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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打劫商船

民国十四年(1925年)三月,奶奶听说桦川县知事又换了,她来到悦来镇告状。这么多年来的告状,让奶奶也长了记性,她穿着厚棉袄厚棉裤,还在棉裤里面做了一个厚棉垫,这样骑驴不咯挺慌,挨打时还能扛一阵子。奶奶到了悦来镇县衙,站岗的警察说:“郑知事不在县衙里,你回去吧!”

奶奶问:“郑知事不在县衙去哪了?”

“去佳木斯行署办公去了,你管的着么!”站岗的警察横叨叨地说。

奶奶早就知道,东兴镇原来就叫佳木斯,但她不知道现在又改回来还叫佳木斯。奶奶这个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她一定要见到郑知事,即使是打板子,下大狱,她也不在乎。

奶奶骑着毛驴奔往佳木斯,在经过三家子码头时,她看到有四五十个工匠,在江边造两艘大船。她一问过路人才知道,谢宝山正准备开办一个松江航务公司。

奶奶听完,心里这个恨哪,心想:今年那场伤寒病死了一千多人,谢宝山咋不瘟死?真是好人没长寿,坏人活不够。

到了佳木斯行署,郑知事说什么也不见,奶奶又在公署衙门大闹一场,可是却被警察打了出来。

奶奶这次没有被气病,十五年的告状之路让奶奶已经习惯了。

在从佳木斯回来的路上,葛小亮遇到了奶奶,因为孟大虎死的时候,奶奶去过柳条通,葛小亮一眼认出了她,可是奶奶却没有认出葛小亮。

葛小亮骑马赶上了奶奶,“大娘,你这是去哪呀?”

奶奶警惕地看着葛小亮,没有说话。

葛小亮说:“大娘,你好像是赵家窝棚的,看着面熟。”

“你是哪的,咋认识我?”奶奶还是警惕的看着葛小亮。

“你这么多年为了告状上过刀山,滚过油锅,三五十里谁不知道你老人家呀!”葛小亮没敢说出自己是柳条通的,而忽悠起奶奶来。

奶奶一见小伙子听会说话,所以打消了戒备之心,“小伙子你去哪呀,你是干啥的?”

“我去何家油坊,做点小买卖,正好咱们顺路。”葛小亮顺着奶奶说。

其实,葛小亮发现天色已晚,奶奶到家前肯定要天黑了,所以想陪她一段路。

“小伙子,你的马快,我的驴慢,你还是先走吧!”

“不急,不急,我今晚到何家油坊就行,咱们娘俩一起走省得孤单。”

奶奶想,这个小伙子真不错,人也会说话,要是老姑不是自作主张嫁给了孟小虎,奶奶肯定将她许配给葛小亮。

路上,奶奶闲聊时,把这次如何告状,如何没有见到郑知事,如何被打出行署衙门,还有谢宝山开办航务公司的事都跟葛小亮讲了一遍。两个人说着话,时间过得也快,马上要过江了,葛小亮突然勒住马,“大娘,前面的苇塘里好像有人。”

奶奶满不在乎地说:“有人又咋样,我都死过几回的人了,鬼都不怕,还能怕人?小伙子,你赶紧骑马跑吧!”

“前面的兄弟听着,借个火。前面的兄弟听着,借个火。”葛小亮一遍一遍地喊着,他跟奶奶安全地走过芦苇塘。

“小伙子,你会抽烟吗?”奶奶问他。

葛小亮说:“我不会抽烟。”

“那你吵吵借火干啥?”

“前几年,有个老人告诉我,遇到胡子埋伏就说借火,这是他们的黑话,意思是借道走走。”

奶奶说:“没想到你年龄不大,还挺有经验的。”

“常在外面走,就得多学点,免得吃亏。”

到了赵家窝棚和何家油坊的岔道,葛小亮对奶奶说:“大娘,你也快到家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后会有期。”

葛小亮看着奶奶走进屯子里,才快马加鞭奔向柳条通。路上,葛小亮在想,你谢宝山不是开了航务公司么,我就让你赔个底朝天。

第二天,葛小亮找到孟小虎和老姑,说了想打劫谢宝山船只的想法。老姑当然同意,她都恨死谢宝山了。

“在哪打劫?”老姑问。

“我想好了,在大通打劫正合适。因为谢宝山要将粮食山货运往哈尔滨,正好是逆水他们跑不掉。”

“你有把握么?”孟小虎问。

葛小亮说:“我观察好了,他们船运无非两种,一种是拉纤,一种是风帆,不像外国人的火轮那么快。”

老姑说:“好,你就安排吧!”

葛小亮找到半拉子,让他带几个人乔装成扛包苦力。他自己扮成货郎与半拉子接头,打探谢宝山船运的消息,必要时把三家子码头也给端了。

一个月后,正是松花江开江的时候,谢宝山的航务公司招人,半拉子带着几个人也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码头。

葛小亮对孟小虎和老姑说,这几天要组织人打劫谢宝山的商船。可是老姑也要去,没办法孟小虎也只能让她跟着。

据半拉子打探的消息说,谢宝山这两艘船都是运粮食,因为这是今年的首航,所以谢宝山要亲自押运。老姑一听兴奋的不得了,她要提着谢宝山的脑袋,在爷爷去世十五周年时为他祭奠。

葛小亮亲自到大通两次探查地形,还在那里租了三十多条鱼船。如果这次打劫成功,两个时辰就能将大船上的粮食卸完,然后运到江北陆地,那里安排马车等着。那个年代粮食极其金贵,有了粮食就等于有了一切。

春天,刮东南风较多,谢宝山运粮的两艘大船挂起风帆向上游驶去。起锚时,各路商户和乡绅前来道贺,码头还燃放了很多鞭炮,祈求一帆风顺,财源滚滚。

这两艘船的粮食,是顺济粮栈李掌柜运往哈尔滨的,一船是稻谷卖给哈尔滨来福粮栈,另一船大豆是运往哈尔滨江北的小火磨,卖给张作霖七姨太驻地用来烧锅炉。当时,李掌柜听说用大豆烧锅炉取暖,惊得瞠目结舌,可是军需官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赚你的钱就是了。”

