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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原谅我只是一把小提琴(1)

多年后,当音乐教室的负责老师把残破不堪的我遗弃在杂物室角落里时,我心底的泪簌簌落下,决定长眠不醒。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脸,依旧还是你,我深爱着的5号同学。

【1】我难过的是一声“我甘愿”你却始终无法听见。

来到这个大舞台的时候,我才发现上帝老儿对我是多么地偏爱。它不仅给了我一次近乎完美的蜕变,还把我从原先那个魔鬼杂物室里拉扯到这个金光闪闪人声鼎沸的视听圣地来!我发誓假使我能够说出话,一定先好好把上帝老儿给赞赏一把!

原谅我的浅薄见识,第一次降临在如此盛大的场面,难免心生强烈好奇心,东张西望试图把这块土地都把它浏览个遍。

1,2,3……9!原来我的位置是第九啊!我细细数了数,发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还有九个同伙勾当。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勾结党派,寻找个一身善气迎人的主子,最好是长相俊朗皮肤白皙稚嫩的少年!至于年龄嘛……只要是和我相仿的,也就是正处于花季年华的男生就OK啦!身高至少得一米七左右!因为我喜欢高大的男生,这样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冥思至一不小心流出口水之时,倚靠在我旁边的10号小屁孩忽然满脸鄙夷地盯着我。对了,我们这群同党虽然都说不了话,但是心里在想什么,其他人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当无意中听见我的想法时,10号小屁孩在心里不屑地问我,“你究竟是来找主人的,还是来找男朋友的啊?!”我得意地笑着,回复他,“姐姐我今儿个幸运,指不定真能一举两得,既找到了可以投靠的主人,又碰巧他是我心中的理想男生呢!”

全然不顾10号小屁孩冲我摆出的鬼马表情,我学着得瑟的小混混那样吹着口哨,开始环顾四周期待着即将与我接触的主人。

舞台中央的灯光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光芒四射,视线更加清楚,我看见舞台下面人头涌动,真像人类中那个有着独特绵羊音的曾轶可唱的那样:人山又人海。我连忙屏气凝神专心听着主持人在说什么,生怕真的“错过那一个等待”。

从主持人絮絮叨叨的言语中,我好不容易才总结出了以下几点:1.这是一个校园内举行的小提琴演奏比赛;2.选手共有十位,他们可分别挑选台上十把小提琴进行演奏,曲目自定,演奏完由评委们评出一二三等奖,冠军的奖品是他们所挑选的小提琴一把。

自由挑选啊……但愿有好眼光把我选中的是个翩翩少年,但愿他有能够拔得头筹的琴技,这样一来,就能顺利把我带走啦!我在心里暗暗窃笑着。缓过神来之时,我们这帮同党的面前已经密密麻麻站了十个选手。按照规则,他们必须依靠抽得的编号顺序来依次挑选一眼相中的小提琴。

1号选手是个窈窕女生,她留着一席芳香四溢的黑色长发,身着白色纺纱裙,女生经过我身旁时,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我不禁感概,真是个拥有一身艺术气质的美少女啊……

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意境有多么危险,我歇斯底里地喊着,别选中我!别选中我!幸好幸好,她在我面前迟疑一阵过后,还是把手伸向了我身旁的10号小屁孩。我偷瞄着小屁孩的脸蛋,眼看着刚刚还对我露出鄙视表情的他早已羞赧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我忍不住骂他一句:哼!臭屁孩!还好意思瞧不起我!你不也一样么?!

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已经有三两人拿着各自挑中的小提琴走向后台准备了。我看着剩下的选手们,发现清一色全是男生!正合我意!

5号同学朝我走过来了……我的心跳不停地加速着,不用照镜我便知,自己的脸已然铺上了两片红晕。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朝我走来,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的脸,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情动了,更害怕看到他越过我身旁走向其他同谋的令我难以接受的惨剧。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没有了动静,伴着莫大的失落感,还是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

天哪!5号同学居然就站在我面前!他深邃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白皙的清朗面孔赫然凛冽在我面前,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抹恬淡笑容。我又一次激动起来!我恨不得能够马上吼出声来,太精致了好吗?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面孔?!我怎能不瞬间沦陷于5号同学那满眼的温柔!

