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气太热，袁小毛双腿的伤口时好时坏，护士们天天为他换药消炎，但还是常常化浓，掀开裤管，只见脓水横流，苍蝇乱飞，臭气冲天，连护士们看见都想呕，他自己却挤眉弄眼，快乐得象个拐脚天使。
他其实并不在意，天天撑着拐棍喝五吆六，东奔西跑，丝毫不象个瘸着腿的人。李冬平转回康复医院后，俩个人越发癫狂，成天在一起吵吵闹闹，有时拐棍对拐棍，乒乒乓乓，打打杀杀，没有一刻清闲，大家都戏称他俩为飞天拐子。
已是大半上午了，俩个老拐偷偷从医院里溜出来，一前一后拐出来。袁小毛一心想带他到去胡子那里玩，李冬平不断地问他是什么地方，袁小毛也不说，闷着头只顾走路。
到了旧窖，却不见了人，窖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袁小毛怕他责问，装作没事一般，就带他来到正在建设之中的郊野公园看风景。公园很远，有一段山土路，路上不时有拉泥的车开过来。
袁小毛没话找话地问：“铁拐李，想不想学开车？”
李冬平说：“原先很想，现在不想？”
袁小毛问：“怎么不想？”
李冬平说：“人都拐成这样了，还想开车，做梦吧你。”
袁小毛说：“什么做梦，我早就会开了。”
李冬平抬他扛，说：“你袁拐头吹牛不要脸，你会开车，三岁娃娃都会。”
袁小毛见他不信，就说：“是真的，我跟我叔叔学了几招绝的，我叔是老司机了。”
李冬平望着他，说：“你会开车，鬼才信呢。”
他们走着走着，看见前面停着一部泥头车，司机从车上跳下来，点燃一支烟，哼着曲儿钻到林子里去了。
俩人走过去，见车门敞开着。袁小毛呶呶嘴，说：“上去玩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李冬平说：“见识就见识，我倒要看看你的牛皮会吹倒天。”
袁小毛吹嘘道：“小意思，这种破车好开得很。”
俩人就悄悄爬进驾驶室，袁小毛握着方向盘，象个不懂事的小孩，这边摸摸，那边动动。李冬平知道他不会开车，故意将他道：“你不是说会开么，有本事开呀？”
袁小毛被他一激，要动真格了。他用残脚顶住油门，将钥匙一拧，经他一鼓捣，车子果然轰地开动了。李冬平兴奋地说：“咿，想不到你老袁拐还真会两下子。”
话未出口，逢地撞了一下，他痛得叫苦不迭。却见袁小毛咬着舌头，左右打着方向盘，俨然一个大佬师傅。李冬平身体一会儿往前倾，一下子又往后倒，那车子呼地摇晃着开走了。
司机正在解大便，突然看到自己的车子被人开走了，连屁股都来不及揩，提着裤子追出来，大喊：“我的车，我的车……”只见那车子颠簸着，很快就跑了。司机气得大骂：“******，这种破车也有人偷。”几个路过的女人捂着脸骂道：“神经病。”
袁小毛抓住方向盘左右摇摆，李冬平吓得大呼小叫。这时迎面一部东风车呼啸着开过来。袁小毛慌了神，居然把方向盘往左边猛打。眼看两部车子就要相撞了，幸亏对面司机反映快，车子尖叫着紧急刹车。
袁小毛见让过对面的车，又将方向盘往右打，由于打得过急，车子咚地一声，撞向路边一棵大树，怪叫着走不动了，李冬平经不住折腾，抢先把钥匙往回拧，车子才息了火。
俩人飞快地跳下来，朝下一看，天了，下面是一条水沟，俩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面司机怒冲冲地跑过来，骂道：“你******怎么开车，找死啊。”又听到后面那司机还提着裤子急追上来，大喊：“我的车，偷我的车……”俩个老拐嘻嘻哈哈，抓起拐杖，拔腿就跑。
俩人逃出险境，惊魂未定，走了好一阵，来到北门大街上，坐在路边石椅上敞汗，口里还嚼着口香糖
李冬平说：“想不到你还真会开车。”
袁小毛气宇轩昂地说：“那当然。”
李冬平说：“开你妈个头，老子差点被你给害死了。”
袁小毛说：“怪我屁事，谁叫你自己爬上来。”
李冬平说：“不是你要我上来的么。”
袁小毛翻天不认情，说：“好象没说呀，早知道你这么怕死就不要来呀。”
李冬平说：“你******乱开，老子这一百多斤还没结婚呢，陪着你死了太冤枉。”
袁小毛嘿嘿笑，说：“****你******还有个漂亮小妮等着你呢，早该见阎王爷了，我******还没摸过女人呀，死了太可惜。”
李冬平说：“屁话，袁小青都快被你摸烂了，看看你那狗样。”
袁小毛瞪住他，说：“****你妈，再说我撕破你的臭嘴，她是我堂妹，知道么。”
李冬平说：“堂你妈个头呀，俩人每天睡在一起还说堂妹，骗鬼去吧。”
袁小毛被他说得急了，结嘴巴舌地说：“谁，谁和她睡一起了，死铁拐。”