粮船起航后,不到三个时辰老姑和孟小虎在山头远远望见船帆,孟小虎给江面发了信号,让他们注意。旱鸭子毕竟是旱鸭子,他们装作下网打渔还东张西望,被船老大一眼看穿。

“这么多的渔船,又不像是在打渔,告诉后船的人都精神点,把所有的船帆都升起来,其他人都抄家伙。”船老大命令着。

可是,在两艘运粮船超过了十几条渔船,也没见有什么异常,船副说:“老大,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人家正在打渔撒网哪……”话音还没落,渔船上响起了枪声,三十几条小船像蜜蜂一般围了过来。

“打他们的船帆,打他们的船帆哪,真是笨蛋!”老姑在山上急得激灵暴跳。

“哒哒哒”一阵枪声淹没了老姑的喊声。

“把机枪递给我!”听到老姑喊叫,孟小虎赶紧把轻机枪递给老姑。

孟小虎想,岸上离大船至少有四百多米距离,即便是神枪手也打不到啊!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姑将轻机枪架在树杈上向桅杆射击,一梭子弹还没打光,两艘船帆全被打落。要说老姑是瞎猫碰死耗子,那可是胡扯,两艘船的风帆都被打落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老姑还天生是个神枪手。

船帆一落下来,粮船上的人都慌了,有人跳到水里逃命,有的干脆投了降。三十几条渔船围着粮船,粮船顺水向下游漂去。

“船上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不反抗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胖猪对着大船喊。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把枪都扔进江里!”

三十几条船上的人端着枪步步紧逼。船老大说:“听他们的,把枪都扔进水里!”

胖猪和尿瘪子上了船,告诉船上的人都下到小船。可是他们搜遍两艘粮船,也没有见到谢宝山的人影。“谢宝山呢?”胖猪冲着船副问。

“今天他没来。”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他亲自押送吗?”

“他是想亲自押送来着,可是杏花非要上船一起去哈尔滨,船老大说女人上船不吉利,被杏花大骂一顿,说船翻了淹死我们这帮王八羔子才好呢,被东家打了两个嘴巴,杏花不依不饶,搅闹得一团糟。谢东家认为晦气,所以下了船没跟着一起来。”船副解释说道。

“把他们都送到南岸去,让他们走着回去,其他人卸粮食。”胖猪对手下喊着。

不到两个时辰,船上的粮食被卸完了,当地的老百姓看到了打劫粮食,一些胆大的也上来帮忙,胖猪给他们分一些粮食背走。一辆辆马车装满粮食消失在远方。

两艘大船空了,向下游漂流的速度更快了。船老大非常有经验,他沿着江边跟着,盯着向下漂流的大船。当船老大看到柳条通的人马撤了,脱下衣服跳进江水里向大船靠近,回头对船副说:“快下水,上另一艘船!”

刚开江的江水,其寒彻骨,而船老大和二副硬是赶上了两艘大船。他们上了船,摆舵向南岸靠近,将岸上的人接上船,顺流摆回到码头。

当谢宝山听说粮船被劫的消息时,气得黄眼珠都要鼓出来了。也活该他倒霉,首次开航就被打劫,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赔了一千六百大洋。一些粮商和货商从此再也不找谢宝山了,他的航务公司因此停摆。

这次打劫商船,柳条通虽然劫了很多粮食,但没有抓到谢宝山,老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几天,老姑经常骑着马出去练枪,孟小虎摸不清老姑这是怎么了,只见她整天闹心。老姑平时没有那么残忍,可是这几天见啥打啥,野狼、狍子、獾子、大雁、野鸭、长脖老等打了一大堆。

一天,老姑跟孟小虎骑着马,不知不觉地来到赵家窝棚,她看到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亲切。老姑心想:娘现在咋样了,是不是老了?大哥、三哥还好么,他们把家里的土地侍弄得怎么样了?二哥在保卫团还当火头军嘛,不知道他和苦杏啥时候结婚?还有宝弟和老叔,他们在关家亮子上学有长进儿吗?

老姑把家里的事情通通想了一遍,就是不愿意想爷爷的忌日,可是她越是不愿意想,爷爷的影子越在她脑子里出现,爷爷的笑容,爷爷的话语不停地在老姑的脑海里翻腾着,“老闺女,爹将来还指望你养老呢。”“来,老闺女骑在爹的脖颈上。”“老闺女,爹可想死你了,你想爹不?”

老姑骑在马上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愁云密布,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望着赵家窝棚发呆,弄得孟小虎不知所措。“实在想家了,就进屯回家看看,你娘还能把你骂出去呀?”他说完,见老姑还是没吱声,又说:“回家看看吧,反正也到家了。”

“你能不能不烦我?”老姑突然发了火。

那天,老姑从赵家窝棚回来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爷爷满脸是血,伸出一只很长的手来抓老姑,这只手伸到面前时,又变成了尖利的鹰爪,“爹,别抓我,爹,我是你老闺女呀!”

“醒醒,醒醒,你这是咋了?”孟小虎本来是个大觉迷,被老姑的喊声惊醒。

老姑被孟小虎推醒后,可是她还是沉浸在梦境里。

“你到底咋回事儿,又是喊又是叫的。”

“我梦见了我爹,他满脸是血来抓我。”老姑沉思了一会又说:“我听说梦见血不好,要有血光之灾。”

“别瞎扯,那都是算卦先生骗人的,让你破一破他们好赚你的钱。”

老姑想了想,突然起身去翻看黄历,“唉,再有半个月就是我爹的忌日了,每年我爹的忌日我娘都要带着我们去江边祭奠。”

“今年,咱们也去江边祭奠祭奠吧,也好了却你一份心愿。”

“拿啥祭奠?”老姑又说:“小虎,我想这几天攻打三家子码头,捉住谢宝山为我爹报仇。”

“行,天亮时咱俩就去找小亮商量,我还不信了,一个谢宝山都抓不住?”别看孟小虎平时言语不多,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有点虎劲儿。

天亮后,老姑和孟小虎来找葛小亮,“小亮哥,我想这几天攻打三家子码头,为我爹报仇。”

葛小亮想了想,“报仇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我得去踩盘子,探听一下谢宝山在不在家。”

“你打算怎么打探消息?”老姑急切地问。

葛小亮说:“三家子码头有我安插的人,你们别管了。”

“你安插的人我咋不知道?”孟小虎问。

葛小亮诡秘地一笑,“大当家的管大事儿,我专门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老姑说:“好,那就托付给你了!”

