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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最后的张作霖(3)

靳云鹏为什么在这一站下车呢,他原本计划就是要陪张作霖回奉天的。原来靳云鹏的家就在天津,车刚到站的时候,他的副官就上车报告,说是日本领事馆派人送信来,今天晚上日本人板西利八郎将来天津,和靳云鹏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请他务必准时到。

靳云鹏见他们说得很急,只好请示了张作霖,然后下车回家。回家后他就在家里等信,但等了一夜,也没有人来找他,心里正纳闷呢,第二天中午时分突然接到电报:张作霖被炸。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天津的日本领事馆送信只是一个幌子,是不想他陪着张作霖一起被炸死。

下午4点的时候,专车到了山海关,这时候餐车上开始供应晚饭,晚餐还是很丰盛的,张作霖胃口还不错,多少吃了一点。不过多年来的锦衣玉食已经惯坏了他的胃口,他很不喜欢在餐车上吃饭,还随口抱怨了几句。他简单填饱了肚子,准备第二天回到奉天后吃早餐。但是他不知道,这居然就是他最后的晚餐。

吃过晚餐,黑龙江督军吴俊升就上车了。他是特地从奉天赶到山海关来迎接张作霖的。登上火车,同张作霖亲切攀谈。后来,张作霖同莫德惠、常荫槐、刘哲一起玩麻将。

晚ll时,专车抵达锦州。车到新民站时,天已微明,玩麻将的人散去休息。6月4日清晨,专车到达皇姑屯车站,张景惠等在此迎候,并说其余家人和文武官员,都在奉天新车站等候。张景惠也上车同行,但没有和张作霖坐在同一个车厢。

距皇姑屯车站200米处就是老道口,再往前走就是三洞桥。这是日本人经营的南满铁路和中国人修建的京奉铁路的交叉点,南满铁路在上设有日本人的岗楼,而老道口也在日本人的警戒线内。

专车重又启动了,张作霖坐的那节车厢只有几个人,分别是张作霖、吴俊升和温守善。吴俊升看天气有点冷,就关切地问道: “天有点冷了,大帅您要不要加件衣服?”张作霖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是凌晨五点多,距天亮也就一会工夫了,就随口回答了一句: “算了,马上要到了!”说话的工夫,专车驶过三洞桥时,突然两声巨响,列车猛烈震动,部分车厢有的脱轨,有的起火。在列车中部张作霖所乘的车厢被炸得粉碎,车身原地崩出三四丈远。

温守善当即受伤,鲜血直流,但他顾不上察看自己的伤势,立即爬起来观察形势。第一眼看见吴俊升,发现他头部扎进一颗钉子,正好扎在要害处,已经当场死亡了。

他赶紧爬起来,到张作霖的跟前一看,张作霖当时并没死,但咽喉处有一个很深的窟窿,满身是血。温守善立即用一个大绸子手绢把张作霖的伤口堵上,然后和张学曾一起,把张作霖抬到齐恩铭的汽车上,由副官王宪武抱着横卧在车上,三公子张学曾和医官杜泽先紧随,以最快的速度向大帅府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到了大帅府,他们马上把张作霖抬到一楼的会客厅里,紧急进行抢救。随后,又派人请来盛京施医院的院长参与抢救。然而张作霖伤势太重,抢救工作没有收到效果。张作霖一直处于半昏迷中,临终前艰难地睁开眼,只说了一句话:“我受伤太重……恐怕不行了……快,叫小六子快回奉天!”

说完这句话,张作霖闭上了眼,一代枭雄魂归西天。

日本人的谎言

张作霖被暗杀,这一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立即震动了中国朝野上下,也惊呆了西方各国。中国两个政府一起发出了强烈的谴责,并要求立即查明真相,惩办祸首,而西方公使团也紧急开会磋商,决定立即着手调查。

在全世界的舆论压力下,日本人最开始还是顽固地坚持是中国人所为,拒不承认自己的责任。为了推卸责任,日本方面提出双方共同调查事实真相。中国政府虽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但为了拿到确切的证据指控日本人,也同意了共同调查。

1928年6月4日早8时,日本总领事馆派内田领事与奉天交涉署日本科科长关庚泽会同调查。调查结果,双方的结论完全不一致。内田认为这次事件“是南方便衣队投掷的炸弹”造成的,关庚泽当即反唇相讥: “爆炸这么猛烈,得需要多大的炸药量,这绝对不是人力能办到的。”

但日本人我行我素,丝毫不理会中国方面的态度,内田拿出一份打字的日文报告,称这次爆炸是南方派来的便衣队所为,要关庚泽签名盖章联合发表,并且口气强硬地威胁说:“如果你再不答应盖章,日本军人恐怕会对你个人不利。”

关庚泽坚决拒绝: “张大元帅偌大的人物都被炸死了,我这样一个小角色算什么,要不利就不利吧,随便!”内田没办法了,只得退去。第二天,内田领事又到交涉署,要求中国方面签字,又被中国方面拒绝。

中日共同调查之后,中国方面又单独进行了调查。6月5日,奉天兵工厂派俄国工程师罗米托夫和达尔尼两位专家,由关庚泽等陪同,再一次进行仔细测量观察,并从现场各个角度拍下十张照片。

俄国专家分析有三个疑点,说明日本人的说法是荒唐的。

首先就是关庚泽提到过的炸药量。他们根据爆炸力分析,推断出炸药量大概在500磅到600磅之间,并且是埋设在两个地方。

其次就是炸弹的位置,有一处是在桥洞南侧石垛上方与上边铁桥脚的连接处,而另一处则在中间桥洞的副桥北端。

再次就是炸药放置方向,炸药一定是从铁桥上面安置的,不可能是在桥下进行。也就是说,是在日本人守备的南满铁路线上偷偷安放的。

最终鉴定结果是,绝对不是一两个人投掷炸弹能办到的,而是由精通爆破技术的专门人员精心设计安排。这就完全戳穿了日本人的谎言。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皇姑屯事件是日本人一手制造的了,但他们就是厚着脸皮硬是不承认。为了掩盖罪行,河本又玩了个花样。