只此一次遇见,便足以赔上我一生的笑靥。眼看着他颀长的手指触碰我的脸,我幻想着能够顺势倒在他的怀里,继而深情地抬头,对5号同学诚挚地说一句,“我甘愿。”

5号同学,我真的在心里偷偷道出一声“我甘愿”。而你,又能够听见吗?

【2】尽情演奏我吧!5号同学!

我乖乖躺在5号同学的肩上不敢动弹,任由他霸道地把我扛起就走,那一刻我多么痛恨自己啊!平时总是抱着那句真理名言“其实我身材很好,肥而不腻”而不好好减肥!看,出糗了吧?当看着5号同学额上闪烁着的晶莹汗珠时,我真是羞愧得连挖地自埋的心都有了。

在后台准备时,选手们纷纷拿出作战状态练习着待会要比赛的曲目,唯独5号同学。他把我横放在膝盖上,抽出干净洁白的纸巾轻轻帮我擦去身上的细小灰尘。这个暧昧的动作一度让我乱了手脚,尽管我不能动弹,但手脚还是发自内心地不知该如何安放。

“小家伙,是谁把你弄得这么脏呢?真是的……哪,我把你擦得干干净净的,待会好好表现哦,我的小提琴落在音乐教室不见了,真想把你带回家呢。你愿意跟我吗?嗯……回答不了没关系,反正,你待会好好表现就对啦!我不会亏待你的!合作愉快!”5号同学趴在我耳边悄悄说着,我眨巴着双眼看他,轻轻在心里告诉他,其实我之前的样子更脏,更难看,但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我唯一想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尽情演奏我吧!5号同学!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奇迹,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5号同学十分默契地眯起了双眼,似乎真的听懂了我心底的语言。

比赛开始,选手们换好了衣服,等待主持人宣布轮到自己上场。我瞠目结舌地望着身穿一席燕尾服出场的5号同学,惊叹连连。演奏前,他温柔地抚摸我,坚毅的眼神似乎正告诉我和自己,都要好好配合下去。这更让我坚定了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想法。

灯光恍然之间全部熄灭,舞台中间又忽然闪出一道明亮光线,它让我和5号同学都成为了这一刻场上的主角。

琴声起,观众们不约而同静下心听着悠扬音传满整个场地。我全神贯注地望着5号同学,他正认真投入地演奏着,情浓时,他情不自禁闭上了那对清澈眼睛。耳畔的琴音声声慢,声声打动人心,感动满场。他演奏的哀伤之曲,一时之间令我想起了最初的记忆。

在我刚刚被工匠铸造而成,而还没有被顾客相中买走的时候,年迈的老工匠把我安放在他床边的安静角落里。小时候,我经常看见老工匠手里拿着一本小小的画满鲜艳图案的故事书,在深夜里讲着生动传神的故事给小孙子听。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老工匠讲过一个关于“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那时候我觉得真是好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王子出现呢?即便有,那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远古时代的事情吧?但就在这一刻,灯光把我身下的5号同学照射得恍若启明星的这一刻,我才恍然之间发现,世界上真的有王子出现。5号同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是个深情的王子。

四周除了黑暗再也没有出现别的光,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认真演奏的5号同学一个人身上,我忽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王子,他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就让时间都静默吧,就让画面定格在这道光线下吧,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即使曲终人该散,我们也早已携手度过了一生。

多么美好的愿望啊。

琴声伴随着阵阵掌声渐止,灯光又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5号同学把我轻轻从他的肩上放下来,抱着我一起向观众和评委们致谢,继而离开舞台。

在后台满心忐忑地等待结果时,5号同学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女生的名字,内心忽然纠结成一团绕不开的线,越绕越缠绵。