过了两天,葛小亮回来了。

“你咋才回来,干啥去了。”老姑有些急了。

葛小亮笑了笑,“好饭不怕晚,你急什么?”

“那是为我爹报仇,我能不急吗?要是为你爹报仇,我就不急了。”老姑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笑了,明明是那么一回事儿,但也不应当这样说呀!

葛小亮说:“我打听好了,大后天谢宝山用老毛子的火轮运木材,他也随船去哈尔滨,到时候我们可以活捉谢宝山。”

“你倒是麻溜的布置呀,千万别让谢宝山再跑了。”孟小虎也着急,他心里明白,爷爷的仇一天不报,老姑就一天不得安生。

“你们听我说,这次劫老毛子的火轮,不像上次打劫帆船那么容易,火轮要比帆船快,而且还比帆船离水面高。”葛小亮说完。孟小虎问:“那咋办?”

葛小亮说:“我打算利用拦江索拦住火轮,就像当年中国人打老毛子船只那样。”他看老姑和孟小虎还没明白,接着说:“就是用铁索把江面栏住。”

“那不是胡扯嘛,那么宽的江面铁索咋拉起来?”孟小虎认为根本办不到。

“用马拉绞盘哪。”葛小亮又说:“铁链我都准备好了,这次打算在竹帘与依兰相对的大砬子山拦截。”

说起大砬子山还有一段神话传说。早年,山上有条大锁链子一直通到江底。人们说,以前山下的松花江里有个恶龙经常作怪,每年都要掀翻很多渔船。后来出现一位那乃族英雄把恶龙制服,用铁锁链把恶龙锁在深渊里,从此恶龙再也不作怪了。还有一个传说,有个渔民在大砬子山下打渔时,见到了一条锁链拴着一条黑鱼精,鱼头有磨盘那么大,都长青苔了。

葛小亮为了探查地形亲自到过大砬子山,那里确实有条粗锁链直通江底,可是他知道那锁链不是栓什么恶龙或者黑鱼精用的,而是清朝时拦截沙俄炮舰的拦江索。

头天晚上,葛小亮召集人马分派任务。他派半拉子第二天带人去佳木斯运铁链,让尿瘪子带人到江北挖坑固定马拉绞盘,派胖猪沿江租用渔船,让郝老七组织人马带足弹药到拦截地点等待。老姑一听,没有她和孟小虎的事儿,便问:“我和小虎干啥?”

“你和大当家的在柳条通坐镇,绺子也不能唱空城计呀?”葛小亮说。

“不行,还是让七哥在家坐镇,我和小虎都去。”老姑说。

“小亮,我看就这样定了,还是让七哥守在柳条通。”见孟小虎发话了,葛小亮只能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各路人马分头准备,老姑、孟小虎和葛小亮带着人马弹药去往大砬子山。

那天也不顺利,半拉子雇了十二辆马车拉铁链子去大砬子山,可是他们走到半路天下起了雨,木轮车不是陷在泥里就是断了轴,等把铁链子运到大砬子山太阳已经落山了。没办法,葛小亮只能连夜组织人和船连接铁索,灯笼火把照亮江面,过往的火轮还以为这里在打渔呢?

天亮时,总算将铁索连接完毕,孟小虎让大家抓紧时间眯楞一会儿。太阳升起三杆子高时,一个人骑马来给葛小亮送信,说谢宝山的运木材船午时起锚,这艘火轮是老毛子的印葛瓦德号,让他记住这艘船别打错了。

看到有人来送信儿,胖猪仔细一瞧这个人他认识,原来他就是克扣劳金工钱的小把头黄四,不知道葛小亮用什么方法把他收买了。

中午刚过,葛小亮将人分派完毕后,上了大砬子山的最高点。他带着五个人一挺轻机枪,还有一面指挥用的大黄旗。

那时候的松花江也很繁忙,每天都有十几艘火轮和帆船通过,还有一艘佳木斯开往哈尔滨的客轮,也算一条黄金水道。

太阳落西时,又有两艘火轮经过,可是不见葛小亮发信号,老姑在渔船上有些沉不住气了,站在船上张望。“闺女快坐下,这样站着危险。”听到老船夫的警告,老姑不好意思地坐下。

就在这时,大家发现葛小亮在山上挥动着大旗。“快拉绞盘。”尿瘪子发出命令。“驾驾!”三匹马拉着绞盘,铁链在水下被缓缓拉起。大约不到两袋烟的工夫,铁索渐渐地升到水面,印葛瓦德号火轮也驶了过来。当火轮上的人发现铁索时已经晚了,火轮与铁索相撞发出“咔嚓”声音,这是逆水行船,火轮速度不快,不然准会将铁链撞断,这艘船晃了几晃,木材也从船上滚落到了江里,也有人跳船逃命。

渔船围拢过来,老姑举手一枪打落火轮上的旗帜,接着响起了一阵枪声。这些老毛子也不好惹,他们清一色苏轼轮盘枪向渔船扫射,打死三十多人。老姑一看,打死了这么多弟兄,她操起轻机枪架在小渔船上还击,虽然渔船摇晃得很厉害,但并没有影响到老姑的枪法,不一会儿打得船上的老毛子不敢露头了。由于老姑把船上的火力压制下去,有人将土制的炸药包扔在船上,接着“轰轰”两声,炸药包在火轮上爆炸了。一个老毛子在船上叽哩哇啦地大喊,举起一块白布示意他们投降。孟小虎和胖猪不顾一切地利用飞抓抢占火轮。

孟小虎上了船,到处搜寻谢宝山。在船舱里,孟小虎发现了杏花,“妈拉个巴子,谢宝山藏在哪了?”

