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于亚的认识有点电视剧里的味道,很偶然也很常见的一种陌生人相识的场面。
那是2007年初秋的一天傍晚,我从书店里出来,匆匆地走进一间快餐店里用餐。近来的一段时间,我美发店里的生意有些冷清,但顾客的要求也越来越挑剔,为了能做出更多新潮美丽的发型,吸引来顾客,我趁着吃晚饭的机会,去书店里买了一本时尚发型的书回来。快餐店里吃饭的人很多,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下,顺手把书本放到了桌面上。吃了没几口,就有一个人端着饭来到桌旁,我还没抬起头,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传进我的耳膜里:“可以在这里坐吗?”
我抬起头来,对着他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并把书拿起来放到屁股的后面。那是一个白白净净、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一边落座一边看了看我那本书,我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丝的亮光。
这个人就是于亚。
我继续吃饭,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大概是耐不住寂寞,扒了几口饭后,说:“你喜欢发型设计?”
“嗯。”我礼貌地应了一声。我到南流市开发廓已经四、五年了,几乎天天都要摆弄几种不同的发式。见我搭讪,于亚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于亚是一个化妆师,在一个剧团里做化妆和形象设计,他忙了大半天,把演员的妆一化完,看着演员们都在等待演出了,他就溜出来吃晚饭。于亚说剧团里的演出并不多,一个月也就三四个这样子,所以平时他挺清闲的。我听了心里忽地冒出一个想法,我发廊里经常有准新郎新娘来做头发和要求做婚礼的化妆,但我化妆不专业,每次只是给他们弄了发型,然后推荐到附近的婚纱店里去做化妆。这也是一个生财之道啊。如果我把于亚雇请到我的店里来帮我做化妆和发型设计,或者和他合作,我做我的美发,他做他的化妆,似不是可以多吸引顾客?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了。于亚听后看了看我,点着头说,好啊,反正我平时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一聊,我们就变得很投机了。但于亚吃完了饭又得赶回剧场里去,一会演出过程中还有一些演员需要补妆,临走,于亚给我留下了一张名片,我也把我的手机号和娜沙沙发屋的地址告诉了他。
出了快餐店,我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肖技。肖技也觉得这是娜沙沙发屋走出困境的一个重要手段,末了,肖技叮嘱我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他说三个月后他就会从深圳回来,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一个娜沙沙发屋的新变化。
肖枝在深圳帮人在工地上开车,我们同在一个镇子里,春节回家过年时经人介绍才谈起的恋爱,我们只见过四五次面,由于两地相隔较远,平时我们就打打电话聊聊天,感情也就在一次次的电话聊天中有了依靠。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发屋里没有了顾客,我就拿出那本美发书籍,按照书里的介绍学着做起了“彩云飘”的发式。我站在塑胶模型前,一把一把地往上拢着头发。“彩云飘”是一个时尚的发式,它实际是一个披肩发的演变,就是在披肩发的基础上增加几缕波浪型的发丝,看上去很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做着,但怎么做都不象,做出来的头发不是重了就是淡了,做重了就是黑云一片,做淡了则看不到彩云的效果。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于亚来了,他笑了笑,说是不是做“彩云飘”?我点了点头。于亚就教我如何去弄头发,一番工夫下来,那发式就做好了。
看着那个新做好的发式,我感到很满意。但于亚却摇了摇头,说这种脸盘比较圆的人做这个头发是时尚了,但却不能把一个少女优雅的韵致体现出来。于亚说着就把那个假发套拿到一个瓜子型的模型上。我一看,差点要惊叫起来,这种发式套这个脸型真是太好了,少女的风姿绰约立马就显现了出来,变得更加的妩媚与楚楚迷人。接着于亚又跟我说了这个妆该怎么化才好,我听得津津有味,真是每一个行业都是一个知识的迷宫,你怎么钻都无没把它的迷全部破解。
于亚决定以我们各自单干的形式和我合作。我还是做我的美发,于亚负责顾客的化妆,也对我进行发型设计的指导。一般来化妆的都会提前预约,我就根据于亚的时间把顾客约定,每化一个妆,于亚提留20元给我作为场地的使用费,这20元我不愿要,但于亚一定要给我,这样我们就各得其所,实现双赢。
