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加山
母亲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民，父亲步入中年就患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家中大小事全靠母亲把持。母亲靠种几亩田地和养些家禽牲口把我们拉扯成人乃至结婚成家。然而，母亲凭借她多年农家生活总结出的经验，却给我们兄弟姊妹营造了四个温馨的小家。我时常把母亲曾经所讲的教我们如何择偶的话语，视为一种质朴的爱情哲学。
曾记得，大哥高考以3分之差名落孙山，因家中拿不出钱供他复读，他整天心情沮丧，农活也不好好干。一晃两三年过去了，母亲抱着“儿大成家，枝大分丫”的观念，请人为大哥做起媒来。谁知，大哥面对媒人介绍来的东庄的姑娘、西村的闺女，总是冷面孔相对，不是以姑娘嫌我家穷，就是以姑娘长得不漂亮作拒绝，气得母亲一次次不知说他什么好。
一天，母亲看着大哥又一次拒绝热情上门的姑娘，气得她半天不说一句话。送走了姑娘，母亲强行逼着大哥下田干农活。到了田里，母亲看看自家的田地和邻近的一块主人很少下田管理的稻田，沉默了许久，问大哥：“儿呀，你看这两块田，到秋哪块田收的稻子多？”大哥看一眼自家长势茂盛的稻田，脱口而出：“肯定咱家的多！”母亲接着欣喜起来，说：“这就对了！其实，这稻田和你找对象一个理，稻秧不管理、不施肥，你怎能盼它秋后丰收呢？”高中毕业的大哥，一听母亲如此说，顿时红起了脸，心想着，母亲说得多对呀，自己嫌人，可自己又有什么呢？没几天，大哥变得勤快起来，白天帮母亲干农活，夜晚还学习裁缝手艺。两年后，大哥的裁缝手艺很出俏，后来跟媒人介绍的如今心灵手巧、心地善良的大嫂谈起了恋爱，以至婚后成家，生活过得和睦美满。
到了大姐谈婚论嫁的年龄，前来我家的媒人几乎踏平了我家的门槛，可大姐总是一口回绝媒人。后来才知道，大姐偷偷跟一个小瓦匠“好”上了。母亲不放心，细一问，大姐才说出，那个小瓦匠在邻家砌房子，大姐是帮邻家做小工时才认识的。念了几年书，读过几本琼瑶小说的大姐，始终认为这是一种至真的爱情，还说家里若是不同意，她将跟小瓦匠远走天涯海角。母亲不敢马虎，偷偷打听起小瓦匠的身世。一打听，吓一跳，这个小瓦匠，一直是个花花肠子，每到一处，总喜欢找姑娘开开心，而且听说他在老家已有了对象。母亲开导大姐，大姐死不听，认为母亲是胡诌。母亲流下了泪也未换回大姐的心。一天，母亲拉着大姐，打开鸡笼，把许多正在下蛋的老母鸡驱赶得到处乱飞，惊得大姐以为母亲在发疯，她怯怯地拉了母亲一下，说：“妈，你怎么啦？”这时，母亲指着一只只飞不高的鸡和一颗颗打碎在地上的鸡蛋说：“闺女，你若是死心跟那小瓦匠，下场一定如眼前的样子！”大姐沉默了，她也向人打听小瓦匠的过去，才确信母亲所言是真。以后，大姐不再相信爱情小说，后来她嫁给了一个老实勤劳的男青年。
到了我大学毕业找对象的年龄，母亲插不上边了，只是在家干着急。可后来听说我不但跟北方的一个女孩谈恋爱，还跟一个本城的女孩频频约会时，她气急败坏地进城找到我，说：“你这选来选去，要选到猴年马月才定下来！别以为自己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感情要专一，不能站在这山望那山高！”母亲的话语，我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沉浸在爱情的游戏中。
突然有一天，母亲请我帮她去集市卖猪崽，我没有理由拒绝。母亲养的猪崽大多是毛色顺眼的，唯有一两条是落脚猪。猪崽一上市，前来买猪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指着要这条那条的。可有一个人，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买哪条猪崽，结果又跑到别人家看猪崽去了。过了个把小时，那人又回到了我们的面前，此时，我们的猪崽已卖得仅剩一条落脚猪了。那人看了一眼，摇着头又走开了。当我们的猪崽全卖完了，那人仍空着手又来到我们面前，瞅了一眼，失望地走了。这时，母亲笑着说了句：“你呀，找对象很像这人买小猪！”一听，我生气地回嘴：“妈！你怎能这样说呢？”可回城的路上，我细一想，母亲说得不错。再后来，我和本单位的一个女孩一心一意地谈起了恋爱，乃至组建成一个美满的小家，喜得母亲说我——书没白念，脑子还开窍！
临到小弟恋爱时，母亲上了年岁，叫我们替小弟物色一个对象，可小弟哪里肯听我们的。由于他初中毕业就被大哥介绍给人学做熟食手艺，19岁自开门市，且生意不错，手头有一笔钱。刚开始，我们给他物色的对象，他一个也看不中。细一观察，原来他和一个着装时髦、经常进出舞厅的女孩打得火热。那女孩每天在小弟的店里酒足饭饱后，拿点钱就外出潇洒了，从不帮小弟做生意。虽说人长得有点姿色，但看那样子，一点不像过日子的人。母亲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
一天，母亲从乡下进城，怀抱着一只长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猫走进了小弟的熟食店。小弟很疑惑，忙问母亲：“你抱只猫来干吗？”母亲没好气地说：“送人！这猫好吃懒动，空养一身膘，整天还要吃鱼，一只老鼠也懒得捉，养它何用？还不如送给城里人养着玩呢！乡下人不养不捉老鼠的猫……”母亲的话说得慢而有力，小弟听懂了母亲的弦外之音。后来，小弟和那女孩分手了，再后来，小弟和大哥服装店里的一个小徒弟好上了，且生意越做越红火。
如今，每年春节，四个小家庭聚到母亲的身边，大伙儿有说有笑，幸福溢满了乡下老家。看着儿媳们和睦相处的笑脸，母亲高兴得落下了眼泪。而每每那时的我，总是文绉绉地来一句——让我们四个小家庭成员高举酒杯，敬妈一杯，感谢妈的爱情哲学，让我们懂得了生活与爱情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