杏花吓的哆哆嗦嗦,用手指着船下货舱。孟小虎进入货舱,发现里面装着杂七杂八的土特产,“谢宝山,出来,不然我可开枪了!”“突突突”,孟小虎端着毛瑟枪对着一堆麻袋就是一梭子。

孟小虎发现还是没声音,就将弹匣卸下想换另一个弹夹。就在这时,谢宝山从麻袋后面钻出来给了孟小虎两枪。孟小虎倒下后,谢宝山从船舱里跳了出来。这时胖猪听到了枪声也奔了过来,谢宝山隐藏在原木后又给了胖子一枪,然后跳进江水里。胖猪忍着疼痛,向谢宝山跳下去的地方打了一梭子弹。

“快来人哪,下到船舱里看看大当家的!”胖猪喊着。

几个人下到货舱,将孟小虎背了上来,他受伤很重,胸口在不停地向外冒血。

这时候,老姑也上了火轮,她本想找谢宝山算账,可是当她发现孟小虎受伤时,一下傻了。孟小虎的鼻口和胸部都在冒血,看着那鲜红的血,老姑心里十分着急,“快来人哪,救救小虎!”她的喊声都变调了。可能是老姑的喊声让孟小虎睁开了眼睛,他攥住老姑的手,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半拉子也上了火轮,他来到孟小虎跟前,摸了摸的脉搏,然后站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半拉子,快救救小虎呀!”老姑还在不停的喊着,并用手去捂孟小虎出血的伤口。可是她发现孟小虎浑身在不停地发抖,手也渐渐地凉了,气息也慢慢的弱了下来。老姑眼睁睁地看着小虎离开人间,心比刀绞的还疼,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拼命地摇晃,撕心裂肺地呼喊,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小虎的手上。

半拉子不得不让手下的人将孟小虎抬下船。老姑转身发疯似的拿起枪,要将这些老毛子全部干死。半拉子手疾眼快,将老姑的枪夺了下来,“也不是他们打死了大当家的,你打死他们有啥用?” 其实,半拉子不让老姑打死老毛子是有道理的,他怕黑龙江省督军出动陆军围剿,那样麻烦就大了。

“谢宝山,谢宝山,我把你剁成肉酱!”老姑歇斯底里的喊着。

“别喊了,谢宝山已经跳进江水里,我给了他一梭子。”胖猪对老姑说。

“给我枪,给我枪,往江里面打,往江里面打!”听到老姑的命令,几个手下向江面又打了几梭子弹。

老姑回头一看,有人把杏花从船舱里扯了出来,她立刻扑向杏花,一脚将杏花踹到江里。她还想抢手下的枪,把杏花突突死,被半拉子抱住,“少奶奶你冷静点,今后弟兄们还指望你哪!”

半拉子好歹算把老姑弄下船,回头发现杏花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救命,救—”没等她喊完,又沉进江水里,不一会儿杏花又从水中冒了出来。

“快下去,把那个女的捞上来!”半拉子喊道。有人跳下水,把杏花送到小船上。

临下船时,半拉子命人将船上的十二支轮盘枪全部带走。

这时候,柳条通的人都向北岸靠拢,葛小亮从江南岸回到北岸,当他看到孟小虎死了,大吃一惊。葛小亮暗自后悔,昨天运送铁链的大车不是打误就是断轴,那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就有一种不祥之兆。他本想改变计划,可是又怕老姑和孟小虎不同意,所以没有说出口,没想到今天果然出事儿了。

葛小亮张罗着把三十多个尸体装上车,组织人马向柳条通撤退。

路上,遇到了一个土地庙,老姑上前磕头,在那里默默地祷告了一阵,她祈求孟小虎去天堂路上一路走好。

在老姑去土地庙磕头的时候,半拉子一看杏花的可怜相,便对葛小亮说:“把那个女的放了吧,不然回到柳条通,少奶奶非宰了她不可。”

接近半夜时,老姑他们才回到柳条通,葛小亮让郝老七带人连夜搭起灵棚。老姑被送回自己屋子里,由半拉子、尿瘪子看着,他们都一夜没有睡觉。

第二天早上,葛小亮派郝老七到棺材铺买棺材,可是一下子买三十几口棺材谁也没有这么多现货,郝老七只拉回来十几口棺材。

郝老七回到柳条通,葛小亮问:“怎么才买了十几口棺材?”

“浩立岗的几家棺材铺子都没有现货。”郝老七刚说完,葛小亮突然一拍脑门,“坏了,我怎么没考虑周全?”

郝老七一听愣了,“什么没考虑周全?”

葛小亮没有吱声,怕引起大家的恐慌。他心里明白,昨天发生打劫火轮,今天柳条通就去买这么多的棺材,这不是此地无人三百两吗?

想了一会,葛小亮对郝老七说:“你马上带人过江,分别去悦来镇和佳木斯把棺材买回来,别说是柳条通的。”

老姑虽然很坚强,但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由于一夜没有睡觉还不断的流泪,第二天早上两个眼睛红的两个樱桃。葛小亮遇事也没有办法找她商量,只能自己暗自安排半拉子和尿瘪子加强防范。

看到老姑精神稍好一些,葛小亮来找她,“少奶奶,我看大当家的和死去的弟兄发丧就别等七天了,明天是丧葬好日子就葬了吧!”

“那可不行,不放七天至少也得放三天哪。”一看老姑这个态度,葛小亮不得不将郝老七买棺材的事说了一遍,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怕啥,即使官府知道是柳条通干的,又能把我们咋地?”半拉子一看很难说服老姑,也不再说了。

葛小亮走后,老姑身穿重孝来到孟小虎的棺材前跪下烧纸,她在心里唠叨,“小虎呀小虎,咱们才结婚几年哪,你这么年轻就去了,我也没有给你留下个孩子,我对不起你呀!我知道你喜欢我,为了我你才冒险下了船舱被谢宝山这个犊子打了黑枪。现在谢宝山死了,我的仇报了,可是你也没了。要是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宁可不找谢宝山报仇。”想着想着,老姑的双眼又模糊了。

给孟小虎烧了一阵纸,老姑又给三十几个死去的弟兄每个人烧了一些纸,“弟兄们,对不起了,为了给我爹报仇让你搭上了性命。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翠花活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家人挨冻受饿,放心吧!”

