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阳再睁开眼时,只觉浑身给柔软的棉布裹着,显然是身在襁褓之中。
有记忆后,仍是两世成为婴儿给人抱在襁褓里,李伯阳也觉哭笑不得。
有副本系统在,也不知还要投多少次胎。
从襁褓里往外看去,只看得到正上方一点空间,显然是在马车之内,一个清秀的女子面带惊恐,正把他抱得紧紧。
马车外,喊杀声、惨叫声传来,血腥味儿直冲鼻腔。
清秀女子轻轻掀开车帘往外一望,脸色霎时苍白。她微微咬牙,忽然掣出一柄匕首,匕首清光闪烁,显然锋利之极。
“儿啊,只可惜今生见不到你叫一声娘。只盼你不哭不闹,不要给那些强人发现,只盼有好人家发现,把你收养!”
“只可惜看不见你结婚生子,喝不到你新妇奉茶。”
她用匕首划破指尖,用血在襁褓上写了几个字,已是泪流满面,又在李伯阳脸颊上轻轻一吻,看了又看,然而马车外脚步已近。
将襁褓深深压在马车座椅之下的空隙。
清秀女子气度容貌比之李伯阳的母亲均是相去甚远,此时又泪流满面,但李伯阳恍恍惚惚,竟仿佛看见了现世母亲给他连卜三卦,呕血连连最后微笑而去的时候。
李伯阳身在车椅之下,已然看不见情形,只感觉喊杀声惨叫声渐渐停下,脚步声传来,马车一震,接着便是男人的淫笑、惨叫、怒喝,旋即听那清秀女子的声音一声闷哼,随后噗嗤一声,怒骂声渐渐出去,便再没了声息。
血腥味越浓。
“娘……”
李伯阳眼睑深深闭上,生离死别,不过如此而已;他只觉他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生离死别总能予他以最深刻的刺痛。
只可惜那一次他仍是蒙童,今回他不过是个婴儿。
一声怒喝远远传来。
“尔等残害百姓,作恶多端,今日华山岳不群在此,尔等还不授首!”
声音清亮,中气十足,声音转眼接近,旋即刀剑交击,霎时间便是惨叫连连。
无一时,惨叫声纷纷停下,一个柔婉的女声道:“师兄,贼已杀尽,只是这马车之中不知也有无活口。”
男声叹道:“只盼仍有人生还罢!唉,这些山贼为祸,着实非浅;只可惜岳某单人独剑,杀不尽这天下之贼。”
门帘轻轻一响,忽听柔婉女声深吸口气,怒道:“好狠的贼人!”
清亮男声叹道:“看这情形,当是这个女子不愿受辱,先以匕首刺击贼人,随后自杀,死后又给贼子以刀泄愤……”他先是叹息,说到后来,也难免愤怒,深吸口气道:“恕不群来晚一步。”
女声叹息未罢,忽然惊喜道:“师兄,你听,马车里还有活口!”
李伯阳只觉眼前一亮,襁褓已被人拿出。
一个儒雅男子,面容清俊,高冠儒袍,约莫二十七八,正抱着自己。
男子身侧,一个高挑女子,杏眼柳眉,容颜甚是温婉,伸手将襁褓接过,欢喜道:“师兄,我们虽然来迟,但总算仍救下一人!瞧这襁褓上的血书,令狐,应是这婴儿的姓氏了。”
男子微微一叹,道:“他父母皆被杀死,如今唯有带上华山,再作打算。我们先将这些给山贼害死的可怜人葬了罢。”
女子面露爱怜道:“岳师兄,我们新近结发,并未有子,今日恰好救下他,便当是咱们的儿子吧!”
男子微微叹息,道:“如此也好。正好我华山之内,内门止剩下你我二人,我便收他做个开山弟子。”
女子微微颔首。二人联袂而去,李伯阳只觉树影陆离,显是二人脚力雄健,速度之快,超乎想象;但自己身在襁褓,居然毫无颠簸,亦可见得二人功行之深。
顿饭时分,岳不群二人已奔出十里,唤来一群乡民,与了数两银子,托付他们将尸体安葬,便即打马上路。
骏马缓缓而行,巍峨的华山远远在目,岳不群忽然一声长叹。
温婉女子抱着襁褓,与岳不群并辔而行;她原本逗弄李伯阳,只觉甚是有趣,忽然听见师兄长叹,知道师兄心中所想,心下一震。
随即,面露笑容道:“师兄,我们虽然来得迟了,但终究仍是救回这个孩子,瞧他乖乖的模样,骨骼又是清奇,师兄定不会后悔收他做个弟子的。”
岳不群微微一叹,望向襁褓,看见李伯阳一对乌黑的瞳仁对视而来,心下忧闷略去,也笑道:“不错!这孩子不哭不闹,全不似寻常婴儿,呼吸雄劲有力,瞧他五官清奇,只怕是个资质上佳的孩子;虽说山贼可恨,但终究也算令我和这孩子遇见。”
随即仰天长叹道:“唉,宁师妹,若是师父师伯他们还在,我华山派仍是天下六派之一,甚么山贼又敢来华山周边几百里内呢?弟子不肖,守不住祖师的基业,唉:弟子不肖!”
他长叹声声,儒雅的面孔尽是沉痛。
温婉女子宁中则想起她曾是华山掌门的父亲,也是低下头去,两人默默无言。
无一时,华山山门已到了。
宁中则心细如发,知晓李伯阳仍是幼儿,须吃**;自己虽已新婚燕尔,终究不曾生育,不能泌乳。李伯阳既已饿了,岳不群灵机一动,想起武林前辈的旧事,便在山中寻得一处产子豹穴,将母豹子绑出,给李伯阳哺乳。
他功力高深,一头母豹可算手到擒来。
宁中则怀抱襁褓,望着兽目森森,给藤条绑住的兽口不时发出呼呼兽吼的母豹,不由微微一笑,道:“若靠这母豹把这孩子养大,说不定这孩子竟能及得上当年峨眉祖师郭襄前辈呢。”
峨眉派祖师郭襄当初仍是婴儿便给人掠走,几经辗转,只好靠豹乳哺育,后来出家为尼。也不知是否幼时那段经历,她天纵英姿,武学精进,竟成一代宗师;峨眉开派以来数百年,道统之盛,还在华山之上。
岳不群微微苦笑,道:“但有那位郭襄前辈一半的成就,也足矣振兴华山了。”
李伯阳撮口吸食豹乳,直到痛饱,也不哭闹,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他再醒时,已到了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