大军逼进声势过于浩大故而使那仇士良有所防备,以免打草惊蛇,所以其余人马分两批随后。不等日色西移,待粮草齐备安排妥当,郑注亲率骑兵即刻进发。玥莞亦跟随郑注一同回京。

至傍晚时分,先锋军路过石猪驿,恰巧那梁副尉送完京中贵客正赶着回去呢,这时见了郑注,又瞧见这些人马,少不得要问些情由。也不知他私下里和郑注嘀咕了些什么,郑注忽然发话说,传令众将士先不走了,夜晚要在驿站内歇息。玥莞瞧着那梁副尉油嘴滑舌,举止轻浮,生怕他会坏了大事,于是心中不由觉着担忧。

果然到了夜里,众人各自歇息下之后,梁副尉却偷空来郑注的房间向他回禀。梁副尉一进来,见了郑注口风立马变了,添油加醋的回道:“大人可要三思,如今京中情形咱们一概不知,怎能仅凭她一面之词而冒然出兵。”那郑注本来生得圆滚滚的一张脸,这时因为心中捉急,脸色愈发难堪,眉峰粗重犹如一座山峰。听了他这话,方沉吟道:“我知道副尉办事一向谨慎,但此番公主亲自前来求助,我岂能袖手旁观。”

梁副尉愈发担忧,禀道:“大人顾念先帝知遇之恩,见了公主难免会有恻隐之心。但是还请大人仔细想想,既然如今宫中哗变,那枢密院起了杀心,圣上和太后都被控制,公主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她一个弱女子孤身来到岐山,这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阻碍?怎会就这般顺利?”郑注听了,问:“莫非副尉觉着其中有何蹊跷?”梁副尉冷笑了声,道:“恕卑职斗胆直言,公主的身份实在可疑。”郑注目光笃定,不然道:“我看分明就是你在多疑。公主有白折玉印在手,况且当年我也曾见过公主,怎会有假。”

梁副尉随道:“公主虽有白折玉印,可大人也别忘了,她身上也带着那枢密院的紫金腰牌呢。”

郑注稍稍错愕,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公主与枢密院有甚瓜葛?”梁副尉道:“卑职只是揣测,并无十足证据。”郑注不禁微怒,嗔道:“岂有此理,你怎敢这般胡乱揣测。圣上和太后都乃公主至亲,她岂会与那枢密院的仇士良同流合污,来谋害自己的皇兄和母后?”梁副尉道:“卑职所担心的恰恰相反,倘若那仇士良此番以圣上和太后的安危作要挟,胁迫公主听他差遣,那么公主此番的来意必定大有可疑。”郑注听他这样说,果然略有踌躇,梁副尉察言观色,接着便道:“大人此番亲率大军,一旦兵临城下,到时中了贼人圈套,前方受阻,后方驻军大营若再被贼人趁机攻陷,那大人岂非进退两难,腹背受敌?”

枢密院那仇士良一向阴险狡诈,倘若此番当真设计调虎离山,中了他的圈套,凤翔军众将士便有全军覆没至灭顶之灾。郑注直听他分析完此中利害,心下沉吟,过了片刻,方道:“你的揣测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你我虽无害人之心,但也不可毫无防备。”梁副尉倍感欣喜,恭维道:“大人英明。”郑注道:“但是圣上有难,无论如何我也要走这一趟。明日你便回去,驻军大营便暂由你掌管军中事务,以免贼人偷袭。后面的人马也不必跟着来了,我只率这五百骑兵,先去探个虚实,你在岐山随时待命,听候我的调遣。”

次日天不亮,梁副尉便动身回营了,玥莞并未看着他,见郑注亲率精兵继续往长安进发,这才觉着安心。一路上沿途风霜苦寒,日夜兼程,幸而郑注对道路地理极为熟悉,行动便捷,倒节省了不少工夫,终究于上元节这日安然抵达长安。当下因不敢冒然进城,郑注便吩咐下去,暂且在南郊落雁山脚下稍作歇息。

已是晌午时分。派两名先锋进城去打探,等打探回来方知圣驾今夜要驻跸曲江池。那曲江池历来便为皇家苑圃,北接芙蓉园,与郭城仅有一墙之隔,圣驾进出自然十分便宜。郑注得了这消息,心中疑虑方才消了,玥莞让军中参将按着自己的描述把曲江池的地形画了出来,方与郑注商议筹谋。只等夜间花灯初上圣驾夜游时,一举进发曲江池,将仇士良等乱臣贼子打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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