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 星期二
这是一个阴霾霾的沉闷日子。雁群飞落在斯丘普教堂附近广大的麦田中寻觅它们的午餐，在饭后休息时，阿卡就来到尼尔斯的身边说道：
“看来往后几天天气都不会变坏，我明天就想飞过波罗的海！”
“哦！是吗！”
尼尔斯应了一声，喉咙已经哽咽了。他心中一直在盼望，如果回到斯科涅，就能把魔法解开，那该多好啊！
“我们现在已离西温美黑很近了，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假如飞到国外，就不再能有机会和家人见面！”
“我就不去国外好了！”
尼尔斯虽然这么说，可是由他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听了阿卡的话，心里很高兴。
“如果摩田在我们这儿，就没什么好担心，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了。我想你还是该回家去看看，虽然你不能变回原来时样子，但也许能给你们家人一点帮助！”
“啊！对啦！阿卡！我早该想到啊！”
如此一想，尼尔斯又变得兴致勃勃了。转眼之间，尼尔斯就骑着阿卡，朝家中飞去。没一会儿，阿卡就飞落在围绕着尼尔斯家的石垣上。
“真不可思议，一切都没有改变！”尼尔斯为了把周遭的一切看得清楚一点，急忙爬上石垣，想看看四周的景象。
“我站在这里，看到阿卡带着雁群从空中飞过，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啊！”
“你的父亲有没有枪？”阿卡突然问道。
“他有一把枪。就是为了这把枪，我星期天才没有去教堂，而留在家中看家的！”
“啊！那我可不能大意，也无法在这儿等你了！不如你在家住上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再到斯缪休格会合好了！”
“不要走！阿卡！”
尼尔斯一边叫着，一边急忙地跳下石垣。
尼尔斯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自己和雁群有一方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恐怕是不可能见面了！
“阿卡先生，你知道我无法恢复成原来的人，心里很是悲伤，不是吗？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春天跟着大家一道儿旅行。与其恢复原来的样子，不如继续旅行的好！”
阿卡在回答以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件事想对你说，可是你一直说不想回家去，所以我认为也不急着说，现在说说也没什么关系了！”
“阿卡！我会好好遵守你说的话的！”
“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也许会学到，生活在世界上，是不可以只考虑自己，而不想到别人。你是否也想到这一层？人类已经拥有许多土地，而我们这些可怜的鸟还只是生活在岩礁，沼泽、湿地和寂寞的深山，或是树林之中，人类应该让我们能安心地生活。到现在，我们一直过着被人类追杀的生活。我一直盼望，真有些地方，可以让我们安然地生活下去！”阿卡很严肃地说。
“如果我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我一定尽力而为。可是我现在是无能为力的啊！”
“说这些，好像分别在即似的！明天再见吧！我这就要回到雁群去了！”
阿卡说了这些话，拍拍翅膀，又回过头来，在尼尔斯的身上，轻轻啄了两、三次才飞走。
虽然是大白天，可是院子里却看不到人影。尼尔斯倒是可以自由地四下走动，可以到处看看，也可以看出家中的情形。牛栏里空荡荡的，春天的时候，还有三头牛，现在只剩下那只名叫迈尔斯的一头母牛。看它的神情，显然在思念离去的老友。迈尔斯垂着头，对摆在眼前的稻草，连沾嘴的兴趣都没有。
“你好，迈尔斯！”尼尔斯一点也不畏惧地跳进牛栏里。
“爸妈都好吗？猫、鹅、还有鸡都好吗？雪露娜和葛洛利亚都到哪儿去啦？”
迈尔斯听了尼尔斯的声音，吓了一跳，正准备用角来顶撞他，可是定神一看，原来是尼尔斯。他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暴躁易怒。他过去总是脚步沉重，走路迟缓，说话含混，睡眼惺忪。这次回来的尼尔斯，步伐轻快，轻巧敏捷，说话爽快，眼神奕奕。虽然是个小小的人儿，可是神态却是可敬的。虽然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很高兴，可是却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快活的孩子，看了他，就心神愉快。
“啊！我曾经听人说你完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还真不敢相信呢！尼尔斯·何格生，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迈尔斯说道。