这时,郝老七带着人将另部分棺材拉了回来,大家忙着把没有装进棺材里的尸体装了进去。

这几天为了劫老毛子商船活捉谢宝山,大家已经很疲倦了,个个都无精打采。“都精神点!”“都给我瞪起眼睛!”半拉子和尿瘪子从院里到炮台,告诉了无数遍。

傍晚,老太太、二姨太、山花娘、孟小彪、山花都回到了柳条通,老姑与老太太抱头痛哭了一阵。大太太给老姑擦了擦眼泪,“翠花别哭了,哭人也不能活回来,认命吧!”

“娘,是我对不起小虎,要不是为了给我爹报仇,小虎他也不至于……”老姑再也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起来。

“少奶奶,不要哭坏了身子,还有一百多弟兄指望着你哪!”葛小亮走过来对老姑说。

葛小亮回身对大太太,二姨太和山花娘说:“几位老人家,先进屋我有话说。”几个老人往屋里走,老姑在后面跟着。葛小亮回头对老姑说:“少奶奶,你先忙活着,我和她们唠唠嗑。”老姑一听,这个葛小亮搞什么鬼,还不让我在场。老姑一想,不让听拉倒,起身去看望胖猪的伤势怎么样了。

几位太太进了屋,葛小亮说:“几位婶子,现在柳条通的形势非常严峻,七哥去买棺材时,哪家棺材铺都没有那么多现货。这时我才想起来,要是官府追查下来肯定要露馅,谁家一下会死掉三十几口人哪?”

“那又咋样,官府的那些兵谁能真心卖命,也没那么可怕,来了就打呗。”大太太说。

“大婶,我们这次劫的可是老毛子的火轮,怕中东铁路公司给民国政府施加压力,调来陆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说咋办?”

“我和少奶奶商量明天下葬,可是她不同意。”

大太太说:“别说翠花不同意,连我也不同意,就算不放七天至少也得放三天哪。”

葛小亮一听,完了,他本来和老姑没有商量妥,想通过大太太做老姑工作,可是没想到大太太也是这个意见。

想到这里,葛小亮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婶子们,现在大当家不在了,柳条通总得有个主事的,我想先跟你们合计合计应当让小彪回来接替大当家的。”

“可是他现在还在念书呢,我看还是让翠花接替大当家的最合适。”二姨太这样说,她有自己的私心,孟大虎、孟二虎和孟小虎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她在为自己儿子担心,不愿意让小彪做掌包。

大太太一听不高兴了,“是念书重要还是柳条通重要,难道不念书就不能活了?”

“别人我不管,我也管不着,可是小彪是我的儿子,我说了算。”母以子贵,现在的二姨太也硬气了,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饮泣吞声。

“还反了你了,当家的就剩下小彪一个儿子了,他不挺起这个家谁来挺?”大太太气愤地说。

“愿意谁挺谁挺,反正小彪得把书念完,将来我还指望他当个一官半职的呢。”二姨太也不让劲儿。

“做梦去吧,我还没听说过胡子的儿子当县令哪!”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了,我儿子也许将来还能当个道台呢!”

葛小亮一听两个太太顶起牛来了,“二位老前辈,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你们都是长辈,总得给晚辈做个榜样不是?”

“做啥榜样,做榜样就让我儿子当胡子头?”二姨太的怨气又冲着葛小亮来了。

葛小亮一听笑了,“你别生气听我说,论能力和人品少奶奶撑起这个家是最佳人选,可是你见过哪个绺子有女人做大当家的?”

“没人做大当家就散伙,反正我儿子不当。”二姨太说完还是怒气未消,便说:“葛小亮给我备车,送我回娘家。”说着,拿起包袱就走。她来到外面去拽孟小彪,“走,跟我回娘家!”可是孟小彪说什么也不走,气的二姨太火冒三丈。葛小亮为了平息矛盾,只好派人连夜送二姨太离开。

二姨太走后,大太太伤心地掉下眼泪。她心想:当初要不是大虎从窑子把她赎回来,她还在窑子里当窑姐哪,让那些臭男人随便揣咕,今天倒好,大虎和小虎一死她还扬吧起来了。人哪,真不值得可怜。

大太太冷静下来对葛小亮说:“大虎和二虎创下的绺子说啥也不能散了,翠花要是愿意当这个家,你就尽心尽力的扶持她。要是她不愿意就把她回娘家,这个大当家的由你来当,也算我求你了。”

葛小亮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一会儿我去找小彪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就让他做大当家的,少奶奶做二当家的,然后他还可以继续念书,有什么事儿我找少奶奶商量。”

“唉,只能这么办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太太唉声叹气地说。

葛小亮说:“柳条通还真离不开少奶奶,她不但枪法好,而且手下的弟兄都敬佩她。”葛小亮想了想又说:“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如果小彪接替大当家的,在百天以后让他娶了少奶奶”

大太太说:“我看这样挺合适的,小叔子娶嫂子在咱们这嘎达多的是。”

就在这时,半拉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亮,不好了,北面路上黑压压的来了几队人马。”

葛小亮一听坏了,他曾经想过官军要来围剿,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葛小亮来到院里,“半拉子、尿瘪子,你们两个各带二十人分别从东西门出去埋伏,能打便打,不能打就躲藏起来。郝老七和我守住城墙炮台,少奶奶站在炮台上用轻机枪专门打击他们的火力点。”葛小亮分派完毕,他们各自行动。

这次打劫印葛瓦德号,真是惊动了中东铁路公司,那时候已经有了电报,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哈尔滨。中东铁路公司通过苏联领事馆找到了吉林、黑龙江两省督军,要求缉拿凶手。黑龙江省督军吴大舌头下令汤原县公署,一定要剿灭这股胡匪,否则让高知事到省里卸任。高知事接到命令后,迅速派人下到各地调查,结果发现是柳条通绺子干的,气得他脸都青了。

高知事仅用了半天时间,便调集了警察局、保卫团和商团所有兵力,还找到陆兵连的“白龙”助战,三百多人趁夜围剿柳条通。

老姑上了炮台。葛小亮一看老姑还穿着重孝,赶紧跑过来,“少奶奶,你赶紧把孝服脱了,这样目标太显眼。”