接听电话的过程中,5号同学的脸时不时转向舞台的方向,又转向其他选手,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朝另一头的人应答着:“嗯,我很淡定,不紧张,其他选手实力也很强,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等会儿我再发信息告诉你结果。”挂线后,我发现5号同学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幸福笑容。那是刚刚他的脸上所没有出现过的。我莫名感到伤痛。

评委们一致商议后评选出来的结果很快就将我心间的伤感淹没,冠军竟然就是我所期待的5号同学!当主持人宣布完这一结果的下一秒,5号同学激动地抱着我在舞台上旋转,我们一圈一圈地转动着,他把我的头都转晕了,但是我的笑容却一直挂在脸上。

因为从此我便能一直赖着你,5号同学,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也许是我太过兴奋了,导致在心里大声喊出“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这句话的时候,一时口误,把它喊成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可是心理学说人所谓的口误,其实是心里感情的流露。我不是人,那么这也算是一种感情的流露吗?

【3】我有我难以启齿的不堪过去,原来俊朗少年也有他的忧伤夏天。

我如愿出现在了5号同学的家里面。这真是这辈子我见过的最豪华的房子啊!虽然我才只有十六岁,但我发誓在这之前,我绝对没有见过可与这幢房子的华丽相媲的建筑物,就算是我之前那个奢侈的主人迟冉阳家,也不能够与这里相提并论。

令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在。也许是5号同学的家人都出去工作了吧,我不敢确定,但当看见5号同学把我先放在沙发上后,走向厨房动作娴熟地煮起了面条,并在面条煮熟之前的空档时间里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到廊道上晾干的时候,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5号同学,他的生活一定是很孤单的。

5号同学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在我身旁坐下来,硕大的汗滴从他的额上滴落,我多么想伸出手去帮他擦拭掉一颗颗的汗水,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始终够不着他。面条吃到一半,5号同学忽然放下筷子,把我抱起来,轻轻地抚摸着,温柔的指尖触及我的身体,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正在疼惜怀中宝贝的天使。

他牵起我的手,把它放在我的胸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弹奏起来。他牵紧他的手,仿佛能够感受到自他的手心里传来的寂寞。

5号同学弹的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这首曲子,我曾不止一次听见铸造我的老工匠弹过。说不清老工匠的弹奏技艺如何,我只知道,他漫长的一生,就只会弹这一首曲子。他没有妻子儿女,他的小孙子是从孤儿院收养来的。每次在深夜里听见这首《流浪者之歌》,我都想不出究竟老工匠是在弹给自己身世可怜的小孙子听的,还是为自己而弹。但是每一次旋律响起,我都会在角落里簌簌落泪。

我莫名感到难过。这首曲子,它又让我想起了离开老工匠之后那段不堪的往事。

当年一眼相中我的人,是纨绔子弟迟冉阳。他家里有至少十个保姆,他上学放学都有司机专车接送,周末有号称是“小提琴神手”的顶级教师教他如何“喂养”好我,暑期更有许多美丽的地方等着他和父母去畅游。但是生性暴躁的他后来竟然对我实施了暴力,演奏不顺利,他便对我拳打脚踢,我受伤之后蜷缩着整个身体肆意哭泣他都全然不理,那是段极其阴暗的日子。后来的他终于狠心把我给扔到垃圾堆里了,但是在我看来,垃圾堆的环境再恶劣,味道再难闻,也总好过继续待在迟冉阳家里。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深夜把我从肮脏的垃圾堆里解救出来,我只依稀记得睡眼朦胧之中,曾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在擦拭我的丑陋面容。醒来后,我已经重新出现在了老工匠家里,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继承他的小店的是他的徒弟,他待我和老工匠的小孙子都不薄,但我并非出自他的手工,所以当抵达故居时,他也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对他是十分感谢的,如果没有他帮我修补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我将永远也不可能遇见5号同学,更不可能在这一刻,和5号同学一起执手度过。

流浪者之歌。5号同学他又不是流浪者,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要演奏这首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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