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一个隐患了。
夜色已深,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重重枯叶尘土中探身出来,贪婪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兀自望向景华岗的方向,口中微喃道:“幸亏我还有一张隐匿符,不然这回真把小命给搭上了。”
话音一转,一脸愤恨,牙关紧咬,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蹦出的:“气力丹,阎王丹,服用之后能倍增功力,却只剩三年阳寿,好毒好狠好恨啊!厉无伤,今生今世若不能啖尔肉、嗜尔血,我贾算铭誓不为人!”
“兄弟们,等我化解了这毒丹的药力,再为你们报仇雪恨!”说完,向着景华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一路绝尘而去。
丽水,乾元大陆上一条大型河流,流经大元疆域内三十六道,被视为丽水流域百姓的母亲河,不过却是一位脾气暴躁的母亲,真实的丽水远不如其名字那么曼妙,充满母性的关怀,俗话说:“丽水行船,十船九难。”和实际情况相比,虽略显夸张,但可见丽水的汹涌湍急之处。
沙通海虽已进阶二品高手,但是大元皇朝疆域辽远广大,想从西疆东宁道赶往北方的越北道,中间需要横亘数万里路程,若单凭双腿恐怕也着实费力,如果有传说中的灵兽或法器代步,自不在话下,不过以沙通海现在的状况,走水路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从山中出来,沙通海洗劫屠光了几户口碑极坏的富户,既泄了杀气,又顺道做了一回劫富济贫的豪侠,还给自己准备了充足的盘缠,可谓是一石三鸟,举手之劳何不为之。
修习真杀皇极道的奥义并非常人所想的要滥杀无辜、疯狂杀戮,而是杀人须有正理,只要持身以正,明心见志,杀一人和屠一城没什么分别,不求无过,但求无愧!
以几户人家的惨剧换取一地百姓的幸福,正是大义所在,正所谓********!
沙通海做下的这几桩案子被当地府县列为头等大案,几个府联手全面搜捕,可是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曾觅得,沙通海武道初成,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在几户灭门惨案的现场留下恶趣味的“我来也”,根本无迹可寻。
当地知府无奈之下只能上报东宁道,东宁道总督府一边向邻近数道发出通缉“我来也”的海捕文书,一边向正巧在东宁道署理公务的控鹤都指挥使求援。
东宁道总督府,后宅。一名青衣中年男子正在房中挥毫,手腕舞动之间,四个潇洒飘逸的大字就跃然于纸上。
“大人,下官有事禀报!”一个肃然沉静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进来吧,又之。”中年男子把笔搁到一旁,静静观摩起自己的作品。
一个面容端正,行走之间颇有章法,额外注重姿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看到书桌上的字,不禁赞道:“宁静致远,好字,字好意更佳!”
中年男子面露微笑,道:“又之,你何时也学会溜须拍马了,事情办得如何?”
“禀大人,下官业已向控鹤都巡察使通报了此事,不过,”年轻男子欲言又止,似有为难之意。
“但说无妨,你我师徒之间,有何不能尽言?”
“是,黄师,学生前番去案发当场查看过,并且与当地县衙也进行了细致了解,凶手不过是个二品武者,学生以为此事我东宁道自可解决,何必交由控鹤都处置?”
“又之,我儒门修行,进展相对其他修者,较为迅疾,靠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天地间大义所在,先贤曾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被害几户都是作恶多端之辈,本督此前也欲将之清理,不过动手之人做事太过,毕竟祸不及妻儿,所以此事就让控鹤都去办吧,我们不要插手,况且今圣对修行中人较为敏感,连三公都闭门谢客,研读经籍,何况我等,今后定要安心修习,勿问他事,切切。”中年男子说完挥挥手,继续挥毫。
“是,黄师。”年轻男子低眉顺眼走了出去。
黄原坚笔下依旧在耕耘,心潮却开始澎湃,今圣要做万世圣君,不仅触动了天下各大势力最敏感的神经,更与儒门“士大夫与君共治天下”的教义背道而驰。
西戎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况且西戎在黄金、白银、青铜三家族被先代元皇灭族后,仅剩几个旁支末裔在苟延残喘,现在的所谓西戎大汗不过是藓芥之痒,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倒是其余三夷兵强马壮,虎视眈眈,不知何时这天下就要大乱。
只可惜自己那弟子人虽聪颖,做事也刚正,只不过少一些变通,看不透大势,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连儒门三位领袖群伦的大佬,太常、太祝、太史都选择了蛰伏,他却偏偏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世事险恶,自己又能护得他几时啊?
