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未死，而且出现在这里。
至于青牛先生也极为有名，敢以一己之力向天下幻术之尊的幻师宫宫主叫阵，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我之所以认出他们，其实是源于少年时期的英雄梦，小时耳濡目染，对戈马会战充满憧憬和向往，对“十三天骑”更是视为偶像，极为仰慕，而我父复达奚兼任铁马王朝皇家图书馆馆长，我便借此机会，阅览了有关他们的大Ｘ（几乎是所有著作），对他俩的武功，生平经典战例知之甚详，巨细无遣。
此前我掷明珠之时，已查觉他的手法极似“舞柳心法”，心下已有疑窦，后仔细观察他脚步，才断定了七八分。
至于青牛先生，也是如此，因羊春未得我吩咐即跟他走，我就怀疑那是一种高级的唤兽术，羊春本来就有灵力，乃是灵兽，一般的唤兽术根本就不行。而青牛先生最为精擅的恰就是唤兽术。
一经楼主确定，我对楼主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能有如此高人异士为他效力，他自身的实力也就可想而知。
我又问道：“那么，这楼车之舟莫非是出于‘巧匠’多十三指之手？”见到这小楼如此精妙，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多十三指之外，还有谁能造得出来。
楼主哈哈大笑，道：“非也。这小楼正是出于敝人之手。”我不由惊讶，他颇为自豪，道：“你可知这楼车舟所用是何材料？”
“木、铁。”我道，从楼船舟本身的重量看，仅靠四个轮子无论如何支撑不起来。
“错。这楼船上下，无一物不是缘自于木，不止轮子，烟囱及烟囱盖，就算是烧木用的锅炉也都是用木做成。”
他所说的大大超过我知识所能接受的范围，印象中，凡是木头都会燃烧，哪怕是硬逾钢铁的玄铁木（我长枪的柄就是），也是可以燃烧的。
知识文明浩瀚无边，我所知甚至是整个人类所知都实在是太为渺小了。沧海一粟，你自认为自己的惊天大成就说不定只是大海中的一个小小的涟漪。而你，就是那引起细小波纹的一颗小小的粟而已。
“天下间再没有人能比我对树木所知之多，所以，你且不妨叫我木先生吧。”他道。我知道他是看穿了我想旁敲侧击他来历的想法，心下却也并不如何羞涩，在他睿智的目光下，我的一切想法都无法遁形，我也就不必隐瞒。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其实生和死，活人和死人也就像这样，人不可能了解树木的想法，树木也不可能知道人的想法，活人自然也不能知道死人的想法，也就不会了解，而若要说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大概只有一人生过死过才可以说得出吧，所以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必然是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木先生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你又焉知人与树不能交流？”
“树又没有生命……”木先生把我的话打断，道：“树如何会没有生命？从小长到大，如果没有生命又如何会生成？”潜意意（从小受的教育）中，有生命的都是人或者动物，一时接受不了，转念一想，他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然而，纵使树有生命，人又如何能了解它们的想法，又如何能够交流？”
木先生望了我一眼，我给他瞧得心虚，在他面前，我就像一个才上学的孩子面对满腹经纶的大儒。木先生道：“人若不能与树木交流，为何人兽之间却能交流？为何人可以懂得兽语？而龙公子与爱马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心灵相通吧？”
我思维混乱至极，许多早已建立起的思维模式、观念，一下子都给打翻。忍不住心情极乱。
感觉到木先生在注视着我，只听他问：“在想什么？”
“我想不通。”
“想不通为何不干脆不想？”他哈哈大笑。
我一愣，道：“不错。”当下也哈哈大笑起来。
一经他提醒，我的思维也活跃起来：既不知死人的幻想，那也不妨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管它是死是活，要死要活，你我大可指手划脚，指点天地！
“看那些人死了却仍挡在舟前，阻碍我们前进，从这一方面来说，那就是有生命的，那也该算是活人，而若是活人站在道上，见到车子来了，立即闪开，虽动却死，那倒是一个死人了！”
“而对那些死尸来说，我们不管是闪过去还是踩上去，对他只怕都没有什么用处，那时我们岂非是死人，又是活人，死人活人又关他什么鸟事！”
哈哈大笑，木先生与我拊掌大笑，各生知音之感。
木先生道：“我早知你天资聪颖，今日一见，方知你潜力／潜智慧更远胜他人！”
我在铁马也算是一个名人，他这样说，我也不觉得奇怪。
木先生忽然话锋一转，道：“其实破天关也是如此，破与不破，都是一种存在，只是我却至今堪不破天关，正如死也是一种存在，可是活人又哪能ＸＸ面对／达到这种存在呢？”
他这话当然不是无故所发，我知他是趁此点拨于我，“破与不破都是一种存在。”
一时俱都无语，望着外面的雨出神。
忽然楼船停了下来，听声仍是两个骑兵远远跑来，不一时，他们跑来，然后又听到凤添添那毫无异样的话语。
那两个兵面对传说中神秘的“楼船”，也只能乖乖交钱。
我道：“多谢木先生相助之恩，龙牙垂永世难忘。”木先生道：“为何谢我，各有所需而已。”我笑道：“浴池之中花云之水与酒菜之中落日之香又岂是百金所能得？晚辈现在功力尽复，自是得先生灵药之助。”