俩人骂够了，袁小毛自言自语地说：“要怪就怪对面那部车，要不我早开远了。”
李冬平说：“自己不会开，你还好意思说。”
忽然听到锣鼓喧天，哀乐声声。远远望去，一支乐队簇拥着一队披麻戴孝的队伍走过来。但看那支乐队，统一着白色服装，有男有女，他们手握长笛和大号，一边雄纠纠地走，一边演奏着庄严肃穆的哀调，引得街上的人驻足观望。
袁小毛看得出奇，问李冬平：“怎么不见有唢喇呢？”
李冬平说：“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人家作兴西洋乐队。”
袁小毛说：“这就是西洋乐队？”
李冬平说：“是啊，傻瓜，连这个都不知道！”
袁小毛说：“知道又怎么样，了不起啊，你会吗？”
李冬平说：“我怎么不会，不就是哆来眯华嗦啦席么！”
袁小毛说：“死铁拐，净吹牛皮！”
李冬平也不说话，拐进队伍去，拍拍一个大号手的肩膀，问：“师傅，让我试试。”那师傅停了下来，只当他小孩好玩，就给了他，李冬平拿起大号，蹩足力气想吹却吹不响，就把大号还给他，那大号手笑道：“你以为是吃饭啊，这么容易。”
这时响过一阵鞭炮，乐手们开始奏乐，那大号手看也没看举号就吹。奇怪的是嘴里一股甜甜的味，管子就是不通气，好象有什么堵住了似地，吹起来象打屁就是不响。没有了大号，乐手们吹得乱套了，众人都拿眼看着他，有个年纪大的人责备道：“你这样做事有饭吃么。”那大号手气鼓鼓地瞪着李冬平得直跺脚，骂又不好骂。
袁小毛侧头问：“铁拐李，不会吹就不要给人家添乱。”
李冬平也觉着奇怪，吞吞口水，才鬼笑道：“我不小心把口香糖给掉下去了。”
袁小毛听了哈哈大笑，说：“你那张臭嘴真有本事，把人家的饭碗都给砸了。”说完俩人溜之大吉。
走着走着，李冬平似乎意犹未尽，口里骂道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学会了照样吹，人家古春科现在笛子胡琴照样照样呱呱响。”
袁小毛很认真地说：“我最喜欢唢喇，小的时候很想去学，可是人家不收我。”
李冬平说：“象你这种蠢货谁教你，教你也学不会，再说同行是冤家嘛。”
袁小毛翻着白眼说：“我比你聪明，如果我会吹，我也可以邀个伙计，一起去做日子赚大钱！”
李冬平问：“你不是说要开车么，怎么又转行了，还是刚才吓破了胆，不敢开呀？”
袁小毛说：“屁话，老子死都不怕，还怕开车，不过。”
李冬平接着问：“不过什么，怕就怕嘛，还不好意思说吧。”
袁小毛看着自己的双脚，沉下脸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鬼汽车，我们会落到今天么？”李冬平说：“关汽车什么事，没有车你怎么坐，你拐回去啊，没有车怎么载货，你去挑啊，累死你才怪呢。”
袁小毛不明其意，说：“放你妈的屁，净说瞎话。”
李冬平气大声粗地说：“告诉你，我其实狠不得把所有的车全砸烂了！那又怎么样，没车岂不是社会倒退。我告诉你，车是人制造的，这车祸也是人制造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袁小毛听明白了，讷讷地说：“是啊，前些日子，我叔叔也出车祸了，压死了俩个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说到这里，袁小毛又想起了叔叔，鼻子酸酸的。
李冬平安慰说：“看来，你现在只有学拐车了，知道么？”
袁小毛不解地问：“什么拐车？”
李冬平说：“说你是蠢猪你也不相信，就是拐着两条腿走的土车。”
袁小毛骂道：“又是放你妈的狗屁。”
李冬平笑道：“这样吧，我给你提个建议如何？”
袁小毛问：“你又有什么溲主意？”
李冬平说：“决不是溲主意，我想你最好去学吹唢啦，你那张蛤蟆嘴气饱，肯定错不了！”
说完望着他死笑。
袁小毛也不甘示弱，说：“铁拐李你最好是吹大号，因为你猪头屎多。”
李冬平说：“对，你说中了，我就是想学吹大号啊。”又说：“上次高圣明和胡丽珍提议，我们大家都这么喜欢音乐，何不成立一个乐队，这样不是更有意思？”
袁小毛说：“是啊，这主意真好，不过，我们这些老拐吹唢喇好看么，再说又有几个会摆弄那些洋玩艺啊？”
李冬平说：“你懂个屁，瞎子学开车，拐子吹唢喇，那才新鲜嘛！”
袁小毛被有点心动了，急着说：“那好，咱们回去凑钱买唢喇。”说完，俩人一前一后，点着拐杖，笃笃地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