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鸾殿,内室,榻前。
君凌翊趴在床/榻前,看着双眸仍然紧闭着的人,转头焦急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另外一个人。
“父皇,娘亲她怎么还不醒啊?”
这都昏迷快两天了,可是娘亲连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太医院里面的那些个太医也是把完脉后摇了摇头,完全束手无策。
君璃澈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太医院那边的统统都诊断过了,但是给出的回答几乎都会同一个意思,那就是皇后娘娘郁结在心,一时半会恐怕难以醒过来。
太医的那个解释他最是清楚不过了,锦儿心里面的郁结除了那个凌陌轩还会有谁。
但可笑的是他明知道问题之所在,却无计可施,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锦儿醒过来也只有那个男人能做到了。
是以他才会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在锦儿昏迷了一整天的情况下,孤身一人找上了凌陌轩,说了那么一番话,但是看来他错看了那个男人。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今日过去锦儿还不醒的话,那他就只能采用太医院给出的那个方法一试了。
“咦?”
“怎么了,翊儿?”
君璃澈见原本还满心关心着自己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人儿突然间张大着嘴巴讶异了一声,不由得脱口问道,并顺势将目光朝着他发出讶异的方向望了过去。
当看见那站在几丈之外的身影后,双眸下意识的敛了敛,最后低头朝着趴在床/榻旁的人说道:“翊儿,你娘亲昏迷了这么久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你去和你惜梦阿姨说声,让她备些吃食,免得待会你娘亲醒来了饿着。”
小小的君璃澈狐疑的将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去,最后轻轻的应了一句,“哦。”
应完后便小胳膊小腿的迈着步子朝着殿门外的方向走去,而在踏出宫殿的时候还不忘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留在那里原地不动的两个人,微锁着小小的眉头,小嘴微抿,好像有什么难解的疑惑在纠结着他。
直到感觉到翊儿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君璃澈才再次将目光转向那自从来了之后就一步也没动,一声也没有吭的人。
“你,终于来了。”
幽幽绵长的一声低诉,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开来。
凌陌轩未置一言,而后越过他看向了那床/榻上昏睡的那抹容颜。
对此,君璃澈倒是不甚在意,顺着他的视线亦看向了身后那昏迷不醒的人,再度开了口。
“既然你来了,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话落,手一挥,然后竟走出了栖鸾殿。
栖鸾殿外,君璃澈抬头望了一眼上空。
凌陌轩,作为自己此生最敬重的对手,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
所有一切能否结束,就在于他最终如何抉择了。
栖鸾殿内,凌陌轩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床/榻的方向,良久后,身形终于微微的动了动,步子轻缓的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轻,像是生怕惊醒了那床/榻上的人儿。
这好像是分别这么久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看着那魂牵梦绕的容颜,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
瘦了不少,气色似乎也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的缘故。
昏昏沉沉之间,锦绣总觉得有人在身旁断断续续的说些什么,声音低沉着带着几分温润,她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一连试了好几次,眼睛就是沉重的打不开。
“阿锦,我后悔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初的幽谷一别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形,若是当初我没有在那个时候离开幽谷的话你就不是遇刺伤重,也就不会因为失忆重新回到那个男人的身旁,那之后的事情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
怪就怪他当初把事情想象的太过简单了,以为父皇病危自己只是单纯的回一趟寒夜国而已,但是却没有想到父皇远比他老谋深算的多,居然在自己动身离开后不久就在幽谷里安排了一场刺杀。
其实,他是知道父皇这么做的原因所在的,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但是,父皇难道不知道自己爱阿锦至深?伤害了阿锦便相当于是间接的伤了他的心,失去了阿锦更会让他痛不欲生?
“阿锦,你知道嘛,那个时候在得知你不在的时候我心里面有多痛,我恨自己的父皇,我恨那些伤害了你的人,要不是他们你便不会受伤失忆,我也不会失去你,你我会幸福美满的在幽谷里生活,没有任何人打搅,但是,但是……”
但是这一切都毁在了父皇亲手筹划的暗杀下,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向上苍求来的幸福就这么被自己所崇敬的人亲手毁掉了。
没有人知道他那段时日是怎么度过的,即便是整日里借酒消愁,但心头那股伤痛和愤怒却只会与日俱增,积压在心头难以消除,有的时候怒意难平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自己杀了所有的人来替她陪葬。
那个时候宫中那些人都在说自己入魔了,是的,他是入魔了,失去了阿锦他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好在后来有消息说阿锦可能还没有死,还尚在人间,他这才仿佛找到了一丝生存下去的希冀,靠着这丝希冀他踏上了那个别人穷极一生都没有可能走到的位置。
“原本以为得知你没事的消息应该是满心欢喜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你我之间那些兮兮相惜的过往一并忘得一干二净,以另外一个身份回到了君璃澈的身边,那个时候我又是庆幸,又是害怕,我庆幸你平安无事,但却又害怕你失去了记忆重新爱上君璃澈,但是你说可笑不可笑,我越是担心事情就越是偏要发生。”
说到这里凌陌轩忽然抬头看着雕花的镂空床顶痴痴地笑了出来,满满都是落寞和孤寂。
“我不信命的,我只信人定胜天,但似乎若是真的要和君璃澈争个胜负的话,到最后伤的最深的却还是你,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便是你了,试问又怎么舍得见你伤心为难?”