“谢谢你，迈尔斯！”尼尔斯说道，脸上露出了被欢迎的欣喜。
“请你告诉我吧！爸爸妈妈现在怎么了？”
“自从你离家之后，家中就有很多不幸的事接踵而至。最糟的就是那匹马，花了许多钱买来，可是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吃个不停。爸爸很生气，又不愿杀了那匹马，又卖不掉。为了这匹马，不得不把葛洛利亚和雪露娜都卖了。”
尼尔斯想知道的，不是这些，而是别的事。但他又羞于启齿，因此说道：
“妈妈是不是很心疼摩田飞跑了？”
“如果她知道实际的情形就不会在意了！可是她认为是儿子带着鹅出走了，所以才会伤心！”
“哦？真的吗？妈妈认为我是偷了鹅出走了吗？”
“她不这么想，要她怎么想呢？”
“那么爸妈是否认为，整个夏天，我都和那些流浪汉到处鬼混是吗？”
“爸妈一直在思念你。他们失去了最喜欢的人，正在为你的事悲伤呢！”
尼尔斯听了这话，就急忙离开牛栏，到马□那儿瞧瞧。这地方虽然很小，却打扫得很干净。爸爸为新买的马准备了一个舒适的住处，看得出是下过一番心思的。马□中的马的确是一匹健康又富有光泽的马。
“你好！听说这儿有一匹生病的马，我想不会是你吧！你看起来十分健康，不是吗？”
马回过头来，一直盯着尼尔斯。隔了一会儿才说：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我曾听说过你的事情。你看起来很不错，若不是知道你已变成了小人儿，我还真不能相信你就是这家的孩子呢！”
“我知道，在这家中，我是恶名昭彰的！连我的母亲都认为我是偷了鹅离家出走。反正我也不打算长久住在这儿，别人要怎么说就怎么去说吧！我看看你以后，就打算离去了！”
“啊！你不愿住下来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感到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我的脚上像有一个刀尖的东西那么刺痛，除此之外，都是好端端的。这东西不知在什么地方，连医生也找不到。总是感到刺痛，走起路来十分困难。如果你能让你父亲知道，拔出这东西，我就能工作，那样我可就快活了。我现在不能工作，只是消耗粮食，我也感到很羞惭！”
“你不是有病，那可就好了。让我想个法子治好你的脚伤。我就用刀子在你的马蹄上刻几个字，可以吗？”尼尔斯说完马上进行，刚刻完字，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尼尔斯把马□的门偷偷开了一条缝，看到爸妈正从外边回来，准备进入房中。他们两人看来都心事重重，妈妈的前额又平添了许多皱纹，爸爸的头发也转白了。妈妈一面走一面说：
“向姐夫借借看，如何？”
“不，我不能再借钱了。”他走过马□时，这么说道。
“没有什么事比借钱更难堪了，倒不如把房子卖了！”
“若不是尼尔斯，我也赞成这么做。如果我们不住在这儿，哪天那个孩子悄悄回来，不知该怎么生活下去！”
“这么想也没错。不过我们也可以告诉那新搬来的人，请他转告那个孩子，他的父母永远在等他，展开双臂欢迎他回来。那个孩子其实也坏不到哪儿去，不是吗？”
“是的，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他回来之后，就不会再挨饿，或是在马路旁冻得瑟瑟发抖。我就不用再担心而是感到满足了！”
爸爸妈妈这么说着，就进入了家中，尼尔斯再也听不到下面说些什么了。虽然双亲误会了他出走的原因，可是还是那么爱他，使他感到十分高兴。感动之余，恨不能飞奔到双亲的面前。
“可是爸爸和妈妈现在看到我变成了这副模样，说不定他们会变得更加悲伤，也未可知。”尼尔斯这么想道。
当他正在踌躇时，有一辆马车驶来，停在门前。当尼尔斯看到马车上的人跳下来，进入庭院时，尼尔斯简直惊讶得几乎要叫出来，那不是看鹅的奥萨吗！另外一个是她的父亲，两人手牵着手，走入庭院。他们神情平静，眼睛闪耀着幸福的光芒。她们走到庭院中时，看鹅的奥萨拉着父亲的衣袖说道：
“爸爸，你还记得那木鞋，以及有关雁群的种种，还有那个很像尼尔斯的人吗？虽然未必是尼尔斯，但想来这中间必定有着某种关系，可是这些事，你都不要说好吗？”
“我不说就是。不过我还是要来道谢，这家人的儿子帮了我们的忙，使我们父女能够重逢。如今我挖到矿，发了财，生活得很富裕，所以就想来这儿，希望能有所报答，我这样说可以吗？”
约翰·阿沙森说道。
“我知道爸爸会说得很好的，不过我还是要拜托您千万别说溜了嘴。”奥萨说道。
两人走进了房子里。尼尔斯十分想去听听他们在屋里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走到庭院中。没过多久，奥萨父女走了出来，爸爸妈妈一直送到门口，奇怪的是，高兴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客人走了，爸爸妈妈还伫立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我这下再也不悲伤了，我已经听到尼尔斯在外面有了好名声了！”
“没有那个人说得那么好吧！”父亲思索片刻之后，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奥萨父女，正因为受了尼尔斯很多帮助，特地来这儿要有所回报，他们刚才不是这么说吗？他爸爸，你就领了他们这份情，不好吗？”