葛小亮说完又跑了,老姑脱掉孝衣。这时,官兵在城外已经悄悄地摆好了进攻阵势。

保卫团的长陈团长嘴里叼着烟,指挥着三百多人向柳条通大院进攻。“啪”一声枪响,他脑袋开了花。这个倒霉蛋,倒霉就倒在抽烟上,老姑看到了火亮便给了他一枪。

警察局长魏蛮子一看,还没等攻打柳条通呢,保卫团长已经没命了。“各队人马,给我踏平柳条通,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各路官兵向大院发起进攻,枪声此起彼伏。老姑专打官军的火力点,他们带来的几挺轻机枪全部哑巴了。老姑也遭到了密集火力攻击,她的肩膀上挨了一枪,有人上来用布给她包扎。

陆军连连长“白龙”,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他让地方武装往前冲,而他陆兵连却在后面督战。他从柳条通发出的枪声判断,这些枪都是德国造,冲到前面也是白送命,还不如让柳条通把地方兵打光,自己少损失一点手下弟兄。

“白龙”一看,打了半天也攻不进柳条通大院,他派手下排长大龙组织十几个人来炸大门,轰的一声,北门被炸开,崩了老姑一身尘土。白龙高喊,“把其他大门也给我炸了!”在枪声中,老姑听到有人喊要炸大门,循声便是一梭子,打死了他的坐骑,白龙就地一滚藏在草棵里装死。

就在这时,半拉子、尿瘪子带着人抄了官军的后路,官兵腹背受敌分散了精力,进攻的官兵开始大乱。

虽然北门被炸开,可是官军硬是没攻进来。“点火把,点火把!”警察局长魏蛮子高喊着。借着官军点亮火把,老姑忍着疼痛看准了他,一枪结果了魏蛮子的性命。一个三百多人的队伍没有了统一指挥,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当官的都死了,我们跑吧!”这时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后面的陆军连掉头就跑。

那些保卫团、商团和警察冲在前面的傻蛋,被炮台上的轻机枪一顿扫射,死伤惨重。

前面的地方官兵一看后面的陆军跑了,也掉头开始逃跑。半拉子和尿瘪子也不拦截,钻进了柳条毛子里。

这次官府围剿,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宣告失败,他们扔下七十多具尸体全部撤退。而柳条通只伤了五人,其他毫发无损。

这次反围剿大战,柳条通胜得蹊跷。这里不得不说说陆军连长白龙。白龙原名叫沈桂林,他原来是汤原县西区的一个警士,因为痞性难改被撤了职,后纠集一些地痞无赖也成了胡子,到处抢劫绑票,手下有四龙、二虎、一君子。起事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国六年(1917年)冬月,他纠集胡子二百多人占领了佳木斯七天七夜,保卫团、江防团、商团、警察和依兰道,派近千人三面围剿都无济于事,因为他手中有人质。后来,白龙更加猖狂了,他还攻打过富锦,绑架过前知事孟广钧,索要赎金二百五十万大洋。官府对白龙束手无策,只好派黑龙江省独立团长李梦庚前来招抚,就这样,白龙摇身一变成了陆军连连长,使他有了荣华富贵和大好前程。

那年头,兵即是匪,匪就是兵,他们干着同样的勾当,那就是搜刮民财,欺压百姓,就连袁世凯、冯国璋、徐世昌、曹锟、段祺瑞、张作霖这些大军阀也都是大胡匪。所不同的,胡匪敢于玩命,官兵怕死怕伤怕短寿。

这真是:荣华富贵惜命短,空腹赤足任断肠;生死只为一粒米,何俱裸身见阎王。

官兵撤退后,半拉子、尿瘪子、郝老七带人打扫战场,将官兵尸体全部扔进了松花江里,把他们丢下的武器弹药收回院里。

葛小亮急忙召集老姑、半拉子、郝老七和尿瘪子等人来到大太太的房里。葛小亮对大太太和老姑说:“天亮后必须将小虎和三十几人下葬,然后所有人马立即撤离柳条通。这次官军损失严重,吴大舌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提起督军兼省长吴大舌头,东北人没有不知道的,他是奉系军阀张作霖手下的有名悍将,作战凶猛,以狠著称。谁家孩子晚上哭夜,一说到“吴大舌头来了”,孩子吓得立即憋了回去。

大太太说:“就听小亮的吧,今天差点被官军吃掉,真够悬了。”

听了葛小亮的话,老姑也感到问题很严重,“你赶紧通知弟兄们,连夜收拾东西,明早发丧后,马上离开这里。”

“知道了。”葛小亮出门后立刻通知手下做准备。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柳条通虽说家底不厚,但要想一下子把东西全部搬走那是不可能的。

在大伙忙得团团转时,老马倌来找老姑,“闺女,你们都走吧,我留下。万一官兵不来呢,也好有个人照看院子不是?”

“大叔,你不能留下,这里太危险。”老姑坚定地说。

听了老姑的话,老马倌笑了,“古代六十岁不死活埋,我今年都六十五了,难道还怕死嘛。”说着,他把一袋钱递给老姑,“闺女,这些钱先给我存着,要是咱爷俩还能见面儿的话,你再还给我。”

老姑还要劝他跟着走,可是老马倌摆了摆手说:“闺女,啥也别说了,我活这么大岁数啥事儿心里都清楚,你是个值得佩服的人。”说着,老马倌走了。

太阳还没出山时,柳条通开始发丧。本来是一个比较隆重的葬礼,因为情况紧急只能草草了事。

发丧刚回来,关家亮子的关爷到了。关爷昨天晚半夜回到家时,听说柳条通派人急急忙忙地将孟小彪和山花接了回去就感觉不对劲儿,所以今早天还没亮就奔往柳条通,想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

一看到关爷来了,葛小亮把他叫到一旁,将前前后后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关爷说:“既然二姨太不同意孟小彪做大当家,我看这事儿先缓一缓,让他先回关家亮子念书。还有小彪和翠花结婚的事儿,也先放一放,有机会我再劝劝他。”

“唉,只能先这样了。不过,少奶奶现在当家,对外面好说不好听啊!”葛小亮担心地说。

“只要内部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还是打着孟小虎的旗号不就行了?”关爷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让葛小亮好生佩服。

撤退时,葛小亮派人将大太太和山花娘送走,关爷把孟小彪和山花带回关家亮子,其他人都向山里的熊瞎子沟撤退。

一百四五十的队伍离开了柳条通,车拉马驮除了枪支弹药就是生活用品,队伍浩浩荡荡拉开一里多长,老马倌站在墙头上像个木头人似的,望着远去的人马。

老姑回头看了一眼老马倌,“大叔,你可要保重啊!”老马倌冲着老姑扬了扬手,那神情泰然自若。老姑自从来到柳条通,也没有仔细打量过老马倌,可是现在她觉得老马倌的形象特别高大,让她打心眼儿里敬佩。

柳条通的人马到了熊瞎子沟,一晃二十几天过去了。一天老姑问葛小亮,“柳条通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葛小亮说:“我每天都派马哨去看,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老马倌还把被炸坏的大门重新修好了。”

老姑感觉奇怪,是官府害怕了,还是设了啥圈套,专等这些人回去一网打尽?