修行一途,收放自如,方能精进,一味图勇猛进阶,不仅不利于境界的安稳,更对今后的修行造成障碍。
沙通海将那日星图传来的信息要点俱都铭刻在心,这一日正在江上钓鱼,用来培养自己收束杀气,能收才能放,像沙通海现在的满身杀气对普通人来说,只要他不刻意显露,都感觉不到。
但是,像自然中的这些生物虽然未开灵智,但是对气息最为敏感,尤其是这种与生机对立的,更为敏感,所以尽管沙通海在船边枯坐多时,按照船家大哥传授的技巧要领,依旧一无所获。
并非他在钓鱼方面全无悟性,只因江中的鱼儿五感最为敏锐,像他这样无法收束杀气,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明灯那般耀眼明显,鱼儿又怎会咬钩。
沙通海无奈收起渔具,看来收敛杀气并非一时之功,除了这个,还有一件心头小患,那就是气力丹的负面作用。
修习真杀皇极道后,心中自有一股斩杀万物、湮灭苍穹的极杀真意油然而生。
杀气游走全身,自然将所有的隐患全部清理干净,但是初生的杀气虽然力量性质比较高崇,但是竟也无法奈何气力丹的负面药力,不过两相交锋之下,洞彻了损耗寿元的真实毒害。
沙通海用内视明察这一切后,把厉无伤除去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尽管一时不能消除气力丹的负面力量,那只能用极杀真意暂且将其镇压,待今后慢慢消除,即便不能顺利找到化解办法,但是在真杀皇极道的至高强势下,气力丹的负面力量被消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沙兄弟,来吃饭了。”一个穿着粗布大褂的青年壮汉向沙通海喊道。
“叔叔,给你。”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高高把饭碗举过头顶,奶声奶气嚷道,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但是却整洁干净,可见这户人家尽管不富裕,但是女主人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
沙通海微笑着接过饭碗,自己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宁静谧的家庭生活了,安逸的人生,不过就是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家人陪伴吧,想到这里,内心顿时沉静下来,心中掠过一丝明悟,此前一直外露张扬的杀气随着心湖的平静逐渐收敛起来,近日来有些停滞的武道境界也有些松动,细细品味,杀气在脉络里流动,不再如之前那般迅猛,多了一丝宁静,但却更有力度,似乎蕴藏着更大的力量。
功力大涨,沙通海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端起碗筷,和船家一家人一起吃起饭来,修行无处不在,宁静也是一种力量。
桌上的菜不多,但在这户船家来说,已然足够丰盛,沙通海腰包鼓鼓囊囊,自然不拘当一回豪客,质朴的男主人推辞再三,直说已超出船费太多,但在沙通海的坚持下还是收下,只是此后的饭菜都尽其所能地丰盛,这给小女孩带来了万分惊喜,她幼小的内心多么期望这个叔叔能多留几天啊。
不过,这世上的善与恶似乎是一半对一半的,既有能帮助沙通海提高心境的好心人,也有那不知死活的破坏沙通海心情的恶人。
一条海鳅船飞快地撞了过来,几个身高体壮的恶汉跳到船上,引起的震动让趴在桌边的小女孩跌倒在地,差点儿撞到船帮的一处锐角,船家夫妇一时愣住,沙通海一个闪身,抱起了小女孩,轻轻放到她母亲的怀里。
缓缓转过身来,道:“滚,我现在不想杀人。”
一个为首的恶汉哈哈大笑起来,狂笑道:“你算老几,你不想杀人,可老子想杀。”话音未落,拔出腰间的斧头向着沙通海狂砍过来。
沙通海之前刚刚平静的心湖猛然再起波澜,杀气自动感应到外敌的入侵,一下子显露出来,除了被杀意冲昏头脑的恶汉,其余二人均受到杀气的镇压,腿脚酸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这就是真杀皇极道的极杀真意!任何修为在沙通海之下的都将被有力震慑,就连有品高手都无法抵挡沙通海杀气的侵袭,更别说这几个外功刚有所小成的****了。
沙通海并指如刀,两指如铁钎一样戳穿了恶汉的喉管,恶汉要害受此重创,双手茫然地捂住喉咙,双目圆睁,登时了了帐。
另外二人拼命磕头求饶,额头把船板都磕出了阵阵血迹,沙通海冷然道:“带我去你们的水寨。”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同伴的尸首,还是上了船,飞快地划向远方水面,沙通海如标枪挺立在船上,内息感应下,背后那对船家夫妇已然赶紧离开了。
沙通海并非为了********,只是刚才他受恶汉杀意牵引下,杀气主动外露后斩杀恶汉,发觉气力丹的负面力量竟然消褪了一点,莫非这就是一个契机,起初在东宁道灭人满门时,可能因为那些人全无还手之力,更不敢主动还击,只是被动被杀,所以无法引发杀气的主动御敌,也不会对气力丹的负面药力起到消融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