落得今日这个地步,只不过是想最后在为自己博上一次罢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不甘心原本该属于自己的兴奋就这么没有了。
凌陌轩兀自自言道,却殊不知那如蒲扇般细长的睫毛上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的晶莹。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时间,那低沉温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阿锦……”
一声轻喃,却像是要将那人牢牢地刻印在心中。
“我决定放手了,放了你也放了自己。”虽然这样心会痛不可止,“阿锦,你当知我的性子,今日这般放手便是后会无期。”
最后那四个字凌陌轩说的带着一丝果决的味道,而像是为了印证他作出的决定,只见凌陌轩闭了闭眼,最后转身毅然离去。
风扬起那抹白色锦袍的一角,身后,床榻,锦绣秀眉紧蹙,右手突然举起胡乱的摇晃,像是要抓住什么。
栖鸾殿外。
凌陌轩侧首看向负手立于长廊前的人,也正好见君璃澈将目光看向他。
“如今你可放心了?”凌陌轩挑了挑眉,目光含着几分涩意的看向他。
半刻的沉默后,君璃澈这才幽幽的回了句,“多谢。”
这二字是发自于他肺腑之言,“你我之间当初那个约定我会最遵守的。”
他说过的,自然不会违背。
“不用了。”凌陌轩视线幽幽的看向远处,像是回应又似是自言自语,“事到如今我既然连阿锦都可以狠心放弃,那么又岂会在意这江山。”
当初提出的那个条件也只不过是为了心里面存着的那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在这个男人的眼中阿锦并不如那大好河山来的重要,但,他失望了。
如今三个人的感情他已经选择了退出,那么这苍云国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继续让这个男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担着那份沉重的责任,这样的话至少不会让这个男人的日子过的那么舒畅,这或许也算是自己对那个男人的一点点报复吧。
君璃澈讶异的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良久后才缓缓地勾勒出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凌陌轩,多谢你的成全。”
远远飘至耳畔的谢意,带着十足的诚意,但是听的凌陌轩却仍是忍不住的浮现出一丝苦涩。
这个该死的男人,他以为自己愿意成全他么?若不是因为阿锦心里面在意的还是他,自己哪里会轻易放弃。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阿锦,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做到心如止水的话,那你我或许还有再见之日,若是难以忘却的话,那你我便相隔两端吧。
“娘亲,娘亲,你终于醒啦,终于醒啦。”
君凌翊看着轻轻靠在自己父皇怀中的人,心里面那叫一个激动啊。
唔,昏迷了这么久娘亲她 可算是清醒过来了,真好,真好,若是再不醒过来的话他都要恨不得将太医院里面的那帮太医一个个的拖出去打一顿了。
君璃澈抚了抚额首,看着一个劲的说个不停的人,不得不出口提醒。
“翊儿,你娘亲才刚刚醒过来,还很虚弱,你莫要这般吵着你娘亲。”
经这么一提醒君凌翊才恍然意识到这点,当下立即噤声不言,只拿那双乌黑澄亮的双眼上下瞅着自己的娘亲,确定是真的没事了。
锦绣好笑的看着他这一表情,而后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娇俏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反倒是一脸的凝重。
“璃澈,刚才陌轩是不是来过了?”
君璃澈倒是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而对此他也没有打算隐瞒,缓缓地点了点头。
只见在得到这个回答后锦绣声音似梦似幻的逸出了两个字,“是吗?”
原来刚才并不是她的错觉,原来那熟悉的气息真的是陌轩,那么那些话……
似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君璃澈轻轻的将她拥在怀中,语气低沉,但却带着一抹让人奇异的舒心感。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闻言,锦绣愣了愣,最后长舒了口气,一丝清浅的笑意渐渐的浮现在那张精致的容颜上。
是啊,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的,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她深信不疑。