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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篇:玻璃3

相反,他不在乎我是否恨他或者爱他,他在乎的只是,如果把我养大,如何把我教好,因为他觉得这是责任,比什么都重的责任。然而,他却一直在责怪着自己,因为他始终觉得,他将我养大了却未将我教好,以至于我走上了一条不被世人所容纳的歪门邪道之路。

他无力再将我挽回,就像他当初无力将我教好一样,路是我自己选择了,我要怎么走,他也管不着。所以,他一直责怪着他自己,却从未想过来改变我,他害怕做不到,更害怕激怒我,因为,我曾经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我以后再不是袁淑贞,我叫玻璃。他当时傻了眼,一句话没说,我却哭着跑开了。

那是我一次报复他,我跑到村口一棵大树下,我努力地笑,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抱着那棵大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我便离开了那个村子,也离开了他,来到大城市,选择了以为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想来,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对于现在的我却是一种深重的伤害,而父亲对我的严厉从某种方面来说,便是为了避免我长大以后遭受类似于这种深重的伤害,它们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除了那一线薄薄的信用卡。曾经,为了那张薄薄的信用卡,我几乎拼了命,也将自己变得毫无道德和尊严,然而,到了最后,我却让那一张薄薄的信用卡交到丫头片子手上,一份留给我爸,一份留给她,那一刻,我是那么的坦然。

就像此时此刻,在监狱里的我这般坦然,白天干活,夜里睡觉,从来没有想过翻过监狱外面高高的围墙。而就在几个月前,监狱同宿舍一个要好的姐妹趁着夜色翻墙逃走,还没翻到墙外就被发现了,她被捉回来后,我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心想,这下惨了,肯定免不了挨一顿好打。然而,事情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监狱的管教们将她捉回来后,没有打她,也没有开骂,而是让她去了管教室谈话,谈到半夜她才回到宿舍。

那姐妹回来后,我们宿舍一窝蜂似的将她围了起来,我问她,监狱管教们找你都谈了些什么?那姐妹流着泪说,我以为他们一定会打我,或者是将我关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直到了不敢再有越狱的念头为止。然而,他们即没有打我,更没有强行将我关起来的意思,他们说:“你在监狱里一直表现良好,且还有一年刑期便满了,为什么要越狱?有什么事情值得你甘愿冒着被加刑的危险那样去做?”

说着,说着,那个姐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原来,在越狱的前几天,她收到了一封哥哥寄来的信,哥哥在信中告诉她,母亲突然病逝了,正在处理后事之中。她的哥哥觉得,这个消息应该告诉她,她也有权知道,于是便写了信给她,让她给监狱里说明情况,争取能够通容一下,放她回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然而,她却没有照哥哥给她说的那样做,因为,在监狱中还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她害怕监狱方面不会批准她,而她又迫切地想要回家看母亲最后一眼,因此,思来想去之后,她决定在那晚越狱回家看一眼母亲,然后再回来自首。然而,那一堵高高的墙岂是你想翻便能翻出去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那每天翻墙逃狱的犯人岂不是一波接一波。我想,那位姐妹估计是被母亲去世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才会选择那种成功可能性几乎为零的越狱方式。

然而,就在我们都为她感到无奈时,她却笑着说:“你们不用为我担心,虽然监狱这次决定给我加刑两年,但监狱长却特别批准,由两个监狱教员和我一起回家,监督我送母亲最后一程,两天后即刻返回监狱。”

另一个姐妹瞪大了眼睛道:“这样的结果,你值得吗?”那位越狱的姐妹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能够在母亲如土前见上最后一眼,送她最后一程,此生就不会有遗憾了。”

那个姐妹接着又问:“加刑两年啊,你就没有一丁点后悔?”那位越狱的姐妹叹了一声,侧头望向高高的窗户,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后悔没有任何用,人生总是会为一些事情付出代价的,倒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因为会后悔而不去做,那会让自己更后悔。”

我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窗户很高,可我依旧可以看得见外面的天空,此刻的天空堪蓝一片,有朵朵白去飘过,由于我们这座监狱在郊区,天空像是没有被任何东西污染一般干净透澈。那位越狱在管教的监督下走出了监狱的大门,此刻,我看到天空中的浮云无声地流淌而过,内心突然就充满了忧伤。

在我入狱以后,丫头片子就从未来监狱看过我,而在我的心里也曾一度害怕她来看我,然而,此时此刻,我是那么地渴望想要见到她。不只是她,还有烟灰、古二斯,我们曾经说着大家永不分离,而今却各自散落在天涯。我的内心如原野般空荡,像是行走在一条无比陌生的街道上,努力回想着曾经那些无比熟悉的音容笑貌,奔跑着想要找到他们,但是,直到行至街道的尽头,也不见她们的影子。

走出监狱已经是七年之后。我走在一条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一个一个的行为与我擦肩而过,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我想找到一条可以快速回家的路,可是我此刻已经分不清哪里才是我的家?可在我的心中永远有一条清晰无比的路,因为这条路可以通往丫头片子的家。

丫头片子的母亲见到我出狱,她很高兴,还去市场买了很多很多我以前喜欢吃的菜,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我挽起了袖子便要帮忙,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你去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就好,一会就可以吃了。我想起小时候在自个家里时,都是父亲坐在客厅里,指挥着我做好了饭又洗碗扫地,那个时候的我特别烦,因此老和他顶嘴叫板,甚至有一次饭还没坐好便关了火跑出屋子,和古二斯去小河边玩打水仗,结果弄得一身湿,夜里不敢回去,便去古二斯家里熬了一夜。最后听丫头片子的母亲说,我父亲找了我整整一夜,而我那个时候却不相信,认为父亲是讨厌我的,又怎么会寻我一夜。况且第二天回家,他还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因此我更加坚信,他没有在夜里寻找我。所以,我对他的不理解越来越深,对他的气也越来越大。

可是现在,我却是那么地想给父亲做一顿饭,看着他吃,陪着他吃。我坐在客厅中,发现丫头片子家里的沙发不再是以前那张我们坐了无数次的布沙发了,而是一张气味陌生的沙发,再看其他的家具,似乎也都换了。

从进门开始,我一直没有看到丫头片子,我想,她应该是出去了吧。等了很久,直到伯母将饭菜端上了桌子,也不见丫头片子回来。

我信口问了一句:“伯母,丫头片子呢?”伯母一听这话,眼泪立即就出来了,她转过身拼命地擦拭眼泪,见伯母这样,我一时之间杵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好久,伯母才又转过身,朝我道:“看来你看不知道,人都走了几年了,我也不瞒你了。”

我心中一惊,忙问:“什么人都走了几年了,丫头片子去哪了?”伯母正要开口,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我心底又是一惊,他们是谁?

那个男人见了我也是一愣,伯母开口说:“五分,这是玻璃,丫头的好朋友。”那个男人一听,赶紧对身边的小男孩说:“不悔,喊姨。”

我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不悔是丫头片子和江俊尚的儿子,我跑过去抱住他,使劲的亲,眼泪又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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