我和于亚的第一次合作,是我在娜沙沙发屋打出了专业化妆师进驻本店,进行时尚发型设计和形象化妆广告后的第三天。来做化妆的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他们要在第二天举行婚礼,预约明天早上做化妆。我很高兴,马上打电话告诉了于亚。那一天我真是太高兴了,仿佛看到了娜沙沙发屋美好明天的曙光。
第二天早上8点,于亚准时来到店里,那对准新郎新娘也如约而至。新郎长得有点黑,头发适中,人比新娘略矮了一点点。于亚看了看他们,建议他们同时也做一下美发。新郎说他的头发是几天前理的,新娘的也是昨天才做,不需要再做美发了。我看了看于亚,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趁机给我拉生意。但于亚却对我的示意视而不见,以很专业的角度给他们分析了发型。于亚说得头头是道,他们不住地点着头,但又犹豫着怕时间来不及。
“其实不是给你们重做头发,就是给你们重新设计一下,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于亚说。
新郎新娘坐了下来,于亚做新郎的,我做新娘的。于亚一边做一边提示我该怎么怎么弄,十几分钟下来,头发就做好了。接着下来就是化妆,我站在一边帮于亚拿这拿那,也趁机学一点化妆的知识。一个小时后,妆化好了,看着新的形象,新郎新娘都很满意。于亚把他们拉到一起,问我和新郎新娘看到什么变化没有?还没容我回答,我就见新郎幸福地笑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不仅于亚的妆化得好,使他们看上去年轻了很多,一点不像是大龄的青年,而且头发经他这么一设计,两人的形象更佳了,看上去新郎的高度还与新娘一样了呢。
我不得不佩服于亚。
为了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成功,于亚用这次化妆的收入请我吃了饭。吃饭的地方不是很高档,但环境不错,菜的味道也很合我的胃口,还有袅袅的音乐响起,别有一番情调,我看了眼于亚,发现他的目光正盯着我,见我抬起头,他慌忙把目光挪向一边。我就想,要是和我在一起的是肖枝那多好。
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向于亚请教化妆和发型的设计,于亚总是很热情的指导我。接下来到了十一,期间忙碌了一阵子,特别是十一的前一天,我们一个早上就做了5对新人的化妆,忙得一刻也没消停过,最后那个新娘子坐上化妆椅的时候,看着忙碌的我和于亚,说:“你们这夫妻档生意真好。”
于亚听了那人的话,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感觉尴尬极了,急忙低下头。
我原本以为有了于亚这个金字招牌,店里的生意会渐渐的好起来,可一段时间下来,效果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好,在十一和春节着实忙碌了一阵子后,店子又变得门可罗雀了。
春节的时候,肖枝让我把娜沙沙搬到深圳去,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没有马上答应,因为我和房主签的房子租赁合同还有10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毁约我会失去几千块钱,再说了,我也想跟于亚学化妆和形象设计,把他的技术学到手了,我的发展空间会更大。
于亚住在南花园小区,距娜沙沙发屋有五站路。由于我这里的客源不多,于亚后来又跟另一间发屋建立了合作的关系,但他保证如果我这边有客的话,他会优先安排在我这里。虽然于亚到我的美发店来的时间少了,但我们见面的次数并没少。于亚天天都会打电话过来向我询问有没有顾客预约,他没事的时候也会到我的店子里来坐坐,而且常常请我出去吃饭。
我去过南花园一次,那是于亚请我到一个新开张的饭店吃完饭后,我们从南花园前经过,于亚说他就住在那里。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上他的房里坐坐,就跟他下了车。于亚租住的是一个一房一卫的房子,屋子里有些零乱。进入屋子,他歉意地笑了笑。我帮他收拾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下,我的话题又转到了发式设计与化妆上,于亚就拿出一个头像模型,边比划边给我讲解如何根据脸型与肤色进行浓装淡抹。
在于亚的指导下,我的化妆技艺进步很快,不久我就可以自己做化妆了。于亚为此很高兴,一次我开玩笑说,你终于带出一个徒弟了,你不怕徒弟抢了你的饭碗吗?于亚看着我,说你会抢我的饭碗吗?我笑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我的笑里有一种苦涩,因为娜沙沙已经面临着倒闭的境地了,每天的营业收入只够铺租和水电的开支。
生意的清淡,使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坏,对肖枝的联系也开始变少。我得尽量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我也开始喜欢上了酒,感到寂寞、孤独和无奈的时候,我就去酒吧里要上一杯酒,让酒精来麻醉自己。