5月27日,河本托人找到失业军人刘戴明,让他找了三名抽大烟的无业游民,分别叫吴贵生、张文才、查大明。找到他们后,每天给他们50元钱,让他们到日本附属地的澡堂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好吃好喝,但不许出门。

6月1日凌晨,把他们带到南满陆桥地点,随即日本兵用刺刀杀死了其中两个人,并在他们身上塞了一些信件。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查大明趁黑逃走了。

中日双方共同调查时,日本的内田领事还有意误导中方调查人员的视线。他说:“桥洞以南数十丈远的地方,有两个便衣队的人,现在已经被守备队刺杀了。他们很可能与炸弹事件有关系,请大家一起同往勘验。”

大家只好跟着他走,不远处很快发现地上有两具男尸,胸背有刺刀贯通伤。死者手中有俄国制炸弹一个,查出密信两封,在信纸红格上部横书“国民革命关东招抚使用笺”,右边直书“革命尚未成功”,左边直书“同志犹须努力”。

就是根据这些,内田领事坚持认为,这两个人肯定是南方便衣队的。但是中方调查人员一眼便看出了破绽,因为死者腿背肚腹上面吗啡痕迹特别多,体格瘦小虚弱,根本不像什么训练有素的军人。

就是这么经不住推敲的证据,日本人如获至宝,他们迫不及待地发表了一个声明:“有人在沈阳车站与奉天车站之间的交叉点,对张作霖所坐的列车投掷了炸弹。”

一个星期以后的6月12日,日本陆军省又发表了一个声明,继续造谣:“有三个形迹可疑的中国人想爬上铁路,日方巡逻兵问他们是谁,他们却要开枪和丢炸弹,于是我日本士兵当即刺杀了两个人,另一个逃走了。中国人的尸体上发现两颗炸弹和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国民军关东招抚使书信的断片。因此我们可以断定他们是南方便衣队队员无疑。” 但是,纸总是包不住火。 令日本人感到非常丢脸的事情很快发生了,这涉及另外一个逃跑的中国人查大明。原来他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后,连夜逃跑,但他知道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于是他来到奉天监狱,找到监狱长要求收容保护,并揭发了日本人的阴谋。

根据他的交代,原来他们很多人都在南满站做小工,因吸食白面,被日本警察抓走并拘留起来。但日本人不但没有审问他们,还给他们剃头洗澡,然后换上一套灰布制服和黑布鞋,并且吃好的,喝好的。

住了好几天以后,有一天夜里忽然把他们几个叫了起来,带到南满铁桥地点。日本人对他们说:“你们随便走吧!”另外两个人没有意识到问题,就开始向前走,但查大明比较警觉,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心里清楚日本鬼子没安好心眼,早就提防上了。

这时候,果然过来了几个日本兵,一句话没说,操起枪就用刺刀刺向他们几个人。查大明早有准备,撒腿飞跑,拼命逃进了城。

这就是日本人所说的“南方便衣队”的真相,奉天当局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皇姑屯事件是日本人一手策划并实施的。

其实,河本大作也只是谋杀张作霖的凶手之一,真正的凶手,是整个日本政府和关东军司令部。他们炸死张作霖的目的,就是想制造东北的混乱,以便趁机出兵,占领整个东北。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中国人的政治智慧,老帅张作霖虽然已经魂归西天,但在东北大地上又升起了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少帅张学良。

少帅张学良

张作霖被刺身亡,东北社会动荡,日本人虎视眈眈,英美实力高调介入调查,这就是张作霖被炸后东北的局面。

面对复杂的内外形势,留守东北的奉天省长刘尚清和奉天督军署参谋长臧式毅,沉着冷静,商讨对策。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把张作霖遇难的实情,由密电处急电前方的张学良。为稳定局势,安定人心,决定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对日本人则是虚虚实实,绝不透漏半点口风,等待张学良顺利归来。

6月6日,奉天省公署发表通电称:“主座由京回奉,路经皇姑屯东南满铁道,桥梁发生爆炸,伤数人,主座亦身受微伤,精神尚好……省城亦安谧如常。”

而此时,大帅府里已经高速运转起来,刘尚清立即接手局面,他严令大帅府内所有人等必须严守秘密,不许对外透漏一个字,并且所有打杂的下人昼夜守在府内不得出入。

还有一个知情人,就是参与救治的盛京施医院院长雍大夫,他是英国人。军医处长王宗承严肃地请求他说: “此事关系重大,局面复杂,千千万万请您不要说出实情。”雍大夫明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他答应绝对保密。

于是他从帅府回到医院后,英国驻奉天总领事前来询问张作霖的伤情,他也只是说受了轻伤,已经做了一个手术,病人正在恢复中。这个人够朋友,但因为他对总领事都撒了谎,最后还丢掉了医院院长的职务。

大帅府内一切照常,厨房照常开张作霖的饭,杜医官天天来府假装换药并填写医疗经过和处方,以瞒过日本的窥探。日本方面不断有人来要求慰问张作霖,都被张作霖的家属以“大帅正在静养,不便见客”的理由婉言谢绝。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借口派日本最好的医生来给张作霖疗伤,也被告知不用多此一举,大帅已经没事了。在天津下车的张作霖顾问町野武马直接询问刘尚清,刘尚清平淡地说:“大帅精神很好,能进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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