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阳城，林一孔没有注意到罗含烟铁青的脸色，兴奋地问：“罗恩人，现在到哪里去？有我苍源鬼头鞍前马后的效力该是多长面子的事，你看现在谁有像我这么有身份的跟班？”
罗含烟笑了，笑容有几分凄婉，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脚上漂亮的金薄重台履，心中不是滋味。这是李泌送给她的，原本他们互相都有好印象，虽然她没有答应他的示爱，但心中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
“鬼头，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我青梅竹马的郎君背叛了我，我的朋友们突然之间都与我反目成仇。”她凄婉地说，俯下身，双手蒙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林一孔走到她面前蹲下，劝慰道：“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是扫把星？那些狗屁朋友，不要也罢。如果你生气，我就去把他们砍了，吸了他们的血，看谁还敢欺负你！放心好了，我永远都站在你身边，保护你，就算没了全世界，你还有我这个朋友。”他暖暖地说。
罗含烟不言，蒙头哭了一阵，慢慢站了起来。看到她泪痕狼藉的绝望忧伤的脸，林一孔心头莫名一窒。
“罗恩人，你要到哪里去？”林一孔站在她旁边问。
“我想去找蓝飞，你就不用跟着我了。”罗含烟眉头一敛，闷闷地答，顺着官道往前走。
青石板官道向前绵延延伸，穿过一片片草地、树林、村落，蓝天白云下，阳光寂静地照着，有大雁列队飞过，颇感寂寥沧桑。
林一孔紧跟在身后：“我要保护你啊，当然要跟着你走。再说了，你知道蓝飞在哪里，就这样乱走？”
罗含烟头也不回地说：“去黄山，先看看黄山派众弟子都怎样了。”
往来客商，见了林一孔照例吓得乱跑，有人边跑边嚷：“这就是那个喝人血的恶鬼，快叫官府捉他！”
罗含烟面色一寒，惊问林一孔：“你答应过我不再害人，难道你食言自肥，又伤人了吗？”
林一孔摊了摊手：“我只能说，我没伤一个好人。”他小心翼翼地查看罗含烟的脸色。
罗含烟依然斜睨着他。
林一孔面色一板：“信不过我是不？我林一孔做事光明磊落，我做了坏事会认。对那些沿途劫掠的强盗来说，我林一孔没那么多道德约束来对他们，碰到就管，罪大恶极之人，我是不会浪费他们的血的。”他理直气壮地说，听得罗含烟身上直发毛。
他们继续往前走，林一孔回忆道：“比如有一次找你，我为了不吓到人，蒙面藏铁手，水路行至巴蜀间，别人问我为何蒙面，我只说脸生重疮。这时遇到一大帮****劫掠旅客，他们极为凶悍，不仅劫财，还不管男女老幼，尽皆杀之。”
“我只是外表吓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夺命恶鬼。于是我林一孔行侠仗义，扯去蒙面，杀了好几个领头的悍贼，并吸了他们的血，所以我的功力进展还算顺利。那些侥幸逃走的旅客，见我长相不美，又见我杀了些人，喝了人血，于是吓晕了头，当我是坏人，各地传开，真是蠢人！”
罗含烟点了点头，神色有所缓和，白了他一眼：“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倒也不算太恶，只是你能不能别做吸人血那种恶心的事啊？人家寻常百姓看得一眼，就算不当场吓死，也会从此噩梦连连。”
说着话，天色已渐渐向晚，前方也出现了人家跟客栈。
走近之后，两人发现他们像是走进了一座空城，人们都跑光了，又跟进洛阳城之前的事一样，罗含烟极为丧气，埋怨道：“都怪你啦，没事总跑出来吓人。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不需要你保护。还有，你也别总把罗恩人挂在嘴上，咱们以后两不相干，可以不？”
她径自走进一家客栈，下边是饭店，上边是住宿。
林一孔跟进来，随着她往厨房翻好吃的，边说：“不可以，恩人就是恩人，我苍源鬼头恩怨分明，对于有恩于我的人，我一辈子不忘，总要报答。虽说你武功很高，但是身边总会需要一个跑腿的，办事的，我来做这种事好啦。”他似乎很大度地说，随手端了一盘炒好不久的菜往外走，另一手拎了一壶茶。
罗含烟拿一个大饭盆，把锅里没吃完的饭都盛进去，再拿两只碗出来，放在正中一张桌上，两人坐下。
“你已经给我带来麻烦了知道吗？贞禅师的事就算我原谅你，李泌跟福先寺的和尚们肯原谅我吗？我宁愿当时没救你。”罗含烟白他一眼，给自己的碗里穿满米饭，也不管他。
林一孔又进了厨房一趟，出来时带了一盘酸软的大饼向罗含烟炫耀：“瞧瞧，我就闻着有大饼香味，刚才没找着，原来被藏在了柜子里。”
盘子放在桌上后，林一孔坐下来边盛饭边说：“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要保护你。”他轻松的话语中透着固执。
罗含烟拿他没办法，闷头吃饭。林一孔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着吃饭，整个市镇都是沉默的，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沉默着。如果时间就此静止也好，就不用再考虑那些藤蔓般缠绕不清的事情。
罗含烟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虽然外边夕阳沉没，天边有最后一片落霞的余辉，街边的树木在明暗的光影中轻轻随风摇曳，她还是感觉不像在人间。
敛去了眼底的神色，罗含烟抬头用罗帕抹了抹嘴，正色对林一孔道：“其实我现在感觉很孤独，跟你说实话，虽然我武功足以自保，但我就是没安全感，此时此刻，我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很凄凉的感觉。所以，鬼头啊，我并没有强行要你离开，有你在，我觉得自己身上还有点人气，虽然别人看你像鬼。不过我有个请求，你愿意陪伴我也好，但请蒙面，不要搞得我们俩像瘟神似的，走到哪就清空一片，这样太没意思了。你答不答应？”
林一孔放下筷子，冲罗含烟抱拳，爽快地点头：“遵命！”并眨了眨右眼。
罗含烟被他故意逗乐的表情感染，缓了缓面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