木先生微微一笑：“今日救你，难保来日不会害你，又何必挂在心上？”
我怔了一怔，告辞退下。
回到房中，甘甘尚未睡下，她气色好了许多，伤口也开始好转，但摸她脉搏，却仍极为紊乱，真气涣散，便如武功被废一样。
落日香与花云水对我颇有助盖，但对甘甘却只能治疗外伤，我心念一动，忙将萤之戒褪下，但竟是褪之不脱，仿佛与生命结为一体。
甘甘阻住我的手，道：“萤之戒本就该是你的，这是天意。”我不信。甘甘伸出纤细秀美的双手，道：“你看，本来戒指带在我手上正合适，但如今带在你的手指上，你的手指要粗，但仍能毫无阻碍地戴上，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而且——”她有些神秘地问道：“你有没有不适的感觉？”我摇摇头，萤之戒戴到手上之后，内息运行都快了许多，伤势也好得快多了。
“所以，你就收下它好了。”甘甘把我的手推回来，似是很高兴我收下它。我想到师父命我找这枚戒指，而且它又可能会“雷电交击大法”施展，大概也真是天意吧，也就不再推辞。
那两个骑兵沐浴的时间倒是很快，不一时即来到隔壁，只听其中一个道：“这下龙牙垂插翅也难飞了，听说火鸟团长与破枝花都来了，看来大尊是非要拿下龙牙垂了。”我心中一动，他们二人齐至，可实在难以应付。
另一个道：“这次消息是真的吗？他也真够厉害的，放了那么多烟幕弹，真假可真难说！”
“肯定错不了，火鸟他们几支骑士团在密林坡可是亲斗过一番的。就这条路。团长命咱们传令前面的驻地／领地的骑士团，就是要堵截他的。”
“你说他为何要往这个方向跑呢？南边有斯拉里岛，他要是跑去，大尊能耐再大也无能为力，当然到那里路途是遥远了些，东南也有深山大漠，只要逃到那里，千军万马也找他不着……”
“望那走……莫非，他是要跑到金戈？”只听一个“啊”的一声从床上咕噜爬起来，另外一个已一把捂住他嘴，道：“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然后声音愈小，道：“或者，就是到那里了。”
两个人再无声息，我隔空点了他们睡穴，对甘甘道：“我们疗伤。”本来用传音入密就更保险，但她内力未复，便只能小声交谈了。
穷鸟族的疗伤法乃是一绝，自疗及双X之法均独步天下，只是颇有尴尬，但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当下俱都脱下上衣，在床上盘膝而坐，我在前，她在后，我双手由她臂下伸回，一手一下，按在她背部，她娇躯紧贴着我，双手分扶我腹胸，我便运起牵引大法，将她气息一一拨乱归正。
只听她道：“那日我自崖下找到萤之戒练好武功之后，便设法从崖下出来，觅地静修——你或者并未听说，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我大哥是到碧沙族作为人质。几十年前，穷鸟与碧沙争斗不休，后来立下约定，两族各派一人到对方族中，我大哥即作为质子被送过去。这件事，族中人一直引为耻辱，所以并无多少知道。大哥听到穷鸟之战后，连夜赶回，却已然来不及，回来时已是废墟一片，我们剧斗一番后方自认出对方。”甘甘声音不带一点感情，但我却听得出她内心刻骨的仇恨。
“我与大哥矢志报仇，但绿元大尊武功太高，势力又大，绿府防备森严，只靠我二人无从下手，大哥于是要成立‘八犬’，一来有了资金，行事便宜；二来也是招揽人手，于是就有了‘八犬’。”她说话断了断，似是颇为内疚。
我道：“那时你尚不知是我，过去的就过去了吧。只是，你大哥究竟是谁呢？”
甘甘道：“我大哥就是——”忽听窗外“叭嗒”一声轻响，我低喝一场：“谁！”飞身而起，顺手抄起上衣，从窗子飞了出去。此刻万万不能让人发觉我们的踪迹。好在双修大法使用起来颇为灵便，骤然出手也无大害。
窗外细雨阑珊，只见一个人影已消失在远处，我运力追了过去。
这时雨已渐小，天将要亮，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那人迅速融入到黑暗中，我提气疾追，有萤之戒，我功力有了不小的提高，虽然已连续几日没有休息，但体力仍旺盛。
兔起鹄落之间，人影已闪出好远，我发力疾追，那人的轻功并不在我之下，我追得急，他跑得也快，一追一逃，离车船楼也越来越远。
眼见就要追赶不上，只听天上电闪雷鸣，我暗喜，大叫一声：“电闪雷鸣！”雷电登时被我牵引到了手中，我一运内劲，两手的闪电登时给我施发出去。
雷球越过他头顶，击到他身前，他去势登时被阻止，待向斜穿过前面去，我又释放雷球阻住，不一时就在她四周布下雷阵。
他已无路可逃，最近一直被人追着打，如丧家之犬，此时终于能出一口恶气，心情感觉十分舒爽。
我左手一摆，又牵过一条闪电，这样我双手俱是闪电，双手一发将他围绕起来。
我双手一举一抱，正是一式“怀抱天下”，两道闪电分进合击，将他围绕了起来，而后双手一扬，闪电低了下去，直击到水中。
他显然也知道水可以传电，一见闪电袭来，连忙聚起气来将身周的水尽数排开，站到一块较干躁的地上。
闪电在水上哧哧作响，像是一朵朵细尖的火焰，又似是许多不甘寂寞的火蛇在乱舞，闪电将他周围的水映得金黄而又火红，仿佛熔铁，又像火山爆发之岩浆，闪电照亮了整个天地，一时间恍如白昼，连他四周的闪电激发的水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我看他长发及细腰、瘦臀，虽穿黑衣，但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女人。
“怎么还不肯转过身来吗？”我淡淡道。双手一发力，闪电蛇也似嘶嘶作声，增添了一股莫大的威势。
李逾求
2003年9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