“绝不行的。我最不喜欢向人借钱，也不喜欢接受别人赠送的金钱。首先，我要把借来的钱全部还清，然后重振家道。我们并不是老到不能工作了是吧！他妈妈！”父亲说着，精神焕发地笑了笑。
“我们现在眼看着就要把辛苦工作得来的房子卖了，这还有什么好高兴的？”母亲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我想到那又瘦弱又让人担心的尼尔斯，不但活蓿，而且变成了好孩子。你瞧瞧吧！我又能精神百倍地工作了！”父亲说道。
母亲走进家中，父亲则朝着马□这儿走来，尼尔斯赶忙躲了起来。父亲走入马栏中，像平常那样抬起马的脚，仔细端详，到底伤在何处。
“啊！这是什么啊！”
他不禁惊呼了起来。马蹄上似乎刻了些字。他怀疑地四下张望一番，又看看马蹄下面。经过一会，他喃喃说道：
“嗯！的确！是有什么尖东西刺在这儿！”
父亲正在替马疗伤，尼尔斯躲在马底的角落时，忽然庭院又来了一批客人。原来是白鹅摩田既已来到家附近，就忍不住带着妻儿，回来见见老友们。摩田回来时，庭院悄无人影，它就悠闲地走来走去，并且告诉黛芬，当家禽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并一一指给黛芬看。当它们把庭院都绕过一圈时，看到牛栏的门是开着的，摩田往里面探了探头说道：
“这以前是我住的地方呢。和我们现在住的沼泽和湿地可不相同吧？”
白鹅站在门口往内探视着牛栏。
“黛芬，你快来看吧，这儿没有人在。鹅都是住在这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一点也没什么好怕！”
这么说着，黛芬和六个孩子，都争着来看看他在加入雁群以前生活着的地方，就跨入了门槛。
“如何，就是这样的。我就住在那儿，还有着食槽，里面常常装着黑麦和水。你们看，还有一点食物呢！”
它们忙跑到食槽旁，迫不及待地吃着黑麦。只有黛芬担心地说：
“到外头去吧！”
“只剩两、三粒了！”摩田说道。就在这时，他朝着门口大叫了一声，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站在外面的，正是女主人，她把门闩上了，把它们关在牛栏里了。
父亲从马蹄中拔出尖铁片，他很满足地抚摸着马。这时母亲匆匆跑入马厩说道：
“他爸爸！你快来看，可抓到好东西啦！”
“稍等一下，他妈妈！你先看看这个，我已经知道马的毛病在哪儿了！”
“我们好像转运了，他爸爸！今年春天飞跑的公鹅，现在像是带着雁群回来了，它一共带了七只雁回来了，我已经把它们关起来了！”
“这倒奇了！他妈妈！当初尼尔斯出走时，不是带着这只鹅的吗？”
“是的，他爸爸！今晚可要把它们都杀了。再过两天，就是圣马丁节了。如果要拿到市上去卖，则需要早一点准备才行。”
“这只鹅特地带了许多同伴回来，怎么忍心把它杀了呢？”
“如果是别的日子，当然会养着它们。我们不久就要卖房子了，当然也没办法养鹅了！”
“嗯！这倒也是！”
“我就把它们抓到屋子里，你也来帮忙吧！”
说着他们就向牛栏走去。不久，尼南斯看到父亲的臂弯下，各挟着黛芬和摩田，和母亲一起走进屋里。
摩田大叫：
“小拇指，快来救我！”
尽管它知道尼尔斯并不在身边，可是遇上了危险，它还是尽力大声呼叫。
尼尔斯·何格生清清楚楚地听到摩田的叫声，可是他仍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马□里。尼尔斯当然不忍坐视摩田放在切菜板上的哭号声，但是如果要救摩田，自己这副样子就会被父母亲看到。
“爸妈为生计操烦，我怎么忍心又要他们为我这副样子伤心呢？”尼尔斯这么想道。
可是门一关上，尼尔斯眼看事不宜迟，鼓起了勇气，连忙走过院子，到了门口。他习惯地把鞋子脱在进门处，想要敲门入内，又犹豫了，他真不愿让父母亲见到自己这副模样。正欲敲门的手，又颓然垂了下来。
“摩田正处在生死关头，它与我从旅行前就是相依为命的伴侣啊！”
尼尔斯想道。一边回忆着摩田和自己曾在冰冻的湖泊上，在波涛汹涌的海中，历经患难，逃离猛兽。尼尔斯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友爱之情，终于战胜了心中的矛盾，举起手来敲门。
“似乎有人来了！”
父亲说着打开了门。
“妈妈！别向鹅下手啊！”
尼尔斯大声叫道。这时摩田和黛芬已经被绑了起来，不由得大叫了起来，尼尔斯听到它们的叫声，知道他们还活着。
同样感到高兴的，是发出惊呼的母亲。
“真是长得又高又壮了！”她叫道。
尼尔斯并没有走入屋内，只是站在门槛上，不知该怎么做才会受到欢迎。
“谢天谢地，这个孩子总算回来了。快进来吧！快进来吧！回来就好了！”父亲说道，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尼尔斯还是愣愣地站在门槛，他为自己这副小人儿的模样，呈现在双亲面前感到局促不安，可是他却不知道双亲是多么地高兴。一直到母亲奔过来把他抱住，拉入屋内，尼尔斯这才恍然大悟。
“爸爸！妈妈！我已经变大了，我又恢复成常人了！”尼尔斯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