一次,于亚来找我,没见我在店里就打我的电话。那时我正在酒吧里喝着酒,我就让于亚过来和我一起喝。于亚来后劝我不要喝酒,说酒会伤身体。可不听他的,对他耍着性子,可是后来于亚反而被我劝说也喝了不少的酒。那晚我们一直喝到10点多钟。回去的时候我已经是醉歪歪脚不成步了,于亚就送我回去。
于亚把我送进房里,我躺到床上,于亚给我盖上被子就准备回去,这时,门却开了。是肖枝回来了。看到给我盖被子的于亚,肖枝先是愣了愣,然后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我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掏出手机给肖枝打电话,想告诉他我和于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肖枝没有接电话,当电话断线后我再拨打时,肖枝已经关机了。
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无奈。我也不想再向肖枝解释什么,有些事情失去了是无法再回来的。日子还是那样平淡地过着,不久,在北京的表妹给我来电话,约我北上和她一起打拼。
表妹在中关村附近看中了一间铺子,想让我去做她的发型设计师。我再三思考,与其在这边惨淡经营,不如去北京闯闯,说不定能闯出一个新天地来。我把这个想法跟于亚说了,于亚沉默了一会,说还能不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呢,说不定过些日子会有转机的。我说都好几个月这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的。于亚就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时间紧,店里的设备一时无法出手,我就委托于亚帮我全权处理,卖掉后再把钱寄给我。2008年7月下旬,我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于亚到车站送我,在检票口他一直向我挥着手,很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到北京之后,表妹的铺子装修已经基本结束,我和表妹马不停蹄地准备着开业的工作,因为忙,直到8月中旬开业了好几天我都没有给于亚打过电话,倒是他经常电话问候我和这边的情况。于亚最后给我的一个电话是8月15日。那时候我正在给一个顾客化妆。于亚问我好吗,我说好。于亚沉默了一会,接着告诉我我店子里的设备已经转让了,钱已经汇到了我的卡里。我说了谢谢后于亚就挂了电话。
此后于亚没再给我打过电话。表妹的发型设计室开张后,天天都是到晚上十一二点钟才关门,一天下来我累得身体像散了架,一回到宿舍就想睡觉,虽然有时候心里还会想起于亚,但就是懒得去打电话。到北京都两个多月了,我还没好好逛过北京的大街呢。
十一前的一天,我拿出于亚送我的那本化妆书出来看。在北京这地方,姑娘们对化妆的要求可高着呢。我翻开书,忽然一张纸片从书中掉了下来,捡起来一看,是于亚写的:
“美美,我真舍不得你去北京。自从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如果你也爱我,那就在8月7日七夕节这天给我打个电话吧。”
拿着于亚写的纸条,我眼里的泪水仿佛决了堤的河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想不到身边有这么一个爱着我的人,我却全然不觉。
第二天,我踏上去南流市的火车。一下车,我就直奔南花园小区。当我赶到于亚的房子时,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从房子里面往外搬东西,那不是以前我的娜沙沙美发店里的设备吗?
我问男子:“你买到这些东西了?”
男子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他看了看我,说这些东西是原来的住户不要了的,他正要搬出去处理,因为有新的住客要搬进来了。“原来那个人呢?”我急忙问道。
“那个于亚吗?”男子说。我点了点头。男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他已经辞掉了剧团的工作,据他说他是要去上海发展。”
看着男子手中那些熟悉的设备,我一阵茫然。
我一边往下走,一边掏出手机给于亚打电话。于亚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说你那边还好吧。我说于亚,你现在在哪呢?
于亚迟疑了一下,我焦急地说道:“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到上海了。”于亚说。
我像发疯似地奔出了南花园小区,拦了辆出租车向车站赶去,下午有一趟去上海的列车,我要马上赶到上海去找于亚。我不能再让爱从我的身边溜掉了。
出租车飞速地跑着,看着车窗外匆匆后退的路树,泪水从我的眼里涮涮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