这几天,老姑发现葛小亮、半拉子、尿瘪子和郝老七都在一门心思地掘壕筑墙,盖房子搭炮台,好像没有回柳条通的打算。

老姑把葛小亮、半拉子、尿瘪子和郝老七叫到一起,“你们是咋打算的,是不是不想回柳条通了?”

他们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半拉子说话了,“少奶奶,就算回柳条通,熊瞎子沟这里也应该建完。俗话说,狡兔三窟。多一个老窝有好处。”

“你也是这样想吗?”老姑问葛小亮。

“我也是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说。”葛小亮回答。

“你们私下商量过?”

“没有,没有,我们商量还不得通过你吗?”尿瘪子解释道。

老姑说:“要是论起来,你们都是我公公手下的老人,是我翠花的哥哥,现在柳条通的形势变了,又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么多事儿,希望你们今后把我当成亲妹子看,有话就直说。”老姑看了看他们四个人,又说:“要是你们认为女人当家不光彩,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推举你们中间的一个人做大当家的,反正小虎死后还一直没有拜堂子呢。”

“那可不行,除了小彪和少奶奶,谁也没有这个资格。我原打算等到关爷和小彪商量后咱们再决定,可是今天关爷捎信来了,小彪说他还想再念几年书,先让大嫂当家,这样明天便可以拜堂子了。”听了葛小亮的话,半拉子、尿瘪子和郝老七都同意,老姑也消除了戒心。

第二天,在葛小亮的主持下,老姑接受众弟兄的朝拜,成了大当家的。

老姑说:“暂时先由我担着,等到小彪回来后,还是由他说了算,从今天开始,众弟兄不要称我为大当家的,就叫二当家的吧!”

众人听了老姑的一番话后,打心眼里佩服她,以后都叫她二当家的。

三个月后,熊瞎子沟的城堡基本有了摸样,葛小亮对老姑说:“二当家的,我得去一趟县城,这么长时间官兵没有动静,其中必有蹊跷。”

老姑说:“你去吧,路上小心点。胖猪现在枪伤还没好,你带着半拉子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我想这次去还带着胖猪,顺便绕道悦来镇找洋大夫给他瞧瞧,都三个多月了怎么枪伤还不好?”葛小亮说。

葛小亮和胖猪来到汤原县城,花了好多钱才打听到准确消息。原来白龙和商团团长回到县衙公署后,向高知事汇报说,柳条通绺子有三百多人,他们如何如何厉害,自己的队伍又如何如何勇敢,双方激战都损失惨重。为了掩盖真相,白龙把脑袋和大腿裹上了纱布,还抹了点猪血,给人受伤很重的假象。商团团长也用纱布吊着胳膊装成受伤的样子。民国当官的都是这个德行,没有一个真心卖命的,不然,北大荒也不会出现一百多股敢和官府对抗的胡子。

高知事怕被免职,便写了一份现报派公差常青给黑龙江省督军吴大舌头送去。现报的大概意思是说,本次剿匪由他亲自出马,亲自指挥,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三百胡匪全部被歼,无一人漏网。为了使吴大舌头更加相信,还把大牢里三个盗马贼砍了头,又找了一个女要饭花子也杀了头,将四颗人头一起带去。

吴大舌头接到现报非常高兴,但他必定是军人出身,对激战了一天一夜还是有点疑问:“妈了个巴子的,三百多个胡子还打了一天一夜,真他妈的完犊子。”

公差常青非常机灵,“吴大人哪,这帮胡子老厉害了,使的都是清一色德国造。高知事怕自己人伤亡太大,经过缜密安排炸开了大门才把胡子一网打尽。”

“妈了个巴子的,看起来高玉堂这小子还有点军事才能,哪天把他调到我身边来当个参谋。”

常青从督军府出来后,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这次被吴大舌头看出了破绽,不仅是高知事免职那么简单,连自己小命都难保。常青回到县公署,眉飞色舞地向高知事讲述见到吴督军的过程,他还向高知事炫耀这次去督军府还认识了一个当副官的老乡。本来他以为可以得到高知事的重赏,可是没想到,他只在高知事那里喝了一顿酒,回到家里一命呜呼了。他死的时候满脸铁青,郎中说他是中毒而死。

常言道:留得三分好活命,潜藏七层福寿长。自以为是,功高盖主,掌握别人秘密太多都会是命短的下场。

葛小亮和胖猪打探到准确消息后离开汤原,他们过江来到悦来镇。葛小亮几年没来悦来镇了,县城修了十四里城墙,五个大门,八座炮台。十字街上还修建了一个木制牌坊,非常精致,上面有四个手书大字“佳气春来”。县衙公署也修了六百米高大院套,四座炮台,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葛小亮和胖猪绕过县公署来到兴华医院附属洋药社找崔院长,当时把崔院长吓的够呛,“你……你们怎么来了?”他说完马上把门关上,“你们快走吧,别给我找麻烦了。”崔院长吓得都结巴了。

葛小亮一听笑了,“怎么了,难道不认老朋友了?”这时,胖猪将手伸进钱搭子里准备摸枪,被葛小亮拦住。

“不是不认老朋友,而是今天搜查太紧,官府的人刚在医院抓走两个有枪伤的人。”崔院长说话时,脸都煞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葛小亮问崔院长。

崔院长告诉葛小亮,昨晚双龙攻打县衙没成功,而抢走了炮台上的机枪,还死伤三十多个官兵。陈三因为受了伤,当场被抓进了大牢里,今天又全城搜查受伤的胡子。

葛小亮听完,说:“这样,我们也不给你们添麻烦,我这个弟兄你也认识,他在三个月前受了伤一直不好,让你们的洋大夫给瞧瞧病我们就走。”

崔院长抽抽着脸,很不情愿地带着胖猪来找洋大夫,并在洋大夫耳朵旁嘀咕几句离开。洋大夫让胖猪脱下裤子,一看伤口还在流脓,说明子弹还在里面,他示意胖猪躺下,用刀子、镊子把子弹硬是给取了出来。胖猪真是个汉子,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他吃了一点烟土,硬是咬牙挺了下来。洋大夫简单地给胖猪处理一下发炎的伤口,包扎后又给了他们一些外伤药,示意他们赶快离开医院。葛小亮向洋大夫抱了抱拳,“多谢了!”

出了医院,葛小亮发现街上有很多人围着告示看,他也凑了过去,原来县衙要在三天后处决陈有富等十五名胡匪。并警告大小帮绺子,不要与官府作对,否则没有好下场。葛小亮看完告示,回头又看了胖猪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葛小亮吓死,原来胖猪的大腿还在往外流血。“我们快走。”葛小亮说完又看了一眼胖猪的大腿。这时,胖猪才发现伤口的血已经湿透了裤子。

二人牵着马来到西门,发现那里有十几个团丁把守,他们根本出不去。葛小亮在离大门二百米地方,毫不犹豫地走进一个杂货铺。“掌柜的,有黑布卖吗?”“我们这里不卖布匹。”掌柜回答道。

“掌柜的,你家有茅楼吗,我们解个手。”

“有有有,就在后院。”掌柜把他们领到后院厕所。无意中,掌柜的发现胖猪的裤子里在流血,他脸上紧张了一下,可是马上又装着没看见。就是这么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被葛小亮发现了。掌柜刚要转身,葛小亮说:“掌柜别走,我这位兄弟杀猪不小心刀子碰到了腿上,刚从医院出来。”

“是是是,是杀猪碰伤了腿,你们先解手我到前面铺子看看。”掌柜说着就要走,葛小亮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看掌柜要跑,胖猪喊:“回来!”吓得他一哆嗦。接着他又说:“掌柜,一会儿把你的裤子卖给我,多给你钱。”

掌柜愁眉苦脸地说:“我就这么一条裤子,卖给你我穿啥呀?”

“我多给你钱,你可以再买呀!”胖猪嬉皮笑脸地说。

掌柜站在那里,既不敢走,又不愿意留下。胖猪进到茅楼,把自己的裤子撕成布条,紧紧地将伤口勒住。“把裤子脱下来!”听到胖猪的喊声,掌柜吓得一激灵,然后很不情愿地脱下了裤子露出了光屁股。胖猪一看,这个掌柜和自己一样穷,连个裤衩都没有,“呵呵,看来你也是个穷光蛋,和我一个鸡巴味儿。”

葛小亮一边向铺子里看,一边望着铺子外面的马。“别逗哏了,我们抓紧时间走吧!”

胖猪穿好了裤子往回走,掌柜光着屁股跟在后面。回到杂货铺,葛小亮给了掌柜五块大洋,“你给我们打二斤酒,再卖给我们一条塔拉哈。”

掌柜给他们打了两提烧酒放在碗里,然后站在柜台里看着胖猪。胖猪一看掌柜站在柜台里不动了,便说:“给我们拿塔拉哈呀!”掌柜苦着脸说:“那不是在窗户上挂着么,我这样咋出去给你们拿呀?”他说完,还把衣襟往下抻了抻,挡住滴啦当啷的零件。

葛小亮上前扯下一条烤鱼坯子,一撕两半,递给胖猪一半,然后喝了一大口酒,咬了一口鱼坯子,把剩下的酒泼在衣服上。胖猪心领神会,也按照葛小亮做法喝口酒,咬了一口鱼坯子,将剩下的酒扬在身上。二人出了门,各自牵着马,晃晃悠悠一副醉酒的神态向西大门走去。在来到西门不到五十米远,胖猪一边咬着鱼坯子,一边朝着葛小亮嚷嚷,“你占我便宜,请我喝酒还得我给你付钱。”

“谁、谁占你便宜了,咱们上次喝酒不是我给的钱吗?”

“你、你是小抠,铁公鸡一毛不拔!”

“你说谁是铁公鸡呐,你再得瑟我揍你。”说着,葛小亮就给了胖猪一拳。可是这一拳打空了,葛小亮摔了个狗抢屎,把嘴都磕破了。“呸呸呸!”葛小亮将嘴里的血和泥土一起吐在胖猪的裤子和鞋上。因为他发现胖猪的鞋上有血迹。

二人撕撕扯扯来到大门下,“你还我钱。”“我就不还,能咋地,再得瑟我还揍你。”

本来团丁想上前搜查他们,可是一看他们是两个醉鬼。一个团丁上前说:“你们两个别打了,赶紧回家吧!”

“我、我不回家,我还要喝酒!”葛小亮说完,还没忘了往胖猪身上吐了一口血。

“行了,都打出血了,别再打了!”团丁劝阻道。

“打架谁怕谁呀,有能耐咱俩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单挑。”胖猪抹了一把身上的血说。

“单挑就单挑,谁怕谁呀?”

其他团丁都站在那里抱着枪,乐呵呵的看着这两个醉鬼耍活宝。

胖猪和葛小亮你扯着我,我拽着你。“走,咱们离大门远点,省得崩到大门上血。”“走,谁在乎谁呀,到城外去打,谁不敢打,谁是母狗养的。”

两个人拖拖捞捞出了西大门,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叫号的声越来越高。一直走到看不到团丁的地方才上马,两匹马奋起四蹄,一溜烟儿跑出十几里。

胖猪回头看看葛小亮,“你的嘴还出血嘛,今天多亏你心眼儿多,不然非露馅不可。”

“出点血没啥,总算蒙混过关了。”葛小亮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葛小亮和胖猪没有从悦来镇“善船”渡口过江,而是跑到三家子码头附近坐渔船过的江。

一路颠簸,还没有回到熊瞎子沟,胖猪伤口的血又把“买来